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相

　　“那儿有个东西。”梅一棠指着玉凤楼顶上，眼睛睁得老大。

　　闻声赶来的孟臣景和万泉，顺着梅一棠所指的地方望去，果然看见上头挂了一根红布条。那红布条系在玉凤楼的顶阁的檐角上，有个东西正随风飘摇着。

　　起初大家都没发现那儿有东西，还是梅一棠眼角一瞥，顺着灯火看见那飘飞的东西，于是这才惊呼着让车夫停车。

　　梅一棠匆匆下车，又回到了玉凤楼门前。她简单向颜诏解释了一番，说屋顶上拿东西她有些好奇，说不定是下毒人留下的线索。颜诏看见屋顶的东西，也有些惊愕，便答应让万泉上去把东西拿下来。

　　万泉跃身上瓦，不出片刻便将那东西摘了下来。一看，果然是个信物。红布条上系着一个小布包，里头有一封信。纸上寥寥数笔，说明来意。就是说，那毒是他下的，要想解毒，明日去某某地一见。

　　“这风起镇是什么地方？”梅一棠看着那信纸上的三个字，喃喃问道，眼睛瞟向万泉。见万泉摇了摇头，便瞟向孟臣景。孟臣景也摇了摇头，她便只好收回视线。

　　“在鲤都。”一旁的颜诏凑过来道。

　　梅一棠闻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平静地说：“鲤都相距这甚远，你明日是赶不到的。若是按照上头写的时辰前到，那你现在就得连夜赶路。”

　　这下，梅一棠不得不向颜诏低头了。她要问鲤都在何处，还有那风起镇又怎么走。

　　可还没等她说话，颜诏却又平静道：“哎，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们带个路吧。”说着转身进去，要换衣裳。

　　事发突然，梅一棠此时只想着解毒，也没想那么多别的，于是她也二话不说要开始准备。

　　这怎么准备呢？万泉是铁定跟着梅一棠去的，至于孟臣景。梅一棠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抱胸挑眉，对她说了句：“闲着也是闲着，自然是一同去咯。”说得是万分轻松，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作为一个药痴，必定对那解毒秘方感兴趣。所以他这一趟，就是要去瞧个究竟。

　　但是这么匆忙，不通知一声李苦则，未免有些不太好。于是让一小厮前去通报一声，他们明日回来再跟李苦则解释。

　　等众人都准备好了，颜诏了也换完衣裳出来，一群人便雇了四匹马，说要连夜赶路，这样会更快一些。梅一棠本是不会骑马的，但是她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忽的就学会了。虽说不能稳稳当当坐着，但好歹有个姿势不会落下来。她倒是勇敢，自己骑上去也不害怕。

　　见梅一棠自己能骑马，他们也放心了许多，让她走中间，颜诏第一个带路，万泉断后。四人骑着马便往西北方向飞奔而去，马蹄声惊得路人纷纷躲闪。

　　此时黄昏，城门即将要关。几人趁着最后关卡出了城，一路嘚嘚马蹄声响亮，往西北奔驰而去。几人的衣襟被风吹得飘扬，冬日的寒气逼人，呼出的气都化作白雾。

　　一路向西，无话。所幸天气晴朗，月色明亮，几人都不用提灯，一路很是顺畅。路面的积雪早已化了不少，堆积在一旁的官道上。这条路经常有人来往，所以积雪并不严重，十分便于几人前行。

　　到了丑时时分，天色愈发显现出湛青色，便是那一轮月，已经皎洁如玉盘。几人在山路上狂奔，除了呼呼风声，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野兽的怪叫。这一叫，叫得人心慌，也叫得人愈发紧张。

　　路还有很远，几人匆忙之下，竟然忘了思考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封书信的指示，若只是个陷阱，那他们岂不是中了圈套？他们在半路设下埋伏，要把他们四人擒拿，简直轻而易举。

　　梅一棠倒是思索了很多，她总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可是形势危急下，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冒死往前去。她想，她所考虑的东西，别人也一定考虑过了。既然他们都不害怕，自己也没必要害怕。于是便放宽了心。

　　这时候，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这几个时辰的过去，不仅睡意全无，反而身子愈发冷了。梅一棠趴在马上，几乎要跌下去。她倒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体力有些不支。

　　孟臣景和万泉都看见了，便跟上去，欲将她扶起。倒是颜诏脸上全无疲惫之色，看见梅一棠这副惨样子，反而有些惊奇道：“啧，县令大人似乎身子不大行啊。”

