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

　　刘雁的腿在中午时分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正好护士来给她打宫缩素。买东西回来的秦晓峰让护士转告大夫。
　　护士惊讶的道：“这么快!一般都得四五个小时，你这才不到两小时。”
　　侯妈妈不懂，赶快问：“快了不好？”
　　护士打完针，笑笑：“不是的，有知觉说明麻药已经过去，神经没有损伤。你们有空再多给她活动，这样能早点下地。”
　　侯妈妈一听心又放回了肚子里。坐下给女儿活动腿。
　　刘雁压根没睡着，他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秦晓峰买了奶粉，顺便买了午饭。公公婆婆和她爸都在呼噜呼噜的吃着。她不想说话。浑身闷闷的疼。
　　护士走后，肚子开始一阵一阵的疼。她知道这是宫缩素在起作用。咬着嘴唇使劲忍着。侯妈妈看她的样子，直起身子紧张的问：“怎么了？哪儿疼？”
　　刘雁等一波疼痛过去，嘴角扯出一个笑：“没事，是刚才护士打的宫缩素。让子宫收缩的，剖腹产不是自然分娩，子宫不会自然收缩。”
　　“哦。”侯妈妈拿起毛巾给女儿擦擦汗。这北方的室内冬日是有暖气的，医院里温度挺高，他们在室内都是只穿着单衣单裤。
　　下午，护士进来给刘雁打完宫缩素后。把秦晓峰买来的盐用毛巾包起来放到了刘雁的刀口上。
　　被切开的子宫开始有节奏的收缩，在盐的重力下。下身一股一股的淤血流出。刘雁咬着牙使劲忍着。
　　很快身下一片泥泞。等宫缩不那么频繁了。刘雁对着站在病床边的妈妈说：“妈，给我换块纸。”
　　午饭后，秦老汉两口子去了大女儿哪儿，刘父回了家。这时病房里就只剩刘雁两口子和侯妈妈。
　　侯妈妈掀起被子，准备给她换身下垫着的卫生纸。秦晓峰已经先一步把纸拿过来。一回头就看到老婆身下红艳艳的一片。
　　他眼睛一下子就湿了，这是流了多少血？把染血的纸抽走后，给她换上了干净的纸。只垫到屁股下方，怕挪动她会疼。
　　一个下午，刘雁打了四次宫缩素。被割开的子宫就来回的扯锯般的疼着，刚好一点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宫缩。头发像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刘雁直到晚上听到儿子的哭声，才想起她还没看过孩子呢。看侯妈妈吃完了饭，抱着外孙，她赶快说：“妈，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侯妈妈有些吃惊：“你还没看过小家伙？”
　　“嗯，疼的我没顾上。”
　　侯妈妈抱着孩子放到刘雁跟前：“长得挺结实。”
　　刘雁这时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一股热流直往上涌。眼里热热的，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吗？看着他就让人感觉心里软软的，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为他屏蔽外界的一切伤害。只希望他能快乐无忧。
　　秦晓峰看她感动的很，打趣她：“是不是很感动，看见他就觉得为他做什么都值得。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我下午抱着他时也感动的不得了。”
　　刘雁白了他一眼，又扭头继续看儿子。奶粉吃了不足一口，孩子已经安静的睡着。小脸不像其他婴儿那样满是皱纹，而是光滑的很，只是有些发红。看着孩子只觉得他漂亮极了。宫缩都没那么疼了。
　　晚上大家都回家。只有秦晓峰和侯妈妈留下。本来秦母说她留下的，侯妈妈不放心女儿，秦母只得回去，说明天晚上她在这里。
　　晚上的夜是那么的静，难得的没听到风声。傍晚她已经排了气，秦晓峰给她倒了点儿大姐炖的鸡汤，刘雁喝了两口再吃不进去。
