被迫出嫁的男人

　　被大力往前拽，冷如清便顺势站起，可谁知这客栈的床板不知是年久腐朽还是本就劣质，竟被他一脚踩踏了一块。

　　身体失去重心，他使出的力道来不及收回，整个人往蔺恂怀里撞去。

　　蔺恂毕竟是习武之人，胸膛本就结实，他这一撞，犹如直接碰在石头上，鼻子一阵剧痛，眼泪花差点没掉下来。

　　蔺恂失色，正要伸手去查看他的鼻子。然冷如清倒抽了一口气，突然后退两步，一脚将他踹出了房间。

　　他没有防备，身体犹如失去平痕的人偶，飞出房间，并撞在了走廊的横栏上，翻下楼去，也幸得他反应及时，才在落地之前抓住一人肩膀，踉跄落地。

　　他扶着桌角站稳，气急败坏的抬头望着楼上：“冷如清！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说打就打？！”

　　冷如清靠在柱子上，低头看他：“你要不是掉下去了，我打死你。”

　　“你！”

　　“蔺恂。”

　　一肚子火正要发作，楼上的冷如清眼神突然变了，蓦然看向他的身侧，像是提醒他一般，叫他，语气很严肃。

　　蔺恂微征，随着他的目光往身旁看，霎时变了脸色。

　　站在他身旁，刚才被他借力落地的人，此时正稳如磐石的站在原地，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不是那剖腹胖子又是谁？

　　蔺恂只愣了一瞬，然后反应奇快的踏了一旁桌角跃上楼去，与冷如清站在一处，这才细看那胖子。

　　胖子衣物穿戴完整，身上丝毫看不出血迹，只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一直盯着自己身前的桌子，纵然被蔺恂抓了一把，也一动没动。

　　樊音和樊净听到动静出来，也看到此景象，瞠目结舌。

　　冷如清低声道：“别出声，且看他要做什么。”

　　没过多时，客栈的店小二端了两盘菜放到胖子面前的桌子上，道：“油焖大肠，爆炒香肝，客官慢用。”

　　胖子此时终于动了，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就吃。

　　“啊！”樊音惊呼一声，脸色发绿，“他把自己的……吃了……”说着，他已经忍不住，转头扑到一旁翻腔倒海。

　　“啧，死胖子，你死哪里去了？”

　　正在此时，小瘦子等人从门外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胖子，立刻不满的往他那边走去。

　　“哟，吃肉也不叫上兄弟们，好不够意思！”

　　其中一人贼笑道：“一夜不见，该不是嫌梅儿不够口味，出去觅食了吧？”

　　除了那被称作梅儿的女子一直埋头不作声，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胖子。但胖子依旧低头吃着肉，丝毫不为所动。

　　几人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随即围上桌子，也抽筷子吃起来。

　　“……”蔺恂本想阻止，却见那几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肉塞进嘴里，狼吞虎咽，遂作罢。

　　谁也不能完全确定这胖子是死是活，厨房里的景象是真是假。

　　冷如清还是注视着下方，道：“他俩没吃。”

　　那小瘦子和梅儿坐在一条凳子上，并没有动筷，脸色均不太好看。半晌，梅儿才弱弱道：“我不想吃下水，可以换点别的吗？”

　　小瘦子道：“不想吃就别吃，掌柜说今天只剩下这些。”

　　“嘤嘤嘤。”梅儿随即掩脸哭泣，迈着小步子跑上了楼。

　　“阿嚏！”

　　人路过蔺恂身后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如清淡哼：“我待会去补妆。”

　　蔺恂：“你！”

　　冷如清冷静的看着楼下那几人将一桌子下水吃得渣都不剩，然后那胖子又直挺挺的走出客栈，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尾随出门。

　　“樊净，你跟着胖子，樊音，你跟着其他人。”

　　樊音吐完酸水抬起头：“那要是他们一道呢？”

　　冷如清看他：“你说呢？”

