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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菊花戒（八）
“这么说，是你始乱终弃了？”姚精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兴趣。
秋李子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他的眉头紧锁，嘴唇轻抿。
星青辰清了清嗓子，低低道：“精儿，他没讲完的部分让我来告诉你吧……”
姚精白他一眼：“不必。”
星青辰就当没听到，继续道：“这种老掉牙的故事不用他讲我也能猜到……肯定是他当时跑掉了，等到后悔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等到慧真的转世，然后把人家小姑娘骗到家里来当老婆，以为可以弥补自己上辈子的错……我说的没错吧？秋公子——”
秋李子的嘴角微微牵动，露出勉强的笑容：“我当时的确是因为不敢面对而离开，结果一回到秋堂就发生了变故，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抽身。等到我再去找她时，她早已剃度出家……”
那个时侯，他站在庵堂外一直等，一直等。没有等来她，只等来一封信。信上只有短短四行——
只缘霜重方成花，
待到九月化彩霞。
来年抱枝宁自枯，
世人谁记东篱下？
姚精把诗反复念了两遍，展颜一笑：“原来如此！”
星青辰摇头叹息道：“又是一对痴男怨女……”
秋李子凝视着怀中的白宝月。
姚精淡淡道：“看来你要走的路还很长，那枚戒指连她的人都拴不住，更何况她的心？你还是趁早把它给我吧！”
秋李子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有企图的……”
姚精摇头道：“不是企图，而是代价。不管是你，或是白宝月，只要有愿望需要我帮你们达成，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区区一枚戒指，只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毕竟戒指是死物，人才是活物……”
“宝月的愿望是什么？”秋李子突然问道。
“取下菊花戒。”
“只是这样？”
“是的。”
“朱雀大人今日就是来劝我放手的？”
“没错。而且我也相信你会放手的……”
“如果我坚持不放呢？”
“那你就守着这个长睡不醒的白宝月一辈子吧……”
秋李子沉声道：“毒，我不怕。”
姚精道：“你连下毒的人都抓了，自然是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的。不过这个毒，他们也解不了。”
秋李子的语气骤然转冷：“我不喜欢被人要挟，如果受制于人，我宁可死！”
“我从不要挟，只会交换……”姚精用手指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浅笑道，“而且就算你找到解药救她醒来，她依然不记得你们前世的约定，最后还是会回到原地，不是么？”
“其实，我今日请你们来正是为了此事。”秋李子的神情凝重，冷冷道，“我知道四神大人里面有人能够召唤前世的记忆，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至于报酬你们说了算。”
星青辰侧着脸，微倾身体摆了一个优雅的POSS：“我想要整座秋堂！”
姚精一扬手，一道暗光射出。星青辰翻身躲开，嘴里念叨道：“开个玩笑也不许……精儿越来越没有幽默感了！”
姚精啐道：“这是我的生意，你少掺和！”
言罢，满面春光的扭动腰肢朝秋李子抛个媚眼，道：“请把愿望明明白白的再说一次，我们的之间契约就算成立了。”
星青辰优雅的转身靠在书桌沿上，自语道：“女人太强势了，还真是麻烦！”
姚精懒得理他，目不转睛看着秋李子。
秋李子小心将白宝月轻轻放在书桌旁的一张睡榻上，用清亮明澈的声音说道：“我的愿望是，让宝月醒来，并想起前世的约定，就是这样。”
“明白了。”姚精露出狡黠的微笑，“至于代价，等你愿望达成的时候，自会收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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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有许多不如意的事，但到了死的那一天便一笔勾销。虽然有少数人因为眷恋人世而不肯离去，甚至有因为心愿未了而滞留人间的冤魂，但大多数的人都会按照规矩而去往阴间。阴间据说是有地狱的，不过去过的人要么没回来，那么忘记了，所以那里究竟什么样，对于人类来说仍然是个谜。那种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孟婆汤，从古到今一直畅销，可说是千百年来最IN的流行饮品。不管前世有多少爱恨纠葛，喝过孟婆汤，便一笔勾销，从零开始。
在送走白宝月的那天晚上，姚精从香料店带回了一只小瓶子和一张配方，让红乐连夜照方配制出一种香料，红乐刚才临走时交给姚精的正是这种香料。配方上写的名字挺诗意的，一看就是听歌的杰作，他把它唤作“彼岸”。
这是用开在地狱三途河边的接引花配制而成，它的花香怡人，是传说中能够唤醒前世记忆的彼岸花。
说实话，是否能用上，姚精也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当她听了白宝月讲述的故事之后，她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她不是不信一见钟情，但秋李子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更倾向于前世今生的纠葛，所以她便事先准备了这个，以备不时之需，果然被她猜中了。
将一颗红色小药丸放入白宝月的口中，再点燃“彼岸”，几乎是一瞬间，一股浸着凉意的香气随着轻烟在屋里蜿蜒盘旋。那味道是浓缩了的彼岸花的香气，就算是走在三途河边也未见得能嗅到如此浓郁的花香。
记得那时的她原本已经晕晕忽忽，被引领着向前走着，不记得来自何方，更不知道去往何处。却在这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味道很淡，待到她想要深吸的时候已经闻不到了。但只是那么一瞬，她便回复了神智。
笑容可掬的孟婆对着她摇头：“能闻到彼岸花的味道的人不多，看来你心里还有舍不得忘记的事……不过，死了死了，死了也就什么事都了了。来来来，喝口汤，解解乏！”
她想说不要，却伸出手去接了碗。那汤的滋味儿现在竟完全想不起来，喝过之后只觉得无比的轻松，像是卸下了什么，只是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像是遗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到底是什么呢？
“宝月，宝月……”
有人在唤她，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如此遥远呢？
白宝月努力的睁眼，眼皮似有千金重。头有些痛，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姚精在她耳边轻声呼唤：“白宝月，快起来！再不起来，王子就要来吻睡美人了！”
