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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8]
2000年。
寒假过去,海丘高中又开学了。
志波越来越适应高中生活了。
在和树看来,现在的青木同学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少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曾经遭受过心理创伤。
和树很为志波高兴。
他们俩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亲密。
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风雨无阻;中午一起吃午餐,食堂又推出新定食了;有人转学去东京,也有人从东京转过来,他们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
高一的暑假很快就到了。
和树与志波一起去看镇上的烟火大会,弟弟妹妹也跟来了。
今年的烟火大会异常热闹,听说很多城里的人都开车来海边玩耍。
两个少年从来没见过镇子这么热闹的模样。
和树弯腰把礼奈背在身后,兴奋地说道:“青木同学,你说东京是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啊?”
志波紧紧地牵着英太的手。
他一边小心地避开人潮,一边答道:“我猜是这样的。”
和树感慨万千地说道:“我妈妈最近和一个上班族大叔交往了。那个大叔总是来我妈妈打工的店里喝啤酒,他就是从东京调来海丘镇的。”
志波迟疑地问道:“你……不介意吗?”
和树冲志波爽朗一笑。
因为暑假里常常游泳的缘故,和树的皮肤变得十分黝黑,牙齿更显得洁白。
和树豪气万千地说道:“如果那个人欺负我妈妈的话,我就去狠狠揍他!”
英太大喊道:“我也要去揍他!”
志波笑了笑。
在人头攒动的堤坝上,四个人找到了一小片空隙。
和树让妹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礼奈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和树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在这么吵闹的地方睡着。
礼奈一边打瞌睡,一边用两只小手紧紧揪着哥哥的头发。
和树疼得呲牙裂嘴,志波想要掰开礼奈的手,和树却用口型说“不要吵醒她了”,志波只好作罢。
志波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英太正要往堤坝下面爬去。
志波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连忙抓住英太的后脖子。
英太奋力挣扎:“放开我,我要下去!”
一旁的和树被逗得哈哈大笑。
志波略作犹豫,便学着和树的模样,把英太举高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英太高兴极了:“青木哥哥好高啊!”
他立即把逃走的事情给忘到脑后了,一转头又发现了正在打瞌睡的妹妹,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抓妹妹的头发。
礼奈惊醒了。
一看到哈哈大笑的英太,她脸颊一鼓,当场跟英太扭打了起来。
和树身形一晃,连忙握住礼奈的小腿:“喂,你们俩快住手啊!”
礼奈和英太搏斗得虎虎生风,和树没有办法,志波只好忍着头上的武打戏,反手抓住英太的衣服,免得这小子掉到海里去。
一时间,礼奈和英太化身为战国大将,和树与志波就是大将的战马。
两匹战马少年变得无比狼狈,头发都乱糟糟的。
两人灰头土脸地对视一眼,顿时忍俊不禁。
轰隆隆——
烟花大会开始了。
四人同时停住动作,抬头望向天空。
漫天璀璨烟火在星空中炸裂开来。
流光溢彩的缤纷光线不停变幻,组成了各种形状的图案。
透明的大海如明镜般反射着天空中的花火流星,粼粼细浪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人群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和树无比震撼,喃喃道:“好美啊!”
志波低声道:“嗯。”
和树转过头来。
他看到,五彩缤纷的颜色倒映在志波那对浅淡的茶色眼瞳之中。
志波眼神静默,在瑰丽夜色中,他的侧脸清澈如水。
青木同学真的好帅气啊。
和树久久地凝望着志波,心中又涌起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志波察觉到了和树的眼神。
他也转过头,低声问道:“小杉同学,你觉得烟花好看吗?”
和树回过神来,忙道:“好看!”
志波淡淡一笑:“要是明年还能一起看就好了。”
和树哈哈大笑:“今年的烟花还没有放完,你就开始想明年的事情啦?”
志波笑而不语。
两个少年肩并肩地站在海边,静静地看着满天烟花和美丽海水。
他们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生活是最简单的模样,青春也是最简单的模样。
如果人生永远这么简单,那该多好啊!
永远就是always。
呵,永远应该是forever才对吧。
[9]
烟花大会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海滨堤坝留下了许多遗弃垃圾。
和树将礼奈放回地面,他的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志波一手牵着礼奈,一手牵着英太。
四人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和树君,小英太,小礼奈!”
