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场所

　　鲜花咖啡馆，顾名思义，是个附加花店属性的休闲餐饮场所。

　　尽管大部分的客人想体验被新鲜花卉包围其中的愿望大于购买目的本身，店家还是会在招待客人之余悉心呵护摆放在各处各种容器中的花朵，喷水、扶正，摘去有枯黄迹象的花瓣和叶片，用心保证完美的观赏性。

　　在这间店里，负责照料鲜花的，是一个和花朵有着相同柔美气质的年轻姑娘。

　　她披肩长度的头发染成了罕见的桃粉色，但除此之外浑身并没有那种特立独行的痕迹。和那些追求时髦的年轻弄潮儿不同。

　　作为工作制服的浅灰色长围裙里，通常穿着色调和款式都很简洁的衣服，甚至有时简洁得有些单调，但因为那诗意的发色太过特别，两者中和之后反倒让她成为了店内的风景线。

　　女孩的主要工作就是维护店内如同梦幻田园一般的唯美环境，偶尔在同事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去做端盘、点单、结账之类的工作。

　　毕竟要时刻确保一家两层的人气咖啡店的环境无懈可击并不是那么悠闲的工作，更别说，工作道具还时不时地会添点乱。

　　比如现在——

　　在拿着喷水壶对准二楼楼梯口装饰的百合花补充水分的时候，喷嘴突然就出问题了。

　　明明按压把手的触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却没有水喷出来。

　　她晃了晃乳白色的储水壶，里面翻搅的水声让她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没空啊……怎么回事？

　　她尝试旋转平时用来调整出水状态的碰嘴，但还是没用，按了按把手，只挤出来了半滴水。

　　“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早就提醒老板该换新的了……”

　　想起之前整理储物间的时候有在一个箱子里看到过没拆封的喷水壶，她准备下楼换掉这个一个月故障了三次的破壶。

　　就在她刚往下走了一格台阶的时候，一个男性的声音从偏角落的座位方向传了过来：“给我看看那个水壶吧。”

　　此时已是傍晚七点，客人没有下午这么多，尤其是空间偏窄的二楼。

　　清晰地传达过来的简短话语中，每一个发音都透着足以消融陌生人防备的柔和友善气息。

　　不过对女孩来说，这嗓音并非完全陌生。

　　她诧异地朝声音的主人看去，一个穿着米白色针织衫的青年正坐在不显眼的角落座位上微笑着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噙着温润的柔光。

　　啊，是那位常来的客人……

　　像是头发的光色反到了脸蛋上，她的双颊一瞬间变得比刚才洒过水的粉百合还要娇艳。

　　略为窘迫地犹豫了一下，她慢慢走了过去，将坏掉的喷水壶递到他看得清手背静脉纹路的白皙大手中。

　　大概是已经目睹过她之前无用的尝试动作了，青年直接拧开了壶盖，抽出吸水管仔细地进行检查。

　　半透明的软管里除了水流断开的气柱以外没有异常，他又拔下吸管，查看和喷嘴连接的地方。

　　女孩只见他指甲形状漂亮整齐的指尖在那里抹了两下，不知道是拿掉了什么还是擦掉了什么，总之再连上软管、盖上壶盖后，水壶能正常喷水了。

　　“谢谢……啊，请用纸巾。”

　　青年接过她从包装里事先抽出来的纸巾，擦干沾到水的指尖，也道了谢。

　　女孩腼腆地笑了，拿回喷水壶后，白色的帆布鞋胶底在地上磨蹭了一下，并没有马上走回刚才浇花浇到一半的地方，“那个……您经常一个人来呢。”

　　“这里的环境很漂亮。”青年拿起装在玻璃杯具中的深红色花茶轻抿了一口，然后把为了腾手而盖在桌上的书籍翻过来准备继续看。

　　“那个……书是特地从家里带来的吗？”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喷水壶的手柄，又问道。

　　“是啊，家里比较无聊。”青年抬头对她微微一笑，“而且也没有这么好喝的茶。”

　　女孩看向他点的那杯饮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蔓越莓玫瑰普洱？”比印象中颜色浅了些啊。