　　梅一棠听见了，脸色更白了几分。她在心中回了一句：哪儿能跟你这在北地草原驰骋过的人比？但是她没说出口，只是死死抓着缰绳，两眼望着前方，身子有些颤抖。

　　也不知怎的，梅一棠总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因为马儿颠簸，就是感觉身子里有什么东西乱窜，挠心挠肺，让她有些想呕的意味。

　　这时，那马儿恰好跨过一道小水沟，这一跃，颠簸之下，让梅一棠一个趔趄，差点翻下马去。不过也正是这猛力一下，她的身子俯冲而下，贴着马背，胸口撞在马背上。登时，她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这一口吐出来，血喷在马背上，甚是壮观。只那一瞬，梅一棠便觉得身子好像被大锤重重打了一下，直不起身来。眼前一黑，她直滚滚翻下马去。

　　“你怎么了？”孟臣景离她最近，纵马贴近她，一把接住了即将落地的梅一棠。梅一棠昏昏沉沉，头也歪向了一边，嘴角还流着血。

　　孟臣景见状，暗叫不好，控制着两匹马的缰绳，缓缓将马儿停了下来。他连忙从马上抱下梅一棠，放在路边，立即给她把脉。这一把，他有些惊住了。

　　他喃喃道：“她已经没救了。”梅一棠这身子内息紊乱，已经是大限将至之人的脉息，生的几率渺茫。

　　眼见梅一棠只吊着一口气了，颜诏反而叹气道：“别耽误时辰了，赶紧先把她送过去再说，否则这命可真没了。”颜诏不愧是皇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淡然，想必生死已经看多了。

　　孟臣景和万泉也反应过来，连忙将梅一棠扶上马。万泉一手抱着梅一棠，另一手握着缰绳。梅一棠的马则由孟臣景来牵着，他那匹是雄马，梅一棠那匹雌马。二马恰巧是一对鸳鸯，所以即使孟臣景不赶着它走，它也会仅仅粘着孟臣景的马儿跑。

　　这时，颜诏却凑过身子来，看着万泉道：“看你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让我来吧。”说着伸手要将梅一棠抱过来。

　　万泉有些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却听见颜诏说：“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你们忙。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你们还要防着我，是不是有些不应该啊？县令大人可是和我达成协议了的，作为一条船上的人，我有必要害你们吗？”

　　说得在理，但是万泉还是没松手，因为他不知道颜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忽然这么好心了。

　　颜诏却不由分手地将梅一棠扯过来，一手揽在怀里，另一手牵着缰绳，朝后头喊道：“快走吧，别愣着了！”

　　二人见他率先往前，于是也连忙夹着马屁股跟上去，心里头还是犯嘀咕。

　　四人又行了一段路，却是到了鲤都边境。山路行完，一段下坡路正路过片竹林。这晚风吹着竹林，落下簌簌白雪，看着有些仙境的意味。月色也点缀着竹林，在缝隙中撒下斑斑月光，几人的影子在山道上拉长。嘚嘚的马蹄声愈发清脆，甚至连四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这林子总觉得透着股莫名的诡异……”孟臣景牵着另一匹马，神色有些凝重，十分警惕。

　　“没事。”万泉安慰他道，他觉得孟臣景有些多疑了。想必是今夜许久未眠，因而产生焦虑感，想尽早到达约定地点，也好把梅一棠救活。

　　他们倒是没时间想是谁下的毒，那人为什么要给他们下毒，为什么要引他们去风起镇……问题太多，他们已经顾不得思考了，眼下只要把梅一棠救活就行。至于对方开什么条件，他们再另做打算。

　　其实踏上这条路起，他们就已经做好对方开出苛刻条件的准备了。毕竟是一条命，要么是为了财，要么是为了权力，要么就为了点别的什么。梅一棠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理应不会有什么仇人。或许那人也并非想对梅一棠下手，而是他们中的某个一下手呢？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这么一想下去，反而会越发凌乱。索性便也不想，暂时抛于脑后。等见到人了，再做打算。

　　梅一棠依然昏昏沉沉，此时被颜诏揽在胸前，好像一枝奄奄一息的花，即将枯萎。颜诏看了眼她，忽然惊讶出声：“县令大人竟然有些眼熟啊！”

　　此话一出，万泉翻了个白眼，心想：上次你不是想杀她来着，怎么这下子装作第一次见呢？

　　可接下来，颜诏却又说了句：“县令大人可是姓梅？”

　　万泉听完，脸色忽地沉了，冷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果然。”颜诏忽然呵呵一笑，意味不明，“我和她很久之前可是见过一次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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