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彩色

　　明明是午夜，市中心的街道上却灯火通明、比白天还要热闹繁华。照明天空的任务被抢走了，月亮偷懒地盖着暗色的云彩隐去踪迹，打起瞌睡。

　　与随处可见的招摇店面相比，这家连古旧的门铃都锈迹斑斑的酒吧显得十分独树一帜。

　　染着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孩在它面前停下脚步，透过门上深色的玻璃镶嵌块隐约可以看到里头的灯光，微弱且模糊，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对这家如同迟暮老人般快被时代淘汰的酒吧燃起了好奇心，略感兴奋地推门而入。

　　店面很小，没有意外。不用转头扫视也能一眼就确定里面的人数，就两个。

　　一位是站在木质吧台内侧酒保打扮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懒洋洋的，另一位是坐在吧台上的客人，穿着黑色的外套，从背影来看是个身材修长高挑的男人。

　　店内昏暗的灯光像是快要燃尽的上世纪煤油灯，没什么流动感的空气有些压抑阴沉。

　　“晚上好~”女孩礼貌而不失活力地跟两位打招呼道，走到吧台边坐下，就坐在那位男客人的身旁。

　　并不是她想套近乎，只是吧台边总共就三张椅子，他已经坐了中间的那一张。

　　“您喝什么？”上夜班的酒保先生打着哈欠问道。作为服务人员，他这个散漫的小动作有些失礼，但女孩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

　　“威士忌加冰，谢谢。”她用轻快的语气回答着，然后友好地和旁边的人再次打了声招呼，“嗨，晚上好。”

　　他的头发有点长，但又没有荧幕上那些明星偶像造型得那么醒目夸张，乌黑的发丝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发梢自然地卷曲着，挡住了他低着的脸庞。

　　女孩猜他可能是瞌睡了才没听到进门时候的那声问候，毕竟这家店的氛围确实太过安静沉寂，犯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先生？”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忍不住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他面前挥了挥。

　　这下，他终于侧了下头。

　　当女孩先天色素较少的浅色虹膜映出这个人的脸时，她无意识地张大了嘴巴。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男人。

　　阴影将他的脸部线条刻画得如同雕塑般立体无暇，皮肤也白极了。

　　两道墨眉像是书法巨匠的笔锋，从眉头至眉梢，由柔和转为利落上挑的锋利感，英气逼人。

　　眼廓深邃，薄弱的照明条件下瞳仁漆黑如夜，安静的眼神透着深渊般的魔力，给人一种无法逃避的感觉。

　　女孩用力眨眨眼睛摆脱这种毫无根据的错觉，将目光短暂地别开后，又微红着脸重新和他对视。

　　“你好……”她有些害羞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看起来没比她大多少的男人垂眸看了看她微微发颤的指尖，“你好。”他轻轻动了动浅色的薄唇，没有进行行动上的回应。

　　而女孩并没有觉得尴尬，或者说她……忘了尴尬。男人有一副和他的容貌十分相称的嗓音，低沉、柔和、充满磁性。

　　女孩抿起嘴唇盯着酒保放到她面前的玻璃酒杯，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震到了耳膜上。

　　她在紧张，这很不像她。

　　为了获得更多的对话勇气，她拿起杯子连喝了两大口冰凉的酒液，然后有些笨拙地呛到了。

　　“咳、咳咳……”咳出来的酒弄湿了她的下巴，狼狈地捂着嘴试图压抑剧烈的咳嗽声时，一方灰色格子的软帕无声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呜……谢、咳……谢谢……”她抬起湿润的眼眸看向男人，用颤抖紊乱的气息道谢。

　　“不客气。”

　　真是一把乐曲般动听温柔的嗓音。

　　女孩晕晕乎乎地在内心感慨着，感觉视野开始旋转摇晃。

　　——不正确的喝酒方式让她一下子就醉了。

　　在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快要摔下椅子的时候，男人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了她披着宽松牛仔衬衫的纤细身躯。

　　女孩的头顺着惯性倒在了他的胸口，然后便不再动弹，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依偎在了他的怀抱里。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僵，好看的眉头轻蹙着，再次垂下纤长的睫羽，打量这个冒失且无防备的女孩。