　　“嗯，里面加的蜂蜜味道也很好。”看来是已经续过杯了。

　　“那个……我帮您换一杯新的吧？多加点蜂蜜。”

　　青年略显意外地扬了扬眉，“店里的特别活动吗？”

　　“算是对您刚才帮助我的谢礼。”她吐了吐舌尖，把喷水壶放在地上后，双手从他手里拿过那杯花茶快步朝楼梯走去，“很快就回来！”

　　女孩的动作太快，青年眼睁睁地目送她的背影踩着楼梯一格格下降，那急促的脚步声令他不禁稍稍抬高音量提醒道：“下楼小心一点啊！”

　　“好~！”

　　从楼梯转角处传回来的女声透着青春的活力。

　　青年低下头无声地轻笑着，手掌压了压书缝，继续看书。

　　今天店长有事，店铺要提早半个小时打烊。

　　十点半这个时间点一楼已经没有客人了，当店员们换好便装准备结伴离开的时候，诧异地发现二楼还有人。

　　“我去提醒客人！”粉色头发的女孩自告奋勇。

　　“要等你吗？”

　　“不用！”

　　快步走上二层的楼梯，女孩看到那个青年还在看书，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耳机。

　　所以才没注意到楼下打烊收拾的动静啊。

　　她一只手搭在楼梯木质扶手的末尾，站在楼梯口安静地注视着他。

　　与切断电源的一楼相比，二楼显得特别亮堂，白色灯光下，他的身影隐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

　　其实，女孩从第一次见到他就被吸引了。他长得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情不自禁惊叹好帅的类型，比起英俊耀眼，温润清秀的感觉更多。

　　他一周会光顾三四次，总是在太阳落山后来，时而带着笔记本电脑来处理工作，时而像今天这样带本书来看。

　　这么做的客人不只他一个，毕竟这里是咖啡馆。

　　但无论是处理工作还是看书都能一直保持闲适放松、如画般沉静的客人，就他一个。

　　总有人对着电脑打字打着打着，抓耳挠腮地流露出焦躁苦闷，或者逐渐变得懒洋洋地摊在座位上。

　　女孩有点好奇他的职业。他的手也很好看，指关节略窄、指节比例修长、手背的皮肤又白又薄透得出青脉……像是钢琴家的手，不沾春水。

　　她还知道这位客人很喜欢喝这里的花茶，而且莫名偏爱红色系茶水的品种，咖啡倒没怎么见他喝过。

　　衣着偏爱浅色系的他优雅轻啜着颜色浓艳的饮品，富有视觉对比性的画面依旧赏心悦目。让人在没有外界打扰的情况下很容易看得入神，也很想让人亲近。

　　平时工作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和他说话的机会，但今天……

　　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年一边摘下耳机一边抬起头，见她穿着浅蓝色牛仔的背带裙，稍愣了一下。

　　“打烊了？”

　　“是啊，老板今天有事。”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

　　“没关系，反正我的书已经看得差不多了。”青年合上书，站了起来。他没带什么东西，马上就能离开。

　　但女孩有些笨拙地拦住了他，“那个……能给我五分钟……啊不，三分钟就够了！”

　　高一个头的青年低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略带调侃地开口：“你很喜欢说‘那个’呢。”

　　“哪个……？”女孩懵懂地眨眨眼睛。

　　“说话之前总是会用‘那个’来开头，这是口癖吗？”他的口吻随意又温和，“跟客人说话的时候这样不太好哟，显得有点胆小。”

　　“唔……”女孩红着脸把头发拨到耳后，眼神私下游移，“跟别人说话……不会……”

　　“难道我很可怕吗？”青年笑了，随手将桌上的餐具收拾整齐。

　　“当然不是！”女孩立刻否认，双手背在身后纠结着，“我就是……”

　　就是有点喜欢你，所以看到你会紧张。

　　说不出口。

　　“那个……周末能请你看电影吗？”女孩深吸一口气，注视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我？”青年的眼神先是流露出诧异，然后带着些许和善的审视将她打量了一番。