　　一波波的宫缩那么明显，像有人拿着锯子不断的拉扯着伤口。到十一点都没睡着，疼的浑身冒汗。
　　秦晓峰看她那么疼，说：“我去问护士，看能不能给你打一针止疼。”
　　刘雁虚弱的拉着他：“不要了，大夫说用止疼的……对伤口恢复不好。今晚是最难熬的，等…等明天就好了。”
　　秦晓峰心疼她，“还是用点儿药，你疼成这样怎么能行。我去问问大夫。”
　　秦晓峰推门出了病房，来到护士站。正好值班的大夫也在。他赶快问能不能打针止疼的事。
　　大夫放下手中的病例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最好不用，你老婆情况特殊。还是陪着她，劝她忍忍。”
　　“可是，她那么疼。这多难熬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下午六病房的产妇因为是二胎，疼的更厉害，把去打宫缩素的护士都给骂出来了。你们啊，可千万不能要二胎。不然那可是太危险了。”
　　女大夫说着看看坐在那里的护士，护士摇头苦笑，有什么办法，这里是妇产科。每天的产妇哀嚎他们都听惯了。
　　老人说，女人是天生的罪人。生来就要遭罪的。谁都替代不了。
　　大夫看秦晓峰站在护士站不走，给他出个主意：“要不然让护士给打上一针镇定剂，骗你老婆是止疼的。这样起点儿心里作用。她要能睡一觉就好了，让身体休息一下。”
　　“能行吗？”
　　“没问题。镇静剂只要剂量不要超，是没问题的。”
　　“好吧。”老婆已经几天都没怎么睡过，再这样她身体该受不了了。
　　一针镇定剂下去，刘雁心想：这回怎么也能睡上几个小时吧？
　　秦晓峰躺在租来的简易床上睡的直打呼。刘雁看着妈妈忙活的哄着孩子，怎么止疼药一点儿作用都不起？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痛，她觉得自己的忍耐要到极限了。
　　婆婆下午走的时候说：生孩子哪有不疼的，都一样。那是想死都来不及，没办法只能忍着。
　　侯妈妈把刚出生的外孙哄睡，又坐到病床上：“疼的厉害？”
　　刘雁拽住妈妈帮她擦汗的手，眉头皱到了一起：“妈妈，好疼啊!”
　　侯妈妈看女儿都快要哭出来了，抚摸着她的胳膊安慰：“都是这样的，你姐姐生两个孩子的时候也是疼的直掉眼泪。不过她是顺产，生完就没事了。你这剖腹产生的倒是快，可是也够受罪。”
　　“大夫说我心脏不好，麻药用的少。别人也许不是这样的。”
　　“那你做绝育手术了吗？咱们邻村的那个心脏不好的媳妇就是生完直接做的绝育。”
　　“本来想做的，后来又……没事，反正现在有那种可以带很多年的环，以后再带环也一样。”
　　“那你可得抓紧，来例假后先去把环带上。万一又怀上了，你又得受回罪。”
　　“嗯，知道。”我再也不想有这种任人宰割的经历了。
　　天快亮时，刘雁疼的实在受不了。侯妈妈抱着孩子在喂奶粉。孩子只是哭，怎么都不吃。她看着睡的像死猪一般的秦晓峰，心头无名火起。这就是你陪着我？什么都与我分担。秦晓峰你就是个骗子。
　　“妈妈，我□□有点儿胀，你抱孩子让他吃吧!护士说，孩子越吸来奶越快。”刘雁说着想侧着身子，可刀口实在是太疼了。只好让孩子趴在她身上。侯妈妈托着孩子怕压到她的刀口。
　　孩子大概是闻到了乳香，含住□□使劲儿的吸。刘雁倒抽一口凉气，难怪人老爱说使出吃奶的劲儿呢，这小子吸的人生疼。
　　不过跟生孩子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孩子放开了□□，悄悄的睡了，不知他吃到多少，侯妈妈和刘雁都累出一身的汗来。
　　把孩子放到婴儿床里，侯妈妈看着闺女笑笑：“刚开始要有点疼的，吸两回就习惯了。等你能自由活动了，把孩子放到床上吃，方便的很。母乳温度合适，随时都行。比奶粉省事多了，还省钱。”
　　“嗯。妈你看看尿袋子里又东西吗？我怎么这么憋啊!”
　　“哎呀，这袋子怎么是空的？是不是又跟上次手术似的，把尿管给堵了。”
　　“应该是。叫护士来给拔了吧!”
