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剑殷九湘

作者:塞勒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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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凤剑


      不远处薛余青口中所称的三进院落中。
      一阔脸、环眼、虬髯的黑衣大汉翻身进了最里面的一进院落,一路疾行到了正中间一间房的门前,小声回禀道:“主子,那边那位小少爷去了。”
      房门内,一全身缟素的青年男子正背对门口、面朝半人高的佛龛跪在蒲团上。他亦是披发系着白绫,手中拿着一串象牙念珠,腰背笔直,双目微阖,似是正在念经。房内未点灯,晨光又熹微,他整个人跪在光影参半之间,看不清面容。听闻门外的手下如此禀报,他神色未动,只是手中拨念珠的动作顿了顿。
      “他那几个朋友呢?”他启唇问道。
      “自然是跟着呢。”那手下回答。
      那青年男子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放下手中念珠,站起身来,道:“更衣。”

      这边,殷九湘怒火冲头,一路疾行,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到了湘水河畔。不远处,湘水山庄的大门牌匾隐约可见。
      他正提脚要往前走,却被身后赶到的陶姜按住肩膀拦了下来:“慢着!”
      “陶姜,我告诉你!”殷九湘首当其冲地将火撒在了他头上,“昨日种种也就罢了,今日之事你要是还敢有半句多言,我可不会再对你客气!”
      他周身真气一盛,陶姜连忙退避。好在岑旭阳此时也已经赶到,不用陶姜说,他就主动上前拦住了殷九湘的去路。
      “你给我让开,我现在没工夫和你计较!”殷九湘内力一震,背后所负的剑应声而出,剑鞘上缠着的白布瞬间被震碎,随风荡进了湖面,露出了名动江湖的离凰剑的真容。殷九湘左手接住剑鞘,右手按住剑柄,果不其然马上就要动真格的。
      而岑旭阳半分都没有动摇,取出自己的竹剑,盯着殷九湘,却问陶姜道:“现在要怎么办?”
      此时方赶到的薛余青见此场景,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小九啊,你先别急。”薛余青走上前去试图安抚道,“我之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一急之下又闯出什么祸事来。”
      殷九湘不理他,只是回头对陶姜狠狠地道:“像你这种连师门都不敢报的人,自然是不会了解什么叫做维护师门名声。我凤凰门传世的梧桐剑落在他人手中即便只是一刻,都无异于直接踩在我头顶上!别说我师叔没有杀他们庄主,就算是杀了,又能如何!但凡是有血性的都知道忍不得,你今日若是拦我,我便先杀了他们,再杀了你!”
      此时的陶姜却褪去了平日的温和,严肃道:“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门派之辱,我比你更知道千百倍!非亲非故,我自认没有立场教训你。不过,今日有一言,你可以不听,我却不能不说!你凤凰门虽地位超然,他湘水山庄却也不是无名之辈。江湖之中,虽崇尚武力,却也讲道义。若只知道以武力压人,那与魔道有何不同?今日你去取回梧桐剑,是你做弟子的应当,我自然不会拦你!只是,做事要有做事的方法,你若鲁莽行事,局面只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那你说应当怎么做!”殷九湘虽仍在气头上,却也不是完全没把话听进去。
      陶姜放缓了语气,道:“有一句话你说得对,你师门的东西,无论是因为什么,落在了别人手中,便是奇耻大辱。做弟子的,哪怕是身死,也应当取回,这同样是江湖道义。如今你师傅去了,你既有他亲传的离凰剑,那么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任掌门,代表你凤凰门来取回那梧桐剑,是理所当然。你师叔归你师叔,就算他真的做了这等恶事,该抵命抵命,该赔罪赔罪,也动摇不了凤凰门的根基。更不必说,现在还没有定论。那湘水山庄地位在你凤凰门之下,若是那林代芙知礼,看到你去,便应将梧桐剑双手奉上。你大可不必张口闭口就要杀人全家,本来是占着理的,如此一来,反而落了下乘。”
      “说得好!”随着这一声赞叹,一白衣人凌空而来,翻身落地,道:“殷九湘,多日未见,你还是这般一点长进也没有。”
      “阿云!”薛余青见到来人,忙凑了上去,“你几时来的?”
