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监护人

　　段尘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年轻的养父有着不寻常的过去，他的身手，他的谈吐，以及他面临巨大危险时的冷酷心志，若非千锤百炼，经历过真实的腥风血雨、无数次死里逃生，单靠纸上谈兵，是无法达到那般程度的。

　　在段尘的心中，林止言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这样一个绝非池中之物的人，却带着他在大仁市这样的小地方一呆就是八年，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

　　起初的几年，段尘年纪还小，没有多想，可如今随着年纪渐长，就越发觉得事情可疑。

　　究其根本，除了这八年的相处，他对林止言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而这八年间，他也并非对林止言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林止言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只让自己看到对方想让他看到的，至于其他，段尘根本无从知晓。

　　不管过去段尘怎样试图询问，林止言都以打发小孩子的方式，将他的疑问打发回去，他从没有得到过答案。

　　直到刚才亲身经历了林止言与故人的不期而遇，段尘心中所有的疑惑终于积涌起来——他竟觉得此时的林止言，有些陌生。

　　林止言看着少年警惕的望向自己，眼底神色莫名。

　　段尘：“你在想，要不要干脆抹掉我的记忆，让我忘了今晚发生过什么，就像刚才那些人对王女士做的那样？”

　　夜色里，林止言的眼睛还是很亮，他勾了勾嘴角，低低笑了一声，“你想多了。”

　　段尘：“那么，你现在打算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么？”

　　林止言没再去看段尘，率先走在了前面，浑然没把段尘的质问当真，“我是你老子。”

　　“……”段尘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问道：“刚才那个男人是谁？组织是什么？九处又是什么？林止言！”

　　段尘话音未落，脑门就被一颗飞来的石子砸了个包——林止言头也没回的向后抛了个石子，正正砸中他这个靶心。

　　“没大没小，叫谁呢。”男人走在前面说道。

　　段尘捂着头，被林止言这种不放在眼里的逗小孩方式刺的有些难受，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过去？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林止言双手插着兜，头也没回的说道：“想知道我的过去，你现在还没那个资格。”

　　这话实在是十足的傲慢，可偏生林止言说的十分平淡，像是理所当然。

　　段尘的手握紧了，“我要怎样才算有资格让你告诉我实话？”

　　林止言站住了脚步，回头露出了个侧脸，神色依旧淡淡的，“弱者不配谈资格，收起你那副受伤的表情，等你有实力能够逼我说出真相的时候，再来跟我谈条件。”

　　一辆黑色商务车飞速驶来，稳稳停在了林止言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了裴礼的脸，他这一次染了一头夸张的蓝色头发，被造型成了菠萝梗子的形状，耳朵上、脖子上都披金戴银，若不是熟人，乍看上去还真有点认不出来。

　　裴礼喊道：“上车！”

　　林止言嫌弃的看了一眼裴礼的头发，坐上了副驾驶，段尘也只好赶上前去，钻进了裴礼的车里，几人飞速撤离。

　　段尘心里清楚这一次林止言还是不打算正面回答自己，他撬不开林止言的嘴，林止言说的没有错，现在的他不足以让林止言听从他的意愿。

　　只是，如果林止言真的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过去，便不应该让他听到今天那个叫“曾毅”的男人说的一席话，偏偏林止言并没有回避他，也没有要抹去他的记忆，这行事逻辑几乎是前后矛盾的，究竟是为什么？

　　曾毅口中林止言背负的那些指控，听在段尘耳中既不真实，又十分刺耳，可林止言什么也不解释，他到底又在维护什么呢？

　　.