白宝月猛地弹坐起来，眼瞪得像铜铃。
姚精扑哧笑出声来：“哈，秋公子，你的魅力可真大……”
秋李子的眼中尽是喜悦，脸上却不带丝毫笑容，语气也是淡淡的：“多谢。”
姚精也学他淡淡道：“我要收走菊花戒作为报酬，这也正好是和包月姑娘之间的约定……”
秋李子点头：“很划算，谢谢。”
星青辰叹口气：“听起来是占便宜，恐怕麻烦的在后头……”
姚精狠狠剜他一眼，星青辰不知死活的回应给她一记媚眼，数道银光同时朝他射去……
这边星青辰专心对付姚精射出的银针，那边秋李子已走到白宝月跟前。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摊开左手，轻声道：“来，把手给我。”
这样的话，这一世他对她说过好多次，只是每一次她都用防备的眼光死死盯着他，把自己的手死死藏在身后。
白宝月回望着他，然后缓缓伸出左手放在秋李子摊开的手上。秋李子闭上眼，默念一阵，这才握住白宝月的手，小心将那枚戴在她无名指上的菊花戒轻轻取下。他转过身，将戒指递向姚精：“请。”
姚精接过菊花戒，她的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你我两清了。”
秋李子微微一笑：“菊花戒虽珍贵，却无法挽回她的心。朱雀大人这么做，可谓用心良苦哩！”
姚精摆手道：“你可别夸我！刚刚星青辰说得没错，这笔交易看似你占便宜，可谁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呢？一切还没有结束。”
秋李子不经意的看了白宝月一眼，后者正凝视着他的背影，撞上他的目光也不觉怔住了。
两人对望着，似乎时间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星青辰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拉拉姚精的衣摆，压低声音道：“你别一时心软就把来意都忘了……”
姚精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啊——我也有些累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星青辰急道：“女人，你开玩笑吧！”
姚精眨巴眨巴眼，歪着头装傻：“你是怎么知道的哩？”
星青辰知道又被她耍了，又好气又好笑，当下找了面墙继续靠着休息看戏。
姚精也恢复了常态，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用懒散的语调对着白宝月说道：“宝月姑娘，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也是时候来收取代价了……”
白宝月回过神来，脸突然红了，声音小小的说道：“呃……那个，你想要什么？”
“违背承诺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这是我一早就说过的。所以，你要付出的将是是你心底最珍贵的东西……”姚精缓缓道。
“请问，付出代价的必须是本人么？”秋李子突然打断了姚精的话。
白宝月忙道：“别，别理会他。姚小姐，是我自己执意要这样做的，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能承受！”
“月儿——”秋李子的音量一度放大，“也许我该叫你前世的名字？慧真！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既然不肯原谅，为什么要写那样一首诗给我？莫非你当时只是为了让我不再纠缠，只是为了不想见我……”
白宝月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回来的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多少年，你知道么？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你让我如何见你？用满脸的褶子还是满头的白发？”
她轻声低吟道：“只缘霜重方成花，待到九月化彩霞。来年抱枝宁自枯，世人谁记东篱下？”
只待来世……这是她亲手写下的承诺，他不正是因为这个承诺而守护她直到现在的么！
秋李子正待说话，姚精却在此时很不合适宜的出声道：“既然秋公子问了，我就回答你，付出代价的不一定非要本人。”
白宝月忙道：“姚小姐，你——”
秋李子朗声道：“我欠慧真的太多，她欠下的自然也该由我来还，请动手罢。”
姚精微笑着点头，左手呈拈花状，右手食指在胸前画了两个圆，大圆在上小圆在下。接着她双手合十，一道金光从她的指尖溢出，越来越强，最后将秋李子拢在其中。这时，秋李子的眉心渐渐显出一个金色的印记，如同符咒，随后一道白光突然从印记处涌出，待到光芒散尽时，秋李子已然昏倒在地。
姚精对着已经冲到秋李子身边的白宝月说道：“我说过，我要收走的是人心底最珍贵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最珍贵的莫过于和你之间的那份记忆……”
白宝月脸色发白，眼眶却已经红了。
姚精继续道：“离开或是留下，请自己决定吧！”
说完这句，她便优雅的转身离去，如同每一次交易结束时的果断。只是一场买卖，你情我愿，如此而已。
她的步伐轻盈，几乎脚不着地。
“让秋李子忘记了白宝月，你这招还真是够狠！”星青辰骑在青鸟的身上在她的身后追随着，时不时开口逗她说话。
“你说白宝月会离开么？”星青辰道。
“不会。”姚精冷冷道，脚上的速度丝毫不减。“经过这件事，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心了。”
“女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心软了？”星青辰戏谑道。
姚精突然停下，回眸一笑：“男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婆妈了？”
星青辰仰头看天，幽幽道：“这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姚精也抬起头看看天，媚眼如丝：“他，也该回来了。”
夜风骤凉，四周一片静谧，别无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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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完结了。虽然看着不像结尾，但第一卷的确就此完结鸟……
从下一章开始，就是第二卷了，行文可能会有些改变，主线也会开始推动，主角的感情纠葛也要开始了，大家准备好了么？
呃……好像没准备好的人是我……
敬请期待——
七情卷之一《子非鱼》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一个关于快乐的故事，但故事本身是否快乐……我非子，亦非鱼，故不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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