      被唤作阿云的那白衣人自然是西明宫的云水柏。虽然薛余青凑了过来,他却只当做没看见,又转身对殷九湘道:“正如这位少侠所言,你可是凤凰门未来的掌门。百年前三门定这江湖乾坤之时,他湘水山庄怕是连块牌匾都没有呢。你屈尊来他这湘水山庄,那林代芙就算再不痛快也该以礼相待,否则便是她的不是。你这么喊打喊杀的,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吗?”
      “你们一个个说得这么有道理,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情没有落在你们头上!”殷九湘气愤地合上了剑。
      “你还是这般好赖话都不听。”云水柏摇头,“只不过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师傅已仙逝,凤凰门便由你来当家作主了。你依然如此行事,如何让你师傅放心?”
      听他这样说,殷九湘只觉得一股热气扑上眼眶,却仍咬牙忍住了,道:“我一定不会负了师傅的嘱托。”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云水柏道,“只是你也该改改这个脾气,当掌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是功夫好就能行的。若是还按从前的行事作风,可行不通。”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殷九湘道。
      云水柏不禁摇头:“到底是你当掌门还是我当掌门?更何况,不论是我也好这位少侠也好,方才都已经将情况分析得很清楚了,难道还要我一字一句教你不成?”

      而此时,潭州城内正对着城门口的南北大通衢上,行人避让,百姓敛声,众人纷纷垂首站在路的两边。
      只因这路中间正行过一贵人车舆。前有两排十六名梳着高髻、点着梨花面靥的素服婢女提着银质宫灯引路,后有百名带刀侍卫压阵,银顶素帷的马车由两马并驾,那两马皆白的一丝杂毛也无,配着银鞍白辔,马车左右又各有一名骑马侍从。这一套行头,虽无家徽标识,却也知道是皇室宗亲了。
      一行人肃容走过,所到之处,半点声息也无。观他们去向,竟是朝着湘楚河畔去了。

      果然如薛余青所说的一般,前来湘水山庄吊唁的宾客往来不绝。虽说这林老爷子平日里交游广阔,人缘却还不至于好到这种地步,多半是来打探消息和看好戏的。也不知道丹穴山那边如今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想到这里,殷九湘心里有些难过,只是他表面未露,依旧是满面寒冰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云水柏四人。
      殷九湘与云水柏、薛余青三人皆是名动江湖的少年侠士,湘水山庄守门的仆从自然是见多识广,哪里会不认识。见到殷九湘过来,仆从哪里敢拦,一面打发人去回报主人,一面陪着笑迎了上去,哪怕这人算是他们湘水山庄半个仇人。
      因此他们到了正厅时,林代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各派各山庄听了消息来看热闹的也都围了过来。
      “殷九湘,你来了就好,我还怕你不来呢。”林家二小姐林代芙,不仅是武学一道极有天分,相貌也是极美。此时虽一身丧服,却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当得起芙蓉花的称号。只是这嘴上却不饶人。
      见殷九湘不答话也不正眼瞧她,她接着道:“算你有礼,还知道穿着丧服来向我爹……”
      “林小姐,话出口之前,还是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好。”云水柏道,“九湘是什么身份,你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论论江湖地位,好好想想你方才说的话该不该说。更何况,凤凰门掌门仙去一事你难道没得到消息?九湘为何满身缟素你难道不知道?”
      林代芙被他一通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不行的样子。
      “林代芙,你湘水山庄诬蔑我师叔一事尚且未与你算账,怎么还想再添一笔吗?”殷九湘道,“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你应当清楚得很。我本人都已经站在这儿了,还不将梧桐剑奉上?”
      “梧桐剑是你师叔杀了我爹爹的凶器,自然……”一句话未说完,她脸上已多了五道鲜红灼热的指痕。
      “方才不是提醒过你了吗,好好想想话该怎么说。”薛余青道。
      “薛余青,你竟然打女人?”林代芙捂着脸控诉道。
      “真是笑话,江湖之中,哪有什么男女之分?好歹你也是想继承你爹的位置当庄主的人,就别拿男女说事了。难不成以后行走江湖,遇上你的人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吗?”薛余青嗤笑道,“少拿后院斗法那一套来糊弄人,在我这里可行不通!”
