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传奇

　　海东来回长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

　　月霜行一进酒坊，老板便急忙忙跑来报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那个血海涛涛，赤帝东来回长安了。”

　　月霜行心下一喜，面上却装不识，问道：“此人是谁，他回长安怎么就是大事了？”

　　老板索性坐下道：“大侠来长安不久有所不知，此人武功绝顶，人却极坏，横行长安十年，长安城里人人提他变色，他平日里总穿一件红衣，传说都是被他杀掉的人的血染红的。”

　　月霜行笑道：“这可是胡说了，人血又腥又粘，若是沾到衣服上几日不洗必招来飞蝇臭虫，还怎么穿？”

　　老板笑道：“这倒也是，不过海东来杀人无数那可都是真真的，远的不说，就说他两日前回长安的路上遇见几个挡路的，二话没有啪啪就把人打死了，到了海府，那亲卫统领亲自去看他还被他打了一掌，据说他一回来就立了规矩，海府五里之内不准人擅入，大侠，你可小心，别误闯进去吃了大亏。”

　　月霜行道：“长安城里屋舍密集，难道住海府五里之内的人都回不了家了？我不信。”

　　老板语重心长道：“大侠，我可是为你好，海东来杀人不眨眼，上次就在东市，他硬逼着一个酒肆老板收下一块玉，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真是惨绝人寰啊。你若不听劝，我也无法，我可是尽力了。”

　　月霜行心想那事确实怪海东来考虑不周，不过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海东来恶名越传越盛也是糊涂。她念老板好心，略一施礼道：“多谢老板提醒，我小心便是。亲卫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老板道：“昨天来了几拨亲卫，听他们说话，好像去了不少官员家里，连中书侍郎家里都去了，不知道为的什么，反正看他们样子总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官咬官那就是狗咬狗，咱们乐的看热闹。”

　　月霜行见他好赖不分，也不与他多说，只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老板想了想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今早官府的人又来要钱，他们是换着人来要，今日这批，明日那批，哪批我也得罪不起啊，这不又给出去两个银开元。”

　　月霜行拿出两个银开元给他，又给了他一个银元和一张纸：“把纸上写的传出去，传的越快越多越越好，做的好我会给你加钱。”

　　老板摊开纸看了看，笑道：“小事，我一定办好。”

　　老板走后，月霜行又坐了一会，她想去看看海东来，可他刚回来，这时候恐怕有很多人明里暗里盯着他盯着海府，若她去了只会惹下麻烦。她想了又想，决定等风头过了再去看他。她吃了两杯酒，提剑去了西市。

　　正如月霜行所料，海府周围埋伏了许多人，一如十年之前。其中有海东来的仇敌，有亲卫，有来历不明的人，他们伺机而动，准备一击致命杀掉海东来。

　　海东来从府里出来，红衣红伞，眼里全是肃杀之气。他一步步走过坊街，街两旁便暗了下去，仿佛被来自冥界的风一阵阵抚过。突然一支冷箭从背后射来，海东来不慌不忙侧身，抬手抓住那支箭，转手一扔，一个人从墙上跌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死了。

　　那支箭正中他的喉咙。

　　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只眼睁睁看着海东来走出坊门，没入远处。

　　一路亲卫交替跟踪以为他要回亲卫，又早早去禀报了关长岭，谁知海东来却转弯去了谢府。

　　谢文景既不敢怠慢又不愿失了身份，急匆匆出来，在门口放慢脚步，挺了挺腰，出门笑道：“原来是海亲卫，亲临舍下，不知有什么事？”

　　海东来一点不客气，边径自往里走边说：“我有事问你。”

　　谢文景只得跟进去。到了内院无人处，海东来停下脚步，彷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问道：“月霜行的尸首，在哪？”

　　谢文景一愣，他如何知道月霜行的尸首在哪里，他心道，海东来这么问一定是各处找过没找到，他才回长安便来问月霜行的事，一则必定和月霜行交情非浅，二则他早就知道月霜行和自己的事，若是实话说不知道，看他的样子怕是能吃人，不如骗他去一个无人冢先躲过这劫。想毕，他面露忧愁道：“人既已死，你还问这个做什么？就让她清静点吧。”

　　海东来继续问：“她在哪？带我去。”

　　谢文景为难道：“我和你这时候出城似有不妥，若被人知道怕会连累月姑娘的清静。”

　　海东来并没有耐心，冷冷道：“告诉我她在哪，我自己去。”

　　谢文景沉吟片刻道：“还是我带你去吧，我怕人发现没有立碑，不好找。你坐会，我去准备一下。”

　　谢文景把海东来留在书房，转身叫人快马加鞭去城外谢家祖坟旁边堆一个土包，又命人去准备两辆马车，回来对海东来道：“海亲卫，为了避人耳目我备了两辆马车，我先乘一辆出城等你，你稍后坐另一辆从另一个城门出，这样可好？”

　　海东来关了门，问他道：“张盛说月霜行在亲卫牢里的时候你去看过她，后来她到大理寺牢中你还去过吗？”