　　樊音缩了下脖子，立刻拉着樊净溜了。

　　接着，冷如清转身进屋，二话不说就将房门关上。

　　蔺恂本来紧跟着他，猝不及防碰了个正着。

　　半晌，他捂着脸重新将门打开，欲哭无泪。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与这蛮横小姐硬斗，只好谈及方才没说完的正事。

　　“此城不论虚实，我们总要想办法出去，你怎么看？”

　　冷如清弯下身将床板拍回原位，坐下：“没看法。”

　　蔺恂道：“问题是你抛出来的。”

　　冷如清道：“所以让你想。”

　　蔺恂噎了一下，无奈道：“那等你那两护卫回来再说。”

　　“嗯，我睡会。”冷如清应着，便翻身上床躺下。

　　昨夜吵闹，他没睡好。

　　蔺恂一夜硬板凳自然也没睡好，再加上刚才那波翻滚，此时更是腰酸背痛，他看了眼那坚硬冰凉的凳子，实在难以再躺，遂出门寻找其他的客房。

　　然而，不知这客栈是怎么回事，其他的房间竟然都住满了客人。甚至连昨晚樊音樊净的房间也多出来个店小二不停的在打扫，怎么叫都不出来。

　　他自然不放心独自去其他客栈寻找住处，只好又回了冷如清的房间。

　　关上房门斟酌了许久，他揉着自己酸痛胳膊，终于厚着脸皮快步走到床边，拿了枕头垫在身后，半靠着闭目休息。

　　冷如清往床里侧挪开，扔了半条被子过来，然后背过身去：“不许打呼。”

　　蔺恂愣了愣，然后干脆脱鞋上床，心安理得的躺进被窝里，寻了个他自认为不错的理由，道：“这里没有人，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他本是想让对方安心，却听冷如清回他：“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没多想。”

　　蔺恂道：“那就好。”

　　冷如清亦只是随口说说，他也不是真的女人，无所谓这些规矩，遂道：“反正都改不了了，随你吧。”

　　蔺恂闻言笑道：“原来你还没忘了这事。”

　　冷如清：“嗯。”

　　说着，便没了声。蔺恂听着身旁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思绪已飞得七七八八，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两人均是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的。

　　蔺恂和冷如清同时从床上坐起，四目相对片刻，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睡了很久，久到自己完全没有知觉。

　　隔壁屋没有人，樊音樊净也不见踪影，甚至整个客栈都如昨晚一般，空无一人。

　　两人顿感不妙，同时跑出客栈。

　　此时，客栈外的大街上竟然挤满了“人”，比肩继踵，他们都保持着各自的固定表情，缓缓朝一个方向移动。

　　两人震惊一瞬随即意识到情况有变。蔺恂拉过冷如清，在人群中穿梭，他要去看看，这些人去往什么地方。

　　冷如清也是这种想法，只是他一连撞歪了好几个人后，终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头，低声道：“这些人……”

　　这些人为什么这么高，话没说完，他已经找到原因：所有人的脚下，都踩着各种支离破碎的人骨，有的人两只脚不平，走路便一高一低，左摇右摆。他们两人走在中间，自然被推来撞去。

　　蔺恂见他捂着头，遂伸手将他揽进自己臂弯里，一路护着他往前走。

　　这种姿势有些别扭，不过也避免了被撞，冷如清微微倾着身体，道：“踏尸骨而行，这些东西坟堆里爬出来的么？”

　　蔺恂道：“冷家对这些奇闻异事涉猎颇深，你竟不知此为何物？”

　　冷如清闻言淡笑道：“我偷习术法已经有违祖制，都不敢让父亲知晓，更何况这些东西。平日里他连藏书阁都不让我进，更不会向我提支言半语。”

　　蔺恂闻言叹息了一声，向他解释道：“我曾经听太子哥哥讲过一种奇怪的习俗，说是边疆有个部族，他们每年不像我们一样过除夕，而是有个百骨节，每年到了那一天，人们就会将准备好的尸骨绑在脚下，集体上街游行，以表达对天神的谢意，喻万物生灵发肤筋脉均依附骨骼而生。”

　　冷如清道：“他们哪里来那么多尸骨？”