　　金发如同溪涧一般在他的臂弯中蜿蜒，浓烈的颜色让人想到正午的阳光，但用手指去触摸，触感却是微凉的。

　　她的衣着也十分鲜艳，宝蓝色的牛仔衬衫外套、黄绿条纹的T恤、橘色的袜子……这些对比强烈的色彩映在男人的眼眸中，好像让他的眼底有了些许生动的光华。

　　趁着酒保进里屋整理东西的时间，他在桌上放下两份酒钱，抱着体重轻盈的女孩悄然离开。

　　因为酒精的关系，被横抱着的女孩睡得很沉，但是一只手一直无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料，像极了充满依赖感的单纯婴儿。

　　男人的嘴角不禁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他在一个人少的巷子口暂时把女孩放下，从她身上找出了写有住址的证件。

　　就这样把她送回家吧。

　　改变了原先计划的男人想换一个让她睡得更舒服的移动姿势，背她。

　　然而，当不省人事的娇软身躯贴到他半蹲下的背上时，一股远比酒精味要浓郁的味道侵占了他的嗅觉……

　　芬芳、香甜、诱人……可口。

　　美妙得令他感到痛苦。

　　他紧闭上眼睛扶住巷子口的墙，逐渐变得尖锐的指甲像抠进奶油蛋糕里那样，抠入了坚硬的水泥墙中。

　　啪。

　　失去支撑的女孩瘫软地倒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疼痛令她悠悠转醒，吃痛地呓语道：

　　“唔……好痛啊……”

　　虚弱迷糊的声线如同一碗新鲜出炉的巧克力酱浇在男人的头上，大脑被那股香甜溢满，无力再进行其他的思考。

　　男人慢慢转过身，低头看向女孩的时候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夜色般漆黑沉静的眼眸此时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像是饥饿了许久的野兽突然发现了没有能力逃跑的猎物。

　　“能……能麻烦你拉我一把吗？”神志不清的女孩在尝试自己起身失败后，朝他吃力地伸出了手，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男人握住了那只柔软易折的小手，施力拉起她的时候，刀刃般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她手腕的皮肤，突如其来的痛意让女孩惊慌地叫出了声——

　　“啊！怎么回事……！”她皱紧眉头把目光聚焦在顺着自己手腕流淌到手背上的艳红色的纤细暖流，还未弄清楚状况，整个尚在发软中的身体就被用力拖进了黑暗的巷子深处！

　　“呜呜——！！”

　　男子一手扼住女孩本能发出求救声的喉咙，一手抓起她不断流血的细腕放到嘴边。

　　起先，他只是伸出舌尖舔舐血液，但很快食欲就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获得而愈发膨胀，被血染红的双唇顺着血液流淌的痕迹寻到伤口，此时舔舐已经无法满足。

　　他微微张大嘴巴，两侧毒蛇般的尖利獠牙毫不留情地刺入她柔嫩的皮肤，同时掐住她喉咙的手更加用力地阻止她因为痛楚而发出尖叫。

　　然而，越是掐得紧，手掌中就越是能感觉到来自颈动脉的、最强有力的生命的律aa动。

　　男人遵循着嗜血的本能，毫不留恋地放开伤痕累累的手腕。在他把头凑近女孩脖子的时候，钳住幼细脖颈的手向上转移，紧捂住女孩的嘴巴。

　　享用正餐前，他轻轻用舌尖舔湿了覆盖在颈动脉周围的皮肤，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嗅闻着那因为恐惧而更加馥郁的甜美香气，本该一片死寂的胸口徒增出一阵亢奋的鼓动。

　　在女孩浑身发颤的时候，獠牙深深扎进了她天鹅般优美的颈项中。

　　这个第一眼就让她失神的美貌男人，此刻像是凶兽一般覆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贪婪地吸食着她的生命。

　　体温伴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一点点下降，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前开始像老电影一样闪现一些画面。

　　渐渐地，恐惧的情绪也流逝了。

　　她缓缓地合上沉重的眼皮，用尽最后的微薄力气蠕动着不知何时获得自由的苍白双唇——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兴奋地大口吞咽新鲜血液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僵住身子。

　　他像年久失修的机械一样，一寸寸和她拉开距离，当这个原本充满生气和活力的年轻女孩如人偶一般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他眼中亢奋的血色光芒消失了。

　　同时，在他的眼中，女孩身上那些鲜亮的色彩也消失了。

　　“周泽楷……”他的眼睛像夜一样黑，像深渊一样神秘莫测，像宝石一样没有温度，但嘴角却扯出了一抹哀伤痛楚的淡笑。

　　“我叫周泽楷。”

　　他吐字清晰地说了两遍自己的名字，但是女孩再也听不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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