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相

　　走了一会儿，转到内庭花园处时，梅一棠忽地开口道：“那卖身契的事……”到底还是她沉不住气些，率先问了。

　　蓝及呈顿了顿脚步，见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微微一笑，坦诚道：“我让你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

　　商量？
　　梅一棠心底沉了沉，道：“蓝少爷，我身无分文……”

　　蓝及呈一听，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你想错了，我并不需要什么钱财。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我便将那卖身契还给你。”

　　梅一棠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必这事不太容易，便问道：“什么事？”

　　蓝及呈停住了脚步，梅一棠也跟着停了下来。两人站立在屋檐下，寒风袭来，吹着那衣角微微飘扬。

　　他转过身来定定看她，正色道：“宛州安成县最近缺个县丞，现在还没找到合适人选，你去那儿当替补吧。”

　　梅一棠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她没听错吧，让她去当县丞？这未免有些太过荒唐了。官员任职可不爽小事，怎么能胡来？他莫不是在说笑。

　　蓝及呈见她十分惊讶，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又道：“你不必怀疑，那个官位是我找人打通关系买的，现在只缺个人去上任了。”

　　梅一棠想及他的家世，这才信了。不过事发突然，她还是没缓过神来。

　　两人又继续超前走，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走到内院的时候，蓝及呈问道：“考虑好了吗？”

　　梅一棠微微一愣，没有回答。

　　蓝及呈见她还在犹豫，便幽幽道：“你叫梅一棠对吧？”

　　梅一棠心下一惊，愣在原地，随后尴尬笑道：“你肯定是记错了，我叫易棠，不叫梅一棠。”

　　蓝及呈轻嗤一声道：“你不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我已经把你底细调查清楚了，还有什么可瞒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梅一棠也开始冷静下来，对蓝及呈也有些防备起来。这人表面上看着柔弱，其实心思细腻得很，是个危险的人。

　　听见他声音清冷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包括你家藏着一个逆臣的事，也略知一二。”

　　“蓝少爷说笑了，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梅一棠强笑道，故作镇定。

　　蓝及呈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外头纷飞的雪花：“梅家世代为官，只可惜到了梅老爷手中就变了样。他勾结外夷，企图谋反，害得你们株连九族。梅老爷死前预料着大势已去，恐性命难保，便让儿子梅应贞逃往西域，又安排大女儿改名换姓嫁入杜府。”

　　梅一棠听了，脸色又白了几分。

　　“没想到杜家那少爷对这门亲事不满，十分厌恶梅氏，时常对她拳打脚踢。她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忍气吞声了数月。后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杜少爷得知自家夫人是梅家的人，于是将她毒死装进棺材埋了。”蓝及呈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瞥了一眼梅一棠，却见她低头默不作声，脸色十分难看。

　　他又继续道：“而梅应贞也身份暴露，被张榜通缉，现在官府还梅捉到人。你说要是他们知道这逆臣就藏在你们旧宅中，会有什么结果呢？”还不忘落井下石。

　　梅一棠着实僵住了，宛如晴天霹雳。一句不差，他说的都是事实。才几天的时间，他就将她的底细摸了个遍，真是个可怕的人。

　　“你敢！”梅一棠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心跳得很快，眼里满是紧张。

　　“你自幼跟着先生识字念书，熟读五经四书，又是梅家的后人。这个县丞你来当最合适不过了。”蓝及呈轻笑一声，又补充道，“你放心，只要在我身边一天，我就可以保你一天不死。”
　　梅一棠现在是明白了，她这是被威胁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他算盘打得极好，威逼利诱，算准了她逃不掉。

　　梅一棠双手逐渐攥紧，最后又缓缓舒展开。沉默片刻后，她开口问道：“那要我帮忙做什么？”既然如此，肯定不会只让她当个县丞这么简单。

　　她不敢想下去了，怕自己想太多，便也牵扯进去了。可是她也隐隐有种预感，以后她和眼前这人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只要他将她的底细握在手里，她就注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她现在成了他的一颗棋子。

　　蓝及呈见她放缓口气，又忽然笑了，道：“去了之后我会派人联系你，不用担心。”

　　梅一棠点了点头，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她在想宛州在哪儿，有些陌生，似乎是个很远的地方。她问：“什么时候启程？”

　　蓝及呈淡淡道：“明日。”

