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相

　　梅一棠当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等完全和孟臣景走远了，李苦则才缓缓将门关上。

　　见他这番动作，梅一棠心知他说的话必定十分重要，于是索性在一旁坐了下来，准备听他细说。李苦则却也不磨蹭，关好门后也坐了下来。两人中间有盏烛火通明，偶尔摇曳。

　　李苦则缓缓道：“你今日见到的那人，是燕国的皇太子。”

　　梅一棠点了点头，等他继续说。李苦则却顿了顿，似乎在琢磨从哪儿说起。他沉吟片刻，摸了摸胡须，长叹一声。

　　“你可知道这宛州有多少股势力？”李苦则问她。

　　“约莫三四股。”梅一棠也察觉到了，宛州这潭水之所以深，就是因为掺杂了太多势力。起初她本以为只有蓝及呈觊觎这片土地，没想到作乱边境的那群盗贼，也是一股子势力。之前的州长不敢治理，大概是害怕得罪人。如今这燕国太子也冒了出来，看来宛州局势还要更加复杂些。

　　李苦则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伸出五根手指。梅一棠一看，吃了一惊，竟有五股势力。而且他还补充道：“这五股是除了咱们以外的大势力，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就没算进去。”

　　梅一棠更是不解了，不知道这宛州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能引得全天下都在争夺这块地盘。刚要细问，李苦则却轻轻摇头叹气，对她说：“让我慢慢跟你说吧。这要从何说起呢？哎，此中局势错综复杂，那就以燕太子为切入点吧。”

　　李苦则告诉她，这燕国的太子早已经盯上了宛州。他在一年前就偷偷带着一骑铁骑，从西北绕下西南，潜伏在宛州边境。当时镇守宛州边境的那伙人恰好遇上意外，放松了警惕，让燕太子趁虚而入。

　　燕太子来宛州的目的其实很明了，他就是想要这儿的夜明珠。说起夜明珠，又是个长长的故事了。宛州这地方盛产玉石，尤其是会发光的夜明珠。这东西在南边倒也寻常，不值几个钱。可到了北地，那可是如金银般的物品，十分稀有。

　　正因为稀有，所以燕太子动了心思，想把玉石偷运到北地贩卖。北边的贵胄多，尤其喜爱这种稀有物。若是能运去北地，就能赚一大笔钱。

　　至于为什么一个皇子，竟想方设法通过倒卖玉石赚钱，这个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大概是，燕太子在燕国并不受宠，他的母妃因抵触皇上而被关进冷宫。燕太子性格冷冽，也不爱讨好父皇，便愈发失宠。

　　燕国皇帝年事已高，也临近传位了。他有意把宝座让给二皇子，但二皇子并无什么出色才能，他也明白。如果传给他，反而很有可能毁了燕朝。但他又不甘心将自己打来的江山，拱手让给一个冷落他的儿子。他着实是厌恶皇太子的。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最适合当皇帝的，还是皇太子。他做事果断，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但却颇有威慑力。而且他冷静理智，智勇双全，曾经还出征西北，是在战场里摸爬滚打过的。无论从什么方面，他都是最佳人选。

　　燕朝大臣也不是傻子，为了燕朝的未来，站皇太子的人居多，近乎三分之二。皇上即使再怎么不愿，也不好忤逆群臣。

　　但是皇太子要登基，面临一个很严重的局面，那就是维持朝廷运作的资金不足。燕国国力渐衰，百姓越来越穷了，时不时见路有冻死骨。燕国要想强大，首先得养活这群士兵，养活百姓，这才能使国家昌盛。

　　皇太子也是想尽了办法，听说宛州盛产玉石，如果倒卖给北地其它国家的贵胄，就能赚一大笔钱。有钱了，一切都好办，登基也会顺利很多。

　　要说人可以不爱钱，但没有不爱权的。皇太子也是如此，他对这皇位是势在必得，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他来到这里，又面临着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宛州这块宝地非他一人独有，各方势力都想瓜分。起初他们争得不可开交，后来他们索性达成协议，宛州北地划了一块给燕太子，剩余了他们都各自分了。