他们循声望去,不远处,两个男人正在朝这边挥手。
两个男人都拿着拾物夹和垃圾袋,看样子是自发捡垃圾、维护街道整洁的志愿者。
和树高兴地喊道:“两位矢町先生,你们好啊!”
两个男人冲他笑了笑,低下头继续捡垃圾。
志波低声问道:“他们是谁啊?”
和树解释道:“那两位矢町先生是最近才搬来镇上的新邻居哦,我听说他们是义父子诶。”
志波愣了愣,反问道:“义父子?”
“就是你想的那样啦。”和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志波没有再追问了。
[10]
暑假之后,和树跟志波都升入了高二。
和树跟志波没有分在同一个班,他们的见面时间一下子少了许多。
而且,和树今年加入了田径社。
他每天放学以后和周末都要去社团训练,没有办法再和志波一起上下学了。
一开始,和树很担心志波。
他常常挤出休息时间跑去看志波的情况。
好在志波在新班级表现得很正常,似乎认识了不少朋友,和树这才放下心来。
就算没有我的话,青木同学一定也会好好的吧!
和树全身心地投入了新生活之中。
他喜欢跑步,性格又开朗,在社团和新班级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高二轻轻松松地过去了。
在高二的寒假和暑假里,和树邀请志波来家里玩。
两人一起聊天,一起打游戏。
志波还教和树写作业,他们的关系依旧十分默契。
和树好高兴啊。
就算他们各自都认识了新朋友,但他们仍然是彼此的好朋友,这份友谊是不会衰退的。
就连妈妈也说:“如果你们高三能分到一个班就好了!”
和树也希望如此。
高中只剩下最后一年了,如果能跟志波分在一个班级的话就太好了!
可惜,升入高三以后,他们还是没能分在同一个班。
更可怕的是,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好像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老师总是这样询问和树:“小杉君未来想要做什么呢?”
和树觉得很纳闷,未来明明还有好多好多年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催着我现在做出决定呢?
但是,身边的人好像都有目标了,就连平时只顾着打游戏的同学都开始天天来学校凑出勤率了。
在这样的气氛催动之下,和树也不由得认真起来,我也应该做些什么了吧?
妈妈劝道:“如果你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的话,不如就随大流吧。和树,你可以先去补习班,然后考大学,毕业以后去大企业找一份好工作。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呀。”
为了给和树凑齐补习班的学费,妈妈又找到了更多的兼职工作。
和树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早出晚归,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其实,他并不想上大学。
上大学,找工作,这条路似乎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但是,面对着憔悴的妈妈,和树怎么能说出“我不想上大学”这样幼稚的话呢?
和树用妈妈赚来的钱交了补习班的学费。
那时,已经是高三的寒假了。
补习班的气氛真的好沉闷好压抑,和学校完全不一样。
学校里有许多少男少女只是在混日子凑出勤率罢了,但是补习班的学生全都面临着升学压力。
每次走进补习班,和树都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
还好,补习班里还有青木同学。
[11]
第一次进入补习班时,和树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志波。
志波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低头看着教材,那对淡茶色的眼神显得无比淡漠,肌肤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苍白。
和树高高兴兴地跑到志波身边:“青木同学!”
志波神色一顿,惊讶地抬起头来。
和树呲牙一笑:“原来你一直在这里上补习班啊!”