　　第二天一早，段尘从噩梦中惊醒，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焦糊味道。

　　这段时间，他噩梦频频，却已经逐渐习惯，醒来后少年脸色平静如常，再没有出现心悸到身体失控的情况，这全是他有意调整自己的心志的结果。

　　段尘这个人执行力非常强，一旦下定决心了的事，无论给自己带来多大的负担都会做到。如今的他，再也不会因为一个噩梦，就半夜抱着林止言死死不放，甚至身体失控，发生不该有的生理反应。

　　段尘换好衣服，循着糊味从卧室里走出来，发现林止言正只身一人站在乌烟瘴气的厨房，神色凝重的拿着煎锅，灶台顶上的烟雾报警器不知道什么缘故，已经哑了声音。

　　段尘身上有伤，本就腰酸背痛、一晚都没有睡好，一大早起来吸了几口浓烟，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段尘：“你......咳咳......这是要烧房子？”

　　林止言瞥见了段尘，一脸淡定的说道：“去刷牙，早饭马上出锅。”

　　段尘凑近一看，发现林止言正在煎鸡蛋，男人盯着锅里的鸡蛋活像是在盯着枪靶子，自己估计也被油烟熏的够呛，眼睛都红了。

　　再看林止言身上的围裙，那上面画着裸|体肌肉男的身躯，是之前超市买菜送的赠品。段尘以前没觉得这围裙有什么别扭之处，可当下看到林止言，却觉得有种林止言在他面前裸体的即视感，竟然脸上一烧。

　　刚和林止言一起生活的时候，他有一段时间都是和男人一起洗澡，后来随着他年纪渐长，就没有再这样进行下去了。

　　上了小学二年级后，林止言也不再和他同房睡觉，他确实再没有看到过林止言赤|身|裸|体的样子，而当下一大早上看到林止言的样子想入非非，段尘居然觉得身体有点燥的难受。

　　这个念头令段尘觉得十分荒诞，他将眼睛从林止言的身上挪开，看着灶台上的平底锅，说道：“你把蛋煎糊了。”

　　林止言被段尘拆台拆惯了，对段尘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受打击。

　　段尘直接把燃气关了，打开窗户通风，又从林止言手里接过锅子和锅铲，麻利把锅里半焦的蛋铲进了盘子，然后又老练的打了两个蛋进锅里，说道：“煎蛋要用小火，不然蛋最下面一层都焦了，上面蛋清还是稀的。”

　　林止言歪头看着，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等段尘煎好了蛋，一番洗漱后，回到餐桌前，才发现桌上摆着两碗泡好的方便面。

　　林止言抱臂坐在餐桌前，下巴一扬，一脸高冷的说道：“生日快乐。”

　　段尘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男人一大早上把厨房搞得鸡飞狗跳——原来他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段尘看着那两碗卖相不怎么样的方便面寿面，居然心里一暖，像是有阳光洒向了自己的四肢百骸。

　　林止言对他似乎总是这样，打个巴掌给个枣，经历昨晚的事后，段尘心中对林止言是有些失望的，可如今看到男人给自己做这么一顿不伦不类的寿面，他又对林止言生不起气来。

　　段尘：“谢了”。

　　林止言其实有些心虚。

　　他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很少自我检讨，更没什么家国天下的情怀，极少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虽然少年时候的尖锐已经被经年往事磨平了棱角，但骨子里还是傲气仍在，他活到现在，手下的亡魂无数，能让他真心觉得愧对的人却少之又少，可段尘这个孩子，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小孩子的世界往往很简单，没有利益权衡，更不涉及阴谋算计，他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将小孩从钟贵那个人渣手里接出来而已，却获得了一份来自小孩超出想象的信任，那份信任不掺加任何杂质，分量实在太重，让他觉得有些承受不起。

　　这样一个单纯如白纸的小孩，甘愿对他敞开心扉的小孩，他却回以了欺瞒与谎言。

　　破天荒的，段尘这个平日里以欺凌弱小为日常的“监护人”，竟在他生日的这一天早晨有点良心发现。

　　林止言看着段尘脸上青紫的痕迹，那是少年昨晚被鱼精暴打而受的伤，更显得少年眉宇间神色隐忍，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得有点过分了，说话都有点不太自在：“吃面吧。”

