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一株枣

　　纵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道起，沛樊轻皱了眉，“早些休息罢，明日，你不还要去学堂……”他拥住小枣，走往她的住处行知院，小枣却扯住他手臂，止步垂头，朝他呢喃道：“我，我想要一个家。”
　　“家？”沛樊怔愣一瞬，“乱想什么呢？”他拇指拭去她眼尾未干尽的泪痕，眸里含笑地道：“阔桐宫，不就是你的家么。”
　　小枣偏过头，排斥他的亲密，也不瞧他，就赌气质问：“既是我的家，那为何，为何我们要各睡各的？”
　　他眸光饶有兴致地紧盯小枣，“不然？”
　　小枣索性破罐破摔，扁起嘴，大胆道出她心中所想：“我已至适婚年纪，如是，如这是我们的家，那你，便要娶我过门！”小枣眼皮朝上翻了翻，抱怨道：“孤男寡女整日腻在一起，没名没分的，算怎回事嘛。”
　　“哦？”他托着长长的尾音，捏起她肉肉的脸蛋，宠溺：“哪有小姑娘家，巴巴地待男子娶她的。”
　　“岂会没有！”小枣不依他，偏要探出究竟，她仰脸，眼含羞涩，“我就是那个，巴巴待你娶的小姑娘呀。”
　　他轻俯身，抚了抚她的头，睨一眼行知院外高高挂起的宫灯，有意岔开话题，“好了，小枣子，早些休息，乖一点，我瞧着你进去再走。”
　　她推搡他，有些气馁，“你不愿同我睡觉，乃是承认了你不喜欢我，既然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低吼：“喜欢了这么久，我很累了。”她落了泪，头也不回地，大着步子往院子里走。
　　沛樊沉默半刻，不知因何，一把扯回小枣，小枣因他力气过大险些摔倒，幸好他及时出手，揽住她的腰。
　　沛樊将小枣的身子扶正些，小枣尚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不肯离开，她虽喜欢同他亲密接触，但今次这个姿势，却让她有点羞嗒嗒，她脸蛋红红的，他垂下头，目光一刻不离地瞧着这样羞涩的她。
　　他眸中情绪复杂难懂，小枣有些不知所措，想推拒他，却又有些舍不得，过半刻，听他轻笑一声，道：“那么我的小枣子，乃是，急不可耐了？”
　　他未给小枣辩驳的机会，道一句“极好”，便极不正经地掐了她的腰，并于她耳畔，小声又清晰地调皮着道：“我，成全你。”小枣尚未反应，眼前景物就颠倒一片，他将小枣扛在肩上，面无神色地走往她闺房。
　　守夜的宫娥瞧到这惊天一幕，齐刷刷地跪在一起，虽极想瞧八卦，却也没有敢抬头的，待小枣将要被沛樊扛进屋时，有个穿蓝丝衣的宫娥才支支吾吾地嚷出来：“殿下，殿下这，这不合礼数啊。”
　　沛樊瞧也不瞧，也不停步，只沉着嗓子斥了句：“退下。”
　　小枣这才意识到严重，举起她的小拳头砸他的背，口中连连喊着：“大樊樊，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放我下来，我不玩了。”
　　沛樊的一只脚已迈进屋中，听小枣如此一言，他脚步稍微停顿一下，却也没有太多犹豫，就将小枣子放在她那个绵软的榻上了。
　　她身子一沾榻，立即跃起逃至榻角，身侧尚有两位床神，小枣死扯着床婆的裙裾，哪知沛樊一个眼色，床公床婆就识相地退下，并好心地为他二人关上了房门。枣子抱起一方楠木枕，阻止沛樊接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该不是真的要，要，要睡觉吧？”
　　沛樊躺下，双手枕于脑后，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沉思半刻，云淡风轻地答道：“做这种事，应比睡觉繁琐些，我初次尝试，请多包涵。”说着，拍拍身侧空处，示意小枣躺过来。
　　小枣将楠木枕扔一旁，身子又朝角落缩了缩，讪笑着道：“嘿嘿，樊樊，你别闹了，你知道我——我——”
　　“怎么，不兴躺着？”他坐起，一气呵成地，将枣子死困角落，“那不如，坐着来？”
　　小枣被沛樊牢牢圈进怀抱里，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垂着眸，余光盯着他脖颈处那枚凸起的喉结，心里直喊娘。
　　她只想假借睡觉之事，瞧清沛樊的心思，并不想来真的呀，枣子虽然平日里不正经，却也是纸上谈兵，关键时刻，就怂了，她不知所措地害羞着，听沛樊再道：“惹了事，却还有诸多逃避的理由。”末了，她听到他轻叹，“你呀。”
　　小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双臂放入沛樊肩颈，哼了一声，仰头瞧着他，“来呀！谁怕谁！”