志波回过神来,忙道:“我、我爸爸一直让我在这里上……”
和树知道,青木的爸爸很有钱。
青木先生开了一家牙医诊所,镇上的人都去他那里看牙齿。
很多人都说,青木太太之所以会离开丈夫,就是因为丈夫太沉迷工作了。
补习班的同学们察觉到两个少年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和树笑道:“青木同学,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志波起身让开了座位。
补习班的教材太难了,和树不太能跟上补习班的节奏,还好志波会给他开小灶。
志波对和树的所有问题都不厌其烦,和树好开心啊。
虽然青木同学看起来特别冷漠,但他其实非常温柔。
和树真的觉得妈妈应该把学费交给志波才对。
补习班的放学时间很晚。
每次补习结束,和树都会跟志波一起回家,就像回到了高一那样。
夜晚的小镇格外寂静。
温柔的波浪声音顺着海风传得很远,很远。
和树跟志波走在回家路上。
虽然很疲惫,但和树总是叽叽喳喳地说话,志波总是默默听着。
如果走到了便利店,那就意味着他们要分手了。
但是,如果和树说“我肚子饿了”,志波就会说“要不要去便利店吃点东西”,他们就会一起去便利店吃关东煮或者肉包子。
那个便利店值夜班的大叔总是在打瞌睡,两个少年肩并肩地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
他们穿着相同的冬季黑色立领制服。
天气太冷了,和树会套上一件胖胖的羽绒服,就连把胳膊伸进书包带子里都显得很艰难。
志波总是在制服外面穿一件牛角扣大衣,看起来特别帅。
和树把单肩书包放在地上,开开心心地吃热气腾腾的包子。
夜晚的镇子好安静啊,只有一家便利店还灯火通明。
东京的夜晚肯定比这里热闹得多。
和树看向了身边的志波。
志波双手握住一杯热饮料,试图从杯壁取暖。
他那白皙的脸颊被冻得通红,淡茶色的眼瞳浅淡得好像水晶。
和树忽然把包子递到志波面前,殷勤地问道:“你要不要吃一口我的包子?”
志波看着剩了一半的肉包子,轻轻地从中间咬了一口。
和树关切地问道:“好吃吗?”
志波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嗯”了一声。
和树高兴地笑了。
志波也淡淡一笑。
好开心啊。
能跟你做朋友真是太好了。
[12]
夜空漆黑得像大海。
大海漆黑得像夜空。
黑色的透明波浪一遍遍拍打着湿润的沙滩,虽然现在是盛夏,但到了晚上,海上吹来的风凉得刺骨。
风声呼啸而过,宛若少年的哭泣。
和树的衣服太薄了。
十年了,他早已忘记夜晚的海丘镇是什么样子。
他顶着冰凉的大风,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幢居民楼。
和树用钥匙打开了青木的家,屋里很黑暗,他又摸索着打开电灯。
“啪”的一声,公寓客厅亮起来了。
和树拘谨地环顾四周。
青木的公寓就是典型独居青年的家,窗户半开,窗帘被风吹得摇来晃去,一切都保持着出事前的模样,就好像还在等待主人回家。
和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蛮横的闯入者。
他毫不讲理地闯入了志波的家中,而志波无法反抗。
志波是那么羞怯又敏感的一个少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肯定不会让别人这么贸然闯进他家里的。
——但是志波已经死了。
和树脱下鞋子,悄无声息地进入志波的家中。
公寓的茶几和柜子上堆放着许多文件和设计图纸,厨房则异常干净,垃圾桶里放着便利店买来的便当盒子,已经散发出了异味。
和树穿过客厅,打开了更多电灯,继续窥探志波的公寓。
走廊的墙壁上画了很多画,志波的卧室显得很乱。
卧室地板上摊放着一只旅行箱,箱子里丢着几件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衣物。
志波为什么要收拾旅行箱?
难道他本来打算外出吗?
和树又来到书房。
志波的书房比卧室更加混乱,到处都是传真、剪报和图纸。
书柜里则装满了书籍,全部都横着叠放在一起。
最中间那层书架上还摆着一只不规则的玻璃球体。
和树原以为那是装饰品,走近以后才发现它是一只奖杯。
奖杯底座浮刻着一行字:“平成21年东京艺术大赏年度新锐设计师——青木志波”。
这只奖杯本身就是一件充满美感的艺术品。
这就是青木的工作,这就是青木的生活,这就是青木的世界。
和树呆呆地看着那只奖杯。
他恍然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青木成年以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在他的记忆中,青木永远都是那个正在巷子口转过身来的少年。
不过,不管是平面设计师青木,还是那个水晶般的少年,他们都已不复存在了……
书桌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和树尝试打开电脑,但是这台电脑需要密码才能开机。
屏幕上闪烁着空荡荡的输入框,和树根本不知道该输入什么才好。
志波的电脑密码会是什么?
某个人的生日?某个人的名字?
和树甚至连一点儿线索都想不到。
他怎么会知道志波的密码呢?
他根本就不明白志波的心啊。
青木同学,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啊。
那天晚上,我们明明已经约好了,你为什么没有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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