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嫁的男人

　　“啧！”
　　黄昏中，随着一阵树干的抖动，一群黑鸦振翅离巢，惊落漫天枯叶。

　　“嗯……”屈膝靠在树下的年轻人缓缓睁开眼睛，满眼的疲惫之色还未散去。
　　须臾，脑子仿佛突然被敲醒，他立刻低头，将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个遍，随即松了一口气，又懒懒靠回树上。
　　“幸好，都还在。”

　　“哎呀，公子，你这身体我都见你摸了十年了。”
　　年轻人身前蹲着一名素衣少年，此时正一脸惊奇的盯着他。男子将衣服掩好，不咸不淡：“你管我。”

　　公子这怪癖樊音已经见到多次，每一次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摸就摸呗，我们又不会笑你。”说着，他歪着嘴，对着树干后道，“你说对吧，樊净。”

　　原来，男子靠着的树干后，还站在一名少年，长相与素衣少年出奇相似。他闻言微微侧过头，点了一下，并不说话。

　　“你看，连樊净都这么觉得。”樊音睁着大眼睛，喋喋不休，“你老说梦见自己……干什么来着？被雷劈了？”

　　“就算雷能劈死你，那你也得遇着对吧？”
　　“再说了，被天打雷劈的都不是什么好……”

　　男子看着他，道：“这是毛病我知道。”

　　少年颇为欣慰：“公子觉悟很高呢。”

　　“簌！”男子不理他，突然站起身就走。
　　“诶，公子……”

　　“樊音，闭嘴。”樊净从树后出来，目不斜视的跟着男子走。
　　“哦。”樊音嘟了嘟嘴，抓着脑袋跟上。

　　然后，一主二仆开始在树林里“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余光也消失不见。
　　男子终于停下脚步，道：“我们迷路了是吗？”

　　樊音白眼早已翻到后脑勺，没好气道：“你不是说认得路么？”那这带着他们兜圈子是什么情况？

　　男子微微点头，道：“我以为我知道。”
　　身后两人：“……”

　　樊音终于忍无可忍，道：“你看吧，我就说了，不能听他的，他这路到尽头自然没路的体质，十年如一。”
　　樊净点点头，表示赞同。

　　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以拇指指甲压住无名指指尖，道：“老办法吧。”

　　话音落，一滴血从他指尖缓缓浸出，滴入泥土中——滴血寻路，是冷家灵术之一，不过经常使用此法的也就他一人。

　　月上中天，四周一片寂静。

　　滴入泥土中的血被吞噬了，丝毫没起反应。

　　“失败了？”冷如清有些疑惑，滴血寻路之法，他还从来没有失败过，今日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身后凉飕飕微风一起，他扭头看去，心跳顿时一滞——树干前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头顶扎着两个发髻，她手里挑着一盏暗黄色的灯笼，怨灵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动不动。

　　“哇呀！”樊音被吓了一大跳，跳到樊净身后，探出头，“公子你问路就问路，招鬼干嘛？”

　　冷如清道：“不是我招的。”
　　这小女孩是自己来的。

　　“啊？这……”樊音颤巍巍的盯着那个小女孩，结巴道，“小……小姑娘，我们只是，过个路，今日没带纸钱，改日……再给如何？”

　　小女孩没搭理他，依旧盯着冷如清，泛白的眼珠一动不动。

　　冷如清垂下眼睑，问她：“你有何事？”

　　这女孩来了这一会儿了也不见对他们有所危险举动，多半是有事相求，只是这种小鬼不成气候，可听懂人言，却无法与人交谈。

　　果然，他话一问，小女孩就僵硬的转过身体，往一个地方飘去。

　　樊音见小女孩走远，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豁，终于走了。”

　　冷如清沉思了片刻，道：“跟上她。”
　　樊音：“哈啊？”

　　“噌！”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铿锵声中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哼。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男子的左手袖子被完全撕下，结实的手臂上血迹斑斑。他一手持长剑，捂住伤口，冷肃的环视周围的行凶者——数十张飞在半空中的诡异人皮。

　　他手臂上的伤口，是手中的剑被这些东西撞回来划开的，离他最近的那块人皮沾过他的血后，立即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将鲜血吸干。

　　“这什么鬼东西！”男子咬紧牙，缓缓后退：这些东西不知从何而来，普通刀剑砍不进去还会回弹。他已经与他们缠斗了近一个时辰，气力差不多要耗尽了。

　　如此下去，他非得折在这里不可。

　　“咯嚓，咔擦。”
　　然而，他后退一步，那些人皮也争相摩擦着前进一步，本来就没有血肉的脸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笑着：“嘻嘻……咯咯咯……”