　　沛樊被她这一副抡胳膊打架的模样逗笑了。
　　他鲜少开怀大笑，本想就此结束这场闹戏，只安静地抱她睡一宿，却听她又道：“本枣未食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么，”她转着两目，饶有想法地道：“那种事嘛，不就是两情浓时，销金帐里鏖战，你亲亲我，我抱抱你，你扑向我，我推倒你，如此简单嘛，瞧你，还没我懂得多。”
　　沛樊面色不由得泛了红，他眸中含笑地对小枣道：“你越发出息了，倒想推倒我了——”他双臂向后撑，戏谑着看小枣，“如此，给你机会。”
　　小枣嘴硬，道一句“谁怕谁”，就硬着头皮扑向他，他配合着，双手枕于脑后，任她身子欺压在自身上。她两手撑在他胸膛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愈渐滚烫的身体，她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少儿不宜的情景，身子却僵硬起来。
　　他眯眸瞧着胡思乱想的枣子，也不言语，忽而一个翻身，就将两人的位置互换了过来，他轻柔地理了理她额角的碎发，唇边溢笑地调戏她道：“不如，我来。”他的唇徐徐靠近她耳畔，惑人的嗓音中，透着丝丝沙哑，轻轻敲击她的耳骨，他小声道出后半段，“推倒你？”
　　她双手覆住他藏满坏意的两目，给自己找个台阶，嘿笑着道：“嘿嘿，本仙枣思来想去，暂且放过你这良家俊儿郎罢。”
　　她话未讲罢，余光就瞧见他的唇，由她耳畔移向她唇上方，她话锋一转，嘟起自己那涂过石榴红口脂的樱桃小唇，倏然妥协道：“好吧。”
　　她闭目，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他却大笑起来，胸膛一震一震的，身子也从她身边挪开了。
　　她合开两目，惊愕之余，翻身下床，又一屁股坐到圆桌旁的木凳上，瞪大眼睛，憋屈道：“你……你……你戏耍我！”
　　他的笑声骤然停止，双眸不知因何，倏然冷若冰霜，跃下床头，向她徐徐靠近。小枣拾起一只茶盏向他抛去，他稳稳地接在掌中，将茶盏归放原处，也不看她，趁她怔愣间，另一只手牢牢扶住她的腰，将她的上半身压往桌面，他掌心覆住她两目，示意她闭起眼睛，而他的唇，没有半刻犹豫地覆了上来。
　　口里有滑溜溜的东西在搅动，她双手不由得紧攥成拳，这还是他第一次吻她的唇，尽管往日，他曾偷吻过她额头无数遍。
　　他的唇凉凉的，却不至太冰，她配合得不好，似是不小心咬到了他，尝到一股血腥味，他笑了笑，合开两目，“喜欢么？”
　　他嗓音沙哑又温柔，她却趁他放松着，一把将他推得老远，自己则磕磕绊绊至门口，两目泛红地问他：“就因我爱慕你，你便瞧不起我，如此戏耍我么？不喜欢我便罢了，为何还要羞辱我！”
　　小枣抹着泪奔出行知院，这厢的沛樊，却并未出门追她，他立在门口，瞧了一夜她腾云的方向。
　　这个世间，尚无人能懂他，他爱的女子亦是这般，他视如生命一般地珍惜着她，迎娶她，亦是他此生所求，然而，现今的凤凰族世风日下，凤凰族尚未兴复，他怎舍她日后，做位被三界瞧不起的凤凰王妃。
　　他忽而无奈地笑了，就算凤凰族兴复了又怎样，凤凰王野心颇大，他若是娶了小枣子，凤凰王便会以小枣要挟整个文茎族，小枣单纯善良，他岂能将她牵扯进来，令她做个傀儡呢。
　　他的爱一向谨慎，今夜他未能克制住，以至自己失了分寸，他不后悔那样待她，但他猜，他今夜之举，很快便会传到凤凰王耳中，到那时，他必定会为此次任性付出代价，幸而他的小枣子，尚未瞧透他的心，她的秉性，他再清楚不过，若不是两情相悦，她定不会委屈自己嫁给谁。至少目前，她是平安的。

　　小枣借酒消愁，醉卧云头，任祥云漫无目的地飘荡，她时而坐起，四下张望沛樊追来的身影，却每一次都是失望。
　　莲花阿妹曾讲过，一个男子爱不爱你，从吵架便能看出，一个爱你的男子，于吵罢架时，必定会牢牢抱紧你，不会令你一人含泪走掉，而一个不爱你的男子，必定于吵架前，牢牢抱紧你，吵罢架时，恨不得立刻赶走你。
　　她想到她的大樊樊，便同阿妹口中那第二类男子如出一辙，小枣哭得猛烈起来。
　　醉酒醉得很厉害，她一个翻身，就翻过了头。她的祥云，大抵也醉了酒，两目直勾勾地瞧着李小枣往下掉，身子却原处不动，没有去接她。

　　小枣苏醒，乃是寅时，天该泛鱼肚白了，周围却依然漆黑一片，她抬手揉眼之际，发现自己竟被捆了起来，挣扎间，倏尔燃光，一阵阵叫嚣的妖邪之音旋即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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