　　女孩心跳加速地迎上他的视线，细若蚊鸣地应道：“对……”

　　“恕我冒昧，店员小姐，你……”

　　女孩觉得这时候应该进行一下自我介绍，“我叫——”

　　“请等等。”

　　“哎？”连自我介绍都被打断……她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

　　“店员小姐的心意，只要不是太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我很高兴。”虽然这么说，但青年一如既往的温和神情并看不出什么额外的“高兴”情绪。

　　这算是什么意思……拒绝？还是答应？

　　“但是我们可能不太适合。”——果然是拒绝。

　　女孩的双眼黯了下去，一直藏在身后害怕暴露紧张心情的打结的手指也无力松开，垂到了身侧。“对不起……是我哪里不好吗？”

　　“不是，你很好。”青年叹了口气，见她听到这话露出苦笑，沉默地垂下了眼睛。

　　“我可以接受自己的不足，所以您可以不用骗我。”女孩不知不觉又用了上班时候对待客人的敬语，明明两人之间讨论的话题并不需要这个。

　　“好吧。”青年无奈地扯出一个微笑，“能请你闭上眼睛吗？”

　　“啊？”意料之外的要求让女孩瞪大了眼睛。通常拒绝告白的时候不会说这种话吧？这到底是……

　　看出她疑问，青年只是维持着温文尔雅的淡笑，重复道：“先闭上眼睛。”

　　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一点捉弄的意思。

　　女孩不解又不安地照做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轻轻执起，那应该是他的手，但是触感很冷，像大理石一样几乎没有温度。

　　手指的部分被温柔的力道握着，牵引着，手腕向上抬起。

　　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在她内心发出疑问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这个高度……是嘴唇？

　　她顾不得为自己的推测害羞——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也感觉不到他嘴唇的温度。

　　难道是什么新型的整人游戏吗？他看上去不像那么无聊的人啊……

　　就在她开始混乱的时候，指腹被引导着摸到了一个又硬又尖的小东西。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她试图收回手，但是青年此时突然一改温和的力道，牢牢地捏着那根手指往那尖锐的东西上一按……！

　　“嘶——”女孩吃痛地倒吸一口气，用力抽出手往回退了两步。

　　她以为那会是磨尖了的指甲之类的东西，但是睁开眼后，却看到了那颗沾着血丝的白森森的尖利牙齿……竟然有普通牙齿的两倍长！

　　青年神情平静地舔去牙齿上微量的血，刚才还眼神柔和的眼眸像烧红的电热丝一样映起灼人妖艳的红色光芒。“所以，你能理解我所说的‘不合适’了吗？”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是妖异可怖的双瞳中已经看不到丝毫的温情。

　　他朝表情呆滞的女孩迈近了一步，后者的肢体像被冻结了一样，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动弹不得。

　　仅仅只有獠牙的话，还可能是特制的道具什么的，但是这双眼睛……对视得久了，一股生物本能般的战栗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

　　“我能像撕碎花瓣一样撕碎你的皮肤……”青年举起了自己的手，或者现在该形容为爪子，整齐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像刀刃一样纤长而锐利，冰冷的指背轻轻贴上她柔嫩的脸颊。

　　“也能像折断花茎一样，轻松地折断你细细的脖子。”

　　指甲的尖端才轻轻在女孩脖子侧面刮了一下，她就双脚一软，“啪”地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青年诡异的红眸向下凝视着她恐惧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过了很久，女孩的牙齿打着架，似乎试图说些什么，“你……到底……”

　　青年朝她伸出自己宛如利爪的手，女孩下意识地紧闭上眼睛，抵触且害怕地将头别向旁边。

　　“我不会再来了，忘记我吧。”

　　他的掌心落在女孩粉色的头顶，虽然是冰冷的触感，但抚摸的力道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接触都更加温柔可亲。

　　瑟瑟发抖的女孩屏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青年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去，穿着白色针织衫的修长背影一点点被一楼蔓延上来的黑暗吞没。

　　“一个人走夜路回家要小心。”

　　他用不曾变化的嗓音低语着，在走过楼梯转角的时候，似乎露出了个有些落寞的侧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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