　　护士拔了尿管后，一再的叮嘱：“如果尿不出来还是得再下尿管的。有什么事情你再叫我。”
　　刘雁有个毛病，躺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小解的。哪怕肚子憋得要爆了。侯妈妈站在一侧想把她扶起来，可是只有一边着力，刘雁肚子上的刀口疼的她一下摔倒在枕头上。
　　等她缓过气来：“妈妈，等等叫秦晓峰一起。……秦晓峰，秦晓峰。”
　　刘雁知道这人睡着了，那是极难叫醒，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动静。还是侯妈妈推了一把，秦晓峰才睁着睡眼坐起来。
　　眼睛眯着，眉头皱成川字。满脸的不耐烦：“干嘛啊？这才几点？”
　　刘雁心道：大爷，六点多了。说的是陪床照顾产妇的，你从昨晚凌晨睡到现在也有六个小时了。孩子哭了几回你都没管，都是我妈妈在照顾我们。
　　“帮着把我扶起来，我要上厕所。”
　　“哦。”秦晓峰应了一声，站起来到床边。“不是插着尿管吗？怎么非要起来，刀口没长好呢，你瞎折腾什么啊？”秦晓峰看她坐在尿盆上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埋怨。
　　刘雁心里的那个气啊!当初谈恋爱时，她一个朋友就提醒过刘雁，秦晓峰脾气不好，怕她吃亏。当时的刘雁不以为然，他脾气不好可从来不是冲我，只要对我好就行了呗。如今她已经开始尝到男人坏脾气没耐心的后果了。
　　“尿管堵了，我不自力更生等着憋死吗？”一天一夜的疼痛，刘雁被折磨的耐心用尽，此时语气犯冲。
　　秦晓峰看着刘雁惨白的脸，一时心软，也顾不上自己没睡醒了。“我给你吹口哨吧，这样能有点儿感觉。”说完自顾自的吹起来。
　　还别说，真有用。闸门终于松懈，水流喷薄而出。刘雁忍着□□的疼痛，让尿液缓缓流出。
　　她有经验，多来几次就不疼了。
　　刘雁心里有气，加上刀口的疼痛，一整天都不怎么与秦晓峰说话。
　　上午的时候，秦妈妈抱着哇哇大哭的孙子在地上哄着。刚出生的婴儿，奶都没吃几口，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精力，哭的声嘶力竭，小脸通红。半天都哄不住。
　　秦妈妈看着婴儿床里的小被子，拿手颠了颠，说给孩子盖的被子太厚了，孩子太热才哭闹的。想换薄的，可一时间去哪里找。
　　老太太倒是利索，几下拆开被子，把里面的棉絮掏出，光留下个被套给孩子盖上。
　　小被子是侯妈妈用自家种的棉花给外孙蓄的被子，听闺女说这里冬天有暖气也没敢蓄的太厚。这时看亲家干脆把棉花都掏出来，心里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办。
　　等秦妈妈和秦大姐走后，躺在婴儿床上的孩子开始打嗝，刚吃的奶也给吐了出来，紧接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侯妈妈把孩子抱起，托着孩子的小脑袋放到自己肩头。用手给孩子顺气。“五黄陆月都冻着新生婴儿了，这大冬天的给孩子盖个被套哪儿能行，看把孩子弄着凉了。”
　　刘雁刚才看到婆婆拆被子时，妈妈那不赞成的眼神了。可是妈妈带孩子的经验丰富，婆婆也是带大七个孩子的人。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看着妈妈把小被子重新装好给孩子盖上。刘雁预感不那么美妙。
　　晚上，刘雁发起了高烧。值班的大夫说她感冒，给了两片扑热息痛，让她吃了发汗。室内本就有暖气，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刘雁浑身犹如水洗。
　　侯妈妈不放心她，继续留在医院。秦晓峰一睡着那是天塌下来都不管的主，刘雁挪开点地方让妈妈跟她并排躺在床上。
　　她刀口没那么疼了，慢慢的睡着。孩子每隔两小时就会醒，刘雁在妈妈的帮助下给孩子喂奶。
　　又一次听到孩子的哭声，刘雁微微测过身子。对坐在床沿的妈妈问：“小孩子都是这样吗？什么时候他才能晚上一觉到天亮。”
　　侯妈妈为这幼稚可笑的话笑了：“心生的婴儿可不就是这样，好带的孩子在百天后，晚上吃一次。不好带的那就说不定了。咱们村那个爱梅的孩子，听说整整闹了两年多。每晚都要哭闹好几次。”
　　“啊!!”刘雁有些吃惊。姐姐的孩子都挺好带的啊。一年多断奶后，她还帮着带过，每晚都是一觉到天亮的。连断奶预备的零食都没用上。
　　一晚上几次被吵醒，到早晨刘雁觉得困得很。这睡眠质量也太低了。
　　白天没事，到了晚上十点后，刘雁又发起了高烧。偏偏是周末，给她主刀的大夫不在，值班的医生又给了两片扑热息痛。然后嘱咐用温水给她擦身。
　　秦晓峰先倒水让她把药吃了，然后去打了水用毛巾给她擦。折腾了近一小时，拿体温计一量，三十七度一，退下来了。
　　刘雁看秦晓峰一天忙前忙后的，又打水给她擦身子。听妈妈说，换下来那些带血的内裤都是他洗的。她又不气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还能没点儿缺点。
　　“不烧了。十一点多了，你去睡吧!”