　　明明很吵闹的声音，他却觉得，周围寂静得可怕，连一片树叶被风轻轻吹动的声音也听得见。

　　“嗒，嗒嗒嗒……”
　　是脚步声！他一边警惕着身前紧逼不舍的人皮怪，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向声音的来源处，那里，随着脚步声的出现，隐隐约约显现出来几条修长的影子。

　　“唰！”
　　与此同时，他身前的人皮突然集体一颤，顷刻四散开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嗯？”
　　男子大惊，迅速的往街角处扫了一眼，随后躺倒在地。

　　能吓走这些怪物的如果不是高人也绝非善类，如果是后者，他此刻气力严重损耗，逃跑和不跑其实没什么区别，不如装死暗中观察，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然后再借机行事。如果是前者，一般也不会见死不救，到时他再答谢便是。

　　“咦，怎么到处都没人？”
　　拐角处，樊音东张西望，满脸疑惑。

　　小女孩将他们引到这座城里便不见了，他们一路寻来，竟然没有看到一个行人。

　　冷如清缓缓将带纱斗笠戴到头上，拉紧衣领遮住脖子，顷刻改变自己声调，换了女声：“此处应该离宣宁城不远，注意些。”

　　樊音樊净闻声立即退到他身后保持距离，低声道：“是，小姐。”

　　虽是如此，樊音还是忍不住四处查看，突然，他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街道中央：“那里有个死人！”

　　冷如清将斗笠拉矮了一些，往那处走去。

　　随着三人的靠近，躺在地上的男子一动也不动，他不能睁眼看人，只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气息，清冽如檀，却不是檀香。

　　脚步声在他脑袋旁停下，他听到一少年音道：“小姐，好像是个活的！”

　　紧接着，有一阵微风在脑袋旁拂过，有脚步声渐渐远去，有一温柔女声道：“嗯。”

　　少年音“咦”了一声，也跟着跑远：“小姐，不救他？”
　　女子淡淡道：“不救。”

　　耳旁只剩下风刮过的声音。男子：“……”事实证明，刚才真是他自己想多了。

　　“咯嚓，咔擦！”
　　那三人走远后，空气中又传来诡异的摩擦声。

　　他心神一凛，立即闭眼，屏住呼吸。这些东西还没完没了了？

　　周围杂乱的声音忽远忽近，但没有一个过来攻击他，他心下了然，看来是没有呼吸就不会吸引这些怪物。

　　果然，那些声音乱七八糟的响了好一阵子后，又在脚步声中安静了下来。

　　冷如清三人重新回到这条街道上，站在那半死不活的人身旁。

　　樊音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哀叹：“我求求你了，歇歇吧，我们带路怎么样？”

　　冷如清面不改色的侧过脸，看着脚边的人，轻声道：“拖走吧。”

　　“这……咦，没呼吸了。”樊音伸手指着地上的人，“活的时候你不救，这下死了还拖走，本来就找不到路了，当参照物不可以吗？”

　　地上男子：“……”我他妈就是一个参照物？

　　樊净颔首道：“小姐，不用背吗？”

　　冷如清抬脚往前走，道：“看他身强体壮，你们背不动，拖着吧。”

　　地上男子：“……”
　　“呃……咳咳咳……”
　　一阵呛咳声响起。

　　冷如清回过头，见刚才还不知死活的人突然艰难的扭动了一阵，然后竟然摇摇晃晃的坐起身来。

　　冷如清：“哦？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却又十分动听，不知是怎样一个美人。男子不禁愣了愣，抬头仔细去看——一身素衣，斗笠遮面，居然一丝肉都看不见……

　　再看正准备拖他的两人，是两个长相极其相似的少年，皮肤白里透红，一个瞪圆了眼，一个半眯着眼，犹如戏台门口吸引顾客的纸糊娃娃。

　　这三人也是奇怪。男子心中无语，抬手扶额。

　　冷如清看他，一如吊着一口气一般的语气：“公子起不来？那……还是……”

　　“哦，不不，多谢姑娘美意。”男子闻言一咕噜爬起来，伤顿时好了一大半，“在下方才有些头晕而已，不妨事。”

　　冷如清嘴角微扬，柔柔道：“那捡起来吧。”

　　“捡……”女子戴着斗笠，男子看不见她的眼神，却还是下意识的往地上看。

　　原来是他被撕下的半截袖子

　　“失礼了。”他迅速将袖子捡起来遮住自己的手臂，“姑娘莫怪。”

　　冷如清重新回头往前面走：“天色太晚，先找个地方歇脚，天亮再说。”

　　“诶，诶诶。”樊音见状连忙蹦到冷如清前面，“小姐累了，歇脚之处我来找吧。”

　　再让你找走到天亮也找不着！

　　冷如清无奈一笑：“好。”

　　樊音闻言长长叹出一口气：妈呀，终于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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