      “我师叔的事,不能只听你湘水山庄一面之词。”殷九湘神色冷然地逼视于她,“既然你不顾林老庄主的尊严体面也要将那伤口示众,那林老庄主是为梧桐剑所杀一事,我便认下了。”
      林代芙仍捂着半边脸,却喜形于色。
      一直默不作声在旁观察的陶姜却不禁摇了摇头。这传说中湘水山庄的二小姐,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只是,”殷九湘话锋一转,突然犀利起来,“拿着这梧桐剑杀人的,可未必是我师叔!林代芙,我师叔平白在你们湘水山庄失踪,我还没有找你要人,如今你却要将林老庄主的死一并扣在他头上——我又如何知道,不是你为了这庄主之位,上下合谋,害了我师叔共林庄主,又将这罪名扣在我师叔头上呢!”
      此话一出,围观人众像水嘭进了油锅一般,议论纷纷。
      “你!”林代芙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我有什么不敢的?”殷九湘道,“你污蔑我师叔,侮辱我师门,我就算荡平了你这湘水山庄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我凤凰门做事一向讲求江湖道义,林老庄主被杀害一事,我必然会查个清楚,再还我师叔清白。今日前来,但求将我师门的梧桐剑请回去!”
      “殷少侠莫要生气,”随着柔声袅袅的一句,一中年美妇由左右两侍婢搀扶而出,她双目通红,弱不胜衣,正是已逝林庄主的侧室,林代芙的生母,木莲夫人,“芙儿向来任性惯了,言语之中冲撞了少侠,还请多担待。”
      殷九湘一行却不必理会于她。
      “只是,”那木莲夫人接着道,“这梧桐剑却是不能还于少侠。”
      听闻此言,殷九湘转头逼视于她:“你如何敢?”
      “少侠莫要动气,”木莲夫人笑道,“按道理自然是该还的,只是梧桐剑是凤凰门的至宝,我们湘水山庄代为保管几日已是夙夜难安,恐生变故,又如何敢将它随意交付于人呢?”
      “你这是何意?”殷九湘冷声道。
      “总要凤凰门的掌门或是掌门传人亲自来取才行。”木莲夫人道。
      “姚木莲,你当真不识得我是谁吗?”殷九湘声音中已含怒气。
      多年未被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木莲夫人脸色微变,却仍是笑道:“我自然识得殷少侠,只是,还需贵师门的凤凰剑为证才好。”
      她似是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殷九湘手中的离凰剑,笑道:“要凤、凰俱在才行,只有离凰剑……可是不行的。”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殷九湘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离凰剑,当即就要发作。
      “如今这湘水山庄可是由夫人做主吗?”却恰好有陶姜站出来问道,“林庄主仙逝,却也该由二位小姐主事才对。”
      木莲夫人并不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陶姜一番,道:“这位少侠,瞧着倒是面生,又是何人?”
      “这是我的朋友。”殷九湘道,“他说的也正是我想问的,湘水山庄何时轮到你说话了?只有林代芙在这儿,难不成湘水山庄变成你们母女二人把持了不成?林代容也死了不成?”
      场面再次冷了下来,双方对峙皆是半步不让。木莲夫人只好吩咐道:“去将大小姐请出来。”
      又道:“诸位少侠不如坐下再谈?”
      “不必了!”殷九湘道,“我取了剑便走,毕竟我师叔还不知生死何处呢!”