　　“嗯。明天星期一，我去找主刀的王大夫。看到底是什么引起的高烧。”秦晓峰少年时期在酒吧打工落下的毛病，晚上可以熬夜，但要他早起那简直是要命。
　　“那你睡吧!”这时他倒是没那么困，本来还想再跟老婆说会话的。看刘雁直打哈欠，也就算了。至于吗？还不到凌晨呢，你就哈气连天的。
　　幸好刘雁听不到他心里所想。不然非气死不可。你躺下能连续睡六七个小时，我不到两小时就得醒来给孩子喂奶，喂奶得二十多分钟，等一会儿才能继续睡着，一晚上断断续续的睡的不够四小时。我能不困吗。

　　翌日。大夫查房时，主刀的王大夫说刘雁是对抗生素不敏感，又给换了一种消炎药。这回她终于没有再发烧。
　　秦晓峰趁着住院把孩子的出生证明也开好了，准备有时间了先去给孩子上户口。小宝宝大名叫秦梓钰，比秦晓峰大哥的儿子多一个梓字。是他们夫妻早就想好的。小名叫宽宽。希望他健康成长，胸怀宽广。
　　在医院住了六天，他们坐着出租车回了家。
　　刘雁想起在医院里，两个老太太为了孩子的事情意见不一。她果断的让婆婆回了老家，本来婆婆说留下就是怕她挑理，怪婆婆不侍候月子，不是真心的要照顾她。
　　她这时有妈妈帮忙，还是让婆婆走吧。万一两位老人弄不到一块吵起来。她和秦晓峰夹在中间为难。只有妈妈的话，就听妈妈的好了。横竖妈妈带孩子的经验丰富。
　　刘父看闺女没事了，也买了火车票要走。家里姐姐的孩子还都没人管呢。说好等一个月后，让秦晓峰把侯妈妈送上火车，刘父到那边接。
　　回家的第二天，秦晓峰上班走了。侯妈妈和刘雁哄睡孩子，母女俩躺在床上睡到快中午，还是孩子的哭声把她们给吵醒的。
　　“哎呀，怎么睡了这么久。”
　　“没事的，不耽误做饭。秦晓峰下班了让他做也行。妈妈你这几天太累了。住了六天的医院都是你陪着。没休息好。”刘雁已经很熟练的抱起儿子喂奶，看妈妈着急做饭，赶快说道。
　　“等以后再让他帮着你做饭吧。现在有我呢。怎么能让人家下班了再做饭。”
　　侯妈妈对刘雁的话不赞同，但是听到女婿下班了也帮忙做家务，心里还是满意的，不然闺女一个人带孩子，男人不帮忙那可太辛苦了。
　　孩子满月后，接近年关。侯妈妈坐火车走了。刘雁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想着妈妈上午还坐在这里跟她说话，伸手却再触碰不到她。眼前的一切仿佛泡沫般消失。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滑落。
　　心里像少了什么，闷闷的疼。她趴在枕头上放任泪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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