　　段尘把碗里的寿面和蛋吃了，又把林止言煎焦了的蛋也一并吃进肚里，一点也没有浪费。

　　吃完饭后，林止言又拿出了个盒子，扔给了段尘。

　　段尘：“给我的？”

　　林止言眼睛看着别处，“不然呢？”

　　段尘撕开了包装纸，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部时下被热捧的限量版手机。

　　见段尘半天没有动静，林止言心里一突，“怎么不说话？不喜欢？”

　　“不是。”段尘顿了顿，对林止言突如其来的好意砸的有点发晕，总觉得这后面有什么陷阱。

　　林止言过去从来没有送过段尘生日礼物，往年段尘过生日，他想起来的次数不多，想起来了，顶多也就是拍几张大钞，让小孩该哪玩哪玩去。

　　这一次，林止言会想起段尘的生日，还要多亏狐妖胡老板送的那个亮瞎眼的万花筒挂件。林止言鲜少关注段尘有什么爱好，时隔几个月，才发现段尘的钥匙串上竟挂着个女孩子家家用的玩意，一看就不会是段尘自己买的东西，林止言一问，才知道是狐妖提前送给段尘的生日礼物。

　　这么低俗的玩意能让段尘心心念念挂在身边几个月，是有多稀罕那狐妖的心意？

　　林止言后知后觉的有点觉得不是滋味，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监护人，怎么能让狐妖这个野鸡干爹给比下去？于是就有了他送礼物讨小崽子欢心的这一出戏。

　　林止言本是指望这礼物能给自己扳回一城，谁知对方根本没看上他送的东西，站起身来说道：“不喜欢就算了，不用勉强。”

　　林止言没想到自己的大招演砸了，心中早已经把推荐手机的导购小哥骂了个狗血喷头，什么“药到病除”、“等着被投怀送抱”，都是狗屁！

　　林止言却不知道，当时导购小哥察言观色，看到林止言自踏入店门就浑身散发着“不求最好只要最贵”的讯息，便认准了林止言是个花钱消灾、安抚马子的阔少。看出对方恐怕来头不小，导购小哥帮着挑选礼物十分的尽职尽责，手机挑的都是女明星同款，连配送的手机壳、吊饰都是限量版，保证拿出去倍儿有面子，让闺蜜嫉妒与艳羡齐飞！

　　这到也不能怪导购小哥会错意，谁叫林止言一身王八之气爆表，再一细问礼物送给什么人、在什么场合送，总结一下林止言言简意赅的回答，基本意思就是：送礼物的对象——年轻颜好，送礼物的用途——为了哄人开心。

　　这不是脑残富二代辟了腿做了错事翻过头来哄骗小情人儿的桥段又是神马？导购小哥那一句“药到病除”可谓说的是问心无愧。

　　林止言悻悻的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段尘平日里看惯了林止言高高在上的样子，只觉得他这个冰块一样的养父从没把什么真正放在心上过，可当下看到林止言神色失落，竟是心里一揪。

　　“我没有不喜欢。”段尘听到自己说。

　　林止言觉得自己恐怕被小孩看扁了，摆了摆手说道：“你要留要扔，我都无所谓。”

　　段尘问道：“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林止言：“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段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展颜一笑，“没有不好。”你如果只对我好，就更好了。“谢谢。”

　　林止言：“乖。”

　　段尘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开始洗碗。

　　林止言在房里走了一圈，恐是禁不住良心谴责，又从钱包里掏出了一踏毛爷爷，拍在桌子上，说道：“今天你生日，出去玩别让同学掏钱了。你们都放假了，晚上不用太早回来。”

　　段尘在水下“哗哗”冲了一阵子碗，把水龙头一关，问道：“今天是周日，你不需要上班吧？”

　　林止言“嗯”了一声。

　　段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陪我过生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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