　　“这么快？”梅一棠没想到竟是明日，可蓝及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也没多解释，是不打算说什么了。

　　他撑着伞，探出头去看了眼天色，道：“天色已晚，今夜先在我府上住下，明日我派人备马车送你去宛州。”

　　梅一棠还来不及说话，蓝及呈便喊了人来：“阿福，给梅姑娘准备一间客房。”

　　仆人提着灯笼上前来领着梅一棠去客房，蓝及呈又在背后叫道：“对了，把我那件貂裘给她穿上。”仆人低头诺声，带着梅一棠下去了。

　　梅一棠被匆匆带了下去，带到一间宽敞的房间，屋子里燃着檀香，十分安谧的感觉。

　　仆人给她拿了件玄灰的貂裘过来，又给她准备了几套衣物，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后来又进来几个丫鬟，伺候梅一棠沐浴。

　　“姑娘，这是少爷让我交给你的。”仆人双手递上一锦盒。

　　梅一棠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放着把精致的匕首。刀柄上雕着蟠龙，刀片锋利，像个月牙，闪着白光。刀鞘上有细细的花纹，刻着“太玄”二字，很是气派。

　　“这是什么意思？”梅一棠拿着匕首不解问道，仆人只摇了摇头，缓缓退下了。

　　梅一棠只好将拿匕首收好，心里头却染上一丝不安。

　　屋里的檀香缭绕，暖炉散着热气，梅一棠窝在被窝里渐渐陷入沉睡。这一夜，她难得睡得如此安稳，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下了一夜雪，外头的雪有人膝盖这么高，踩一脚都能把人给陷进去。

　　丫鬟进屋来伺候她更衣，拿起桌上的衣裳一看，却件件都是男装，连地上放着的靴子，也都是大脚板玄靴。瞬间，她明白过来，蓝及呈是要她女扮男装。

　　她一边感叹蓝及呈的心思如此细腻，一边又不情愿地束起了胸。可巧的是，那些衣裳都十分合身，穿上去比自己的衣服还舒畅。在头上盘了个冠，外头又套了件貂裘，乍然一看，还真像个清秀小生，英气十足。

　　送行的时候，蓝及呈和随从也到了。他命人将包袱递给她，又指着她旁边站着的马车夫道：“他叫万泉，这一路就由他保护你。到了宛州会有人接应你，不必太担心。”

　　梅一棠点了点头，接过包袱就上了马车。马车上还备了些干粮和水，以备不时之需。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蓝及呈凑过身子，在梅一棠耳边道，“你家的藏着的那个逆臣，已被我接到珈蓝寺了。”声音很轻，只能他俩听见。

　　梅一棠身子僵了僵，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微怒道：“你要是敢对他怎么样，我跟你拼命！”
　　蓝及呈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道：“一路顺风。”

　　车夫万泉扬鞭而起，啪的一声打在马背上，马儿嘶鸣着超前奔去，马车颠儿颠儿动了起来。

　　梅一棠撩起帘子看向身后，只见蓝及呈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她放下帘子，将手缩进了袖子里，靠在马车上闭眼休憩。

　　现在，她心里头很乱，一边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不知所措，一边担忧着那个“逆臣”。那逆臣可是她亲弟弟啊，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可真就孤身一人了。她怎么能不担心？

　　捡回来一条命，又把另一条命给搭进去了。梅一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叹了口气，眼看着马车出了城，沿着官道往宛州去。迢迢远路，重重高山，心里头蓦地感觉空荡荡的，不踏实。

　　今早向人打听了一下，宛州离京城很远，几百里路，快马加鞭都至少要二十来天。他们只坐着马车去，怕是要一个多月了。

　　昨日夜里，蓝及呈让人捧了一堆书过来，都是些安成县的县志杂记。梅一棠粗粗将那些书扫了一眼，看个大概。蓝及呈又请了个说书先生来，他曾在安成县呆了有十余年，让他给梅一棠讲讲安成县的一些情况。听了一个多时辰，梅一棠终于有些了解了。那个听起来很遥远的安成县，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马车行了几个时辰，终于到了一个小镇。万泉在前边吁了声，将马车停了下来。路边有个茶铺，生意正红火。他见了蠢蠢欲动，便朝身后喊了声：“姑娘，可要下来吃口茶？”

　　喊了半天没人应，撩开帘子一看，却见梅一棠靠着车窗睡着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