　　蔺恂道：“据说他们死后均不入塟，而是将尸骨剥皮剔肉后，将骨骼风干保存，以供百骨节使用。”

　　冷如清皱眉道：“不让亲人入土为安，却踏之脚下，不怕为世不容？”

　　蔺恂道：“你说对了，许多年前，这个部族的习俗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向当时的皇帝提议禁行百骨节，皇帝自然允了。可当时那个部族哪肯废除自己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习俗。最后，他们迫于压力，举兵反抗。”

　　冷如清问：“结果呢？”

　　蔺恂道：“结果，自然是没有善果，举族上下均被诛杀，没留一个活口。”

　　冷如清闻言唏嘘，又疑惑道：“可现在这些似乎都是汉人，你说的是边牧民族？”

　　蔺恂点点头：“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个城和那个部族到底有什么联系。”

　　冷如清道：“我想不通的是，一个边牧民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朝廷抗衡，他们的首领为何会选择必死之路？”

　　蔺恂摇头，叹息：“不知，太子哥哥也只告诉我这些，现在，我也没办法再问他。”

　　冷如清闻言微微一滞，下意识的抬头看蔺恂，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在黑夜中多了些严肃罢了。

　　正走神，蔺恂低声道：“到了。”

　　冷如清这才发现两人已经穿过人群，站在一处高台之下，这高台不过半丈高，像是戏台。戏台两侧分别驾着一只血红的大鼓，樊音樊净正被绑在鼓后，垂着头不省人事。

　　冷如清想要过去救人，却被身旁突然涌上来的人群团团围住，脱不开身。

　　蔺恂也被人群挤开，这些人力气奇大无比，站在原地东摇西晃，但就是恰到好处的将他挟制在中央，上下不得。

　　此时，有一群白衣人押着小瘦子那一行的三个男人上了戏台，那三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裆下湿透，一股尿骚味扑面而来。

　　须臾，白衣人将其中两人拖向红鼓，竟抓着他们的脑袋迎面撞向鼓面，直撞到头破血流才又拖回戏台中央。

　　樊音樊净被震天的鼓声惊醒，樊净晃了晃脑袋，转头在人群中寻找，直到看到冷如清，才叫道：“小姐！”

　　樊音急得哇哇大叫：“小姐，救命啊！”

　　冷如清道：“你们看我像能救你们的样子？”

　　樊音哭道：“果然不能指望你……樊净，你想想办法？”

　　樊净道：“正在想。”

　　那两男人被拖回戏台中央后，白日那剖肠挖肝的胖子缓缓从台下上来，肚子上拉着一道血盆大口，里面脏腑空空如也。

　　他站到那两人面前，用一种极慢极低沉的声音道：“还给我。”

　　须臾，那撞晕过去的两人突然神情呆滞的起身跪在他的面前，各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他们虔诚的望着胖子，突然挥刀在自己肚子上划拉，须臾，将己身脏腑尽数拉出来，往胖子肚子里塞，不停冒血的嘴张张合合：“还给你了，还给你了……”

　　剩下的那个男人见状，吓得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冷如清看得一阵眩晕，脸上血色全无。

　　蔺恂见状大惊，喝他：“不要看！”

　　冷如清被这一声大喝惊醒，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他别过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蔺恂见冷如清突然埋头不动了，心急如焚，不停叫他：“如清！！！”

　　冷如清终于微微喘着气：“听到了。”

　　蔺恂松了一口气，道：“这里交给我，你闭眼别动。”

　　冷如清闭着眼睛，缓缓点头。

　　蔺恂于是转头问樊音樊净：“你们今日遇到什么事了？”

　　樊音道：“我们一直跟着那胖子和其他几人，中途那个小瘦子不知怎的，拐了个弯就不见了，然后那胖子就带着那三个人一直走，走到这里就不走了，白天的时候这里在唱戏，好多人围观，那几个人就一直在这里看戏。”

　　“我和樊净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离开，觉得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就打算回客栈，谁知走到半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蔺恂问到：“戏台上唱的什么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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