      木莲夫人只得作罢。
      好在不多时林代容便也倚着侍婢来了。只是一见她来,众人皆是一惊。只见她形容枯槁,面色灰败,行将就木一般。
      “代容小姐!”薛余青道,“如何就……”
      “容儿,今日殷少侠是来取回梧桐剑的。”木莲夫人道,“我说须得凤凰剑为证,殷少侠似有为难。湘水山庄我自然是做不得主的,虽知你在病中,却还是得请你出来,和芙儿一同做主才是。”
      林代容抬头看了殷九湘一眼,又垂下眸去,弱声道:“夫人说的主意,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按理也该如此。”
      “殷少侠听见了?”木莲夫人笑道,“我们山庄的二位小姐皆是如此说,只因凤凰剑本是凤凰门的信物,如此请求也是合情合理。殷少侠,请吧!”
      殷九湘握紧了剑柄,咬牙道:“你明知游凤剑早已不知所踪,又如何敢提这种要求!”
      凤凰剑本是凤凰门的掌门剑,早已传了数代。只是到了殷九湘的师傅这里,不知是何原因,他竟在早年间将剑一分为二,一把取名游凤,一把取名离凰。彼时殷九湘还是个无知幼童,尚未被收入凤凰门下,自然不清楚事情经过。只不过等凤凰剑传到他手中时,就只剩下一把离凰剑了。
      至于剑的另一半去了哪里,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被盗走了,有人说是熔了,也有人说是被凤凰门的掌门殷一鸣赠与了其他人。殷九湘自然也问过这个问题,他师傅只道是丢了。问他丢在哪儿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殷九湘是不信的,缠着他的师兄们问了许久,才从大师兄那里得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说那剑的另一半是被师傅赠与了他的第一个弟子。那弟子身份特殊,因此虽拜了他们师傅为师,却并未入凤凰门下。师傅遗憾不能将凤凰剑传于他,于是便将剑一分为二,将名为游凤剑的那一半给了那弟子。
      虽然江湖上传言纷纷,但殷九湘却依然靠着一把离凰剑闯出了名声,衬得起凤凰门首徒的名号。因此他师傅殷一鸣离世后,所有人都默认殷九湘便是下任掌门。
      然而今日却偏有人要触着逆鳞。
      “不知所踪?倒也不尽然吧。”那木莲夫人依然笑道,“凤凰门代代以凤凰剑相传,传言已逝的殷掌门是将游凤剑给了其他人。这……这,你看,我们小小一个湘水山庄都要两位小姐共同做主,殷少侠你只有离凰剑,如何代表得了凤凰门呢?”
      这下周围的各派人士才是真的炸了锅一般。这木莲夫人要凤凰剑是假,借此机会说殷九湘这个凤凰门的下任掌门名不正、言不顺才是真的。
      一直以来三门在上,无论底下的门派如何发展壮大,始终低人一等。如今无为门声息全无,谁知道是否还真的有传承。而问天门也有二三十年没有正牌弟子出来活动过了。若是凤凰门也传承不正,这武林的格局岂不是能变一变?
      更别说凤凰门还有积世的金银财宝,就算每个门派分一分,也能分到不少。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却都不敢大声说话。毕竟殷九湘可不是个好惹的,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东明宫和西明宫的首徒。
      “看来我今日不荡平你这湘水山庄是不行了。”殷九湘紧握剑柄,双目赤红。
      “殷少侠怎么就动怒了?”木莲夫人道,“我湘水山庄又做错了什么事?凤凰剑本是凤凰门信物,这等要求……”
      “夫人,夫人!”还不等她说完,便有守门的下人惶急地跑了进来,“外面……”
      还未等那人回禀,便有两列带刀侍卫先涌入院中,将四面守卫起来,接着是十六名提灯宫女,之后便是八人抬的肩舆。
      那肩舆左侧跟着一彪形大汉,右侧是一青衣文士,上面坐着的人高高的看不清面容,只看见是银累丝冠,穿着雪白的华服,肩舆上刻着四爪的云龙纹。
      院中顷刻间便鸦雀无声。
      那肩舆落地,有宫人打扮的人将那人搀扶下来,众人才看清全貌。
      原来那人是披着斗篷。四月里的天,斗篷上居然还缀着毛领。而它的主人也如霜似雪一般,虽俊美非常,却让人望而生畏。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摆手,便有宫人俯身垂首快步将一匣子递到了众人面前,口称:“凤凰门游凤剑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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