　　于是才有安成县的这条地道，每日每夜把玉石运到隔壁县去，再经由汉人运往北地。燕国商人将货拿到后贩卖，得到的钱都存入燕国金库了。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蓝及呈派她来这儿拿下安成县的管辖权，的目的就是为以后铺路。他本意是不想让梅一棠打草惊蛇，让他们那群势力互相争斗，然后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可梅一棠犯了个大忌，她擅自带头去搜寻寡妇村的那群人，正中了燕太子的计。宛州中的势力不一，但他们都不是傻子，敏感得很。虽然安成县的一个小小县令还不能奈他们何，但一粒老鼠屎弄脏一锅粥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梅一棠上任后，立即就大动干戈。虽然安成县明面上确实是属她管辖，但背地里还是燕太子的领地。在他没撤走之前，这儿都是他的地盘。有人在他的地盘撒野，他自然得弄点颜色给某人看看。

　　于是他将寡妇村的人绑了，想看看梅一棠会如何做。没想到半路遇到故交孟臣景，打听之下才知道孟臣景是梅一棠那边的人。

　　他自然有些好奇，好奇这么一个小小县令，竟能让孟臣景顺服。再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梅一棠也只不过是个棋子，背后那人才是帐中军师，隔着千里万里操控这地盘。

　　燕太子是认识蓝及呈的，至于为什么认识，李苦则没有解释。他只说：“现在信了我当初说的话吧？”

　　当初他劝梅一棠不要多管闲事，毕竟这宛州的势力错综复杂，若她一不小心把别人惹毛了，不但她要丢了性命，还得连累公子。公子的这计划可是打算了好多年，如今可不能出差错。

　　蓝及呈到底要宛州做什么，李苦则依然没说，只是告诉她，他要做一件大事，可以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的导火索就是宛州，一切成败尽在于此。

　　梅一棠便没再追问了，她知道自己活不到见证那件大事发生的时候，她有自知之明。所以自此也不再好奇他的目的了，只想安安静静将他吩咐的任务做完，然后好回去看她弟弟一眼，这便死而无憾了。

　　李苦则又道：“除了燕太子这边的势力，还有那群强盗。那群强盗也并非是真的强盗，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只不过是士兵装扮而成的。你看他们如此有纪律，从来不单独出没就知道。他们是属于南诏国的势力，背后有南诏国君支持，所以别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如此猖狂，也是如此。”

　　梅一棠听了倒是不怎么惊奇，想必身后有大人物，他们才敢这么猖狂。如果是国君，那更不意外了。宛州离南诏国近，南诏想入土中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边出了乱子，他们不掺和一脚怎么行，想想也就合情合理了。

　　“可是，还有其它几股势力……”梅一棠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使不上作用，还是忍不住关心局势。

　　李苦则摇了摇头，说：“都很神秘，盘踞在宛州，神出鬼没的。我们至今仍不知道背后操纵的人，是何方神圣。”

　　见李苦则都不知道，梅一棠也不再追问。她便问了点别的：“那燕太子怎么长得有点儿像汉人？”

　　她记得，燕国与这相隔甚远，他们那儿的人五官与中原大不相同，棱角分明，鼻犀挺拔，眼窝深邃。她曾经在平安城见过一外族女子，正是从燕国来的。她长得美若天仙，相貌与他们截然不同。个子高挑，身材姣好，只一眼就能与汉人分辨开来。虽然梅笙也是这个长相，但相比于正宗的燕国人，他还是偏汉人些，好像是燕汉混种。

　　“你说他啊……”李苦则呵呵笑了笑，捋着胡子道，“他母妃是我们夏朝人。”

　　这么一说，梅一棠就明白了，难怪他的长相有些不同寻常。她道：“不过梅笙到了宛州，怎么像是不打算走了呢？”

　　“梅笙？”李苦则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似乎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梅一棠点了点头，说：“是啊，他不是说他叫梅笙。”

　　李苦则哈哈一笑，摇头道：“不不不，他真名叫狐广颜诏，我们都叫他颜诏太子。”

　　梅一棠这才将睁大了的眼收敛了些，嘀咕着这古怪的名，撇了撇嘴。她在想，日后要说再遇见他可怎么办啊。她委实有些害怕这个燕国太子，一不小心就要把小命丢了。

　　这一夜谈话甚久，不知不觉间，那灯烛就已经烧了一半了。梅一棠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今日实在疲惫。

　　李苦则见她哈欠连连，也知她确是乏了，便让她赶紧回去歇息。

　　梅一棠起身要走，临走前还对李苦则道：“之前说的那地方，明天要去哪儿来着？”

　　李苦则答道：“小李村。”

　　“对对对，小李村。”梅一棠开了门，随着门口的提灯丫鬟就往厢房去，最终还不停地念着“小李村”这三个字，唯恐自己忘了。

　　李苦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他也将屋内的烛火吹灭了，吱呀一声关上了门，信步朝自己屋子走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