　　谢文景面带愧色道：“亲卫府我还能托个人进去，大理寺。。。唉，都怪我人微言轻，托了许多人都不管用，到最后也没见着她一面。”

　　海东来没有说话，谢文景也不敢催他。

　　过了许久，海东来才说道：“我在想要不要杀了你。”

　　谢文景怕极，以为他看破了他的谎言，就要求饶，却听海东来又问：“你从哪里找到她的？她究竟怎么死的？”

　　谢文景心思转的飞快，道：“但凡有犯人死在大理寺都会被扔到城西的乱葬岗，我听说月姑娘的事便立刻派人去找，找到时看见她左手腕上一道伤口，血已流尽，无力回天，我便着人把她安葬在谢家祖坟附近了。”

　　海东来又沉默半响才道：“你先去，我稍后就到。”

　　谢文景坐车急忙忙赶到城外，装模作样给土堆翻了翻土，清理了周围的残雪。海东来不疑有他，对着土堆站了半日，对谢文景道：“你先走，我再等会。”

　　谢文景正想着瞒天过海过了这关，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回头问道：“海亲卫，你为何对月姑娘如此上心？你们从前似乎并不合得来。”

　　海东来一动不动看着土堆，那目光好像要把泥土融化一般，他的声音轻飘飘如天上的云：“她心里只有你。”

　　那一刹，谢文景也不禁感到一阵心痛内疚，月霜行心里有他啊，可他却负了她，一次又一次。

　　海东来又道：“你去看过她，安葬了她，我放过你，今后每逢初一十五你都要来这里看她，不然我就送你下去陪她。”

　　谢文景答应下来：“我一定一定。”

　　谢文景回府后心神不宁，他思来想去决定去亲卫府找关长岭。

　　关长岭听他讲完哈哈笑道：“你说月霜行还活着？”

　　谢文景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海东来没有找到月霜行的尸首，可长安城谁会替她收尸呢？”

　　关长岭不屑道：“你不会别以为长安城里就没人会，这城里虽然多的是你这种贪生怕死的，但也还有几个有义气有胆量的。”

　　谢文景讪讪道：“我就想着来提醒关统领一下，关统领倒取笑起我来了。”

　　关长岭笑道：“不过我就喜欢贪生怕死的人，以后海东来再找你你就来告诉我，我担保他不会杀你。”

　　谢文景还是不放心：“那万一月霜行还活着被海东来知道。。。”

　　关长岭笑的更深：“月霜行要是还活着就更好，我以前不知道海东来的死穴，如今知道了两个，你说好不好？”

　　他一琢磨又笑道：“海东来躲了几月，各路人马就找了几月，屁都没找着，月霜行刚死没几日他却回长安了，我看他的伤还远远没好。”

　　谢文景报着最后一丝希望道：“若月霜行还活着请关统领务必想办法解决好她，这样陛下和贵妃也能放心。”

　　关长岭冷笑一声道：“行，你放心去吧。”

　　谢文景如何放心，一路上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个物件，回到府中便翻箱倒柜，找到当年与月霜行定情的香囊，如获至宝般放入怀中。

　　关长岭嘴上无可无不可，心里却也不安，谢文景一走便命人找来当日狱卒、仵作、运尸人等细细查问，却并无破绽，又招来亲信告知命他们多加留意。

　　却说海东来从城外回来不回海府却去了裴府。裴延龄正在府中画画，一幅《长安初雪》画的惟妙惟肖，看见海东来直闯进来，笑道：“海亲卫果然非寻常人，才这么些时日手脚就好了？不像我，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作起画来也力不从心。看来那日那人下手还真不够狠。”

　　海东来脸色一变，狠狠问道：“是你叫人害我？”

　　裴延龄道：“当然不是我，我们怎么说也沾亲带故，我怎么会害你呢？我要害你也不用等那么久。”

　　海东来问道：“你知道是谁？”

　　裴延龄摇摇头：“你的仇家太多，我不知道是谁。你今日来不会就问这事吧？”

　　海东来道：“我要做亲卫统领。”

　　裴延龄上上下下看了看他，笑道：“你来求我？”

　　海东来不作声，裴延龄大笑道：“堂堂赤帝海东来也会求人？不过你既来求我总该有些表示，不然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海东来道：“等我坐上亲卫统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裴延龄道：“关长岭还不是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乖的很，我干嘛要换条狗？”

　　海东来压着怒气道：“坊间传言关长岭克扣了不少进京的物料，而且到处结交高官，是不是裴党在他眼里可没区别，他就是墙头草，别以为他会一心一意跟着你喝汤，你若有事，他第一个出来踩你。”

　　裴延龄道：“那又怎样？做官的都有觉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就是踩着别人上来的，坐到这个位置我早就不想什么万民同悲、名垂千古的事了，到时候有人踩还是好的。”

　　海东来道：“这么说，你不肯？”

　　裴延龄打量着他笑道：“我也不是不肯，只要你和关长岭比试一番，你赢了我就想法子让陛下提你做亲卫，你若输了，也别怪我没给你机会，要做亲卫统领嘛总要有能统领别人的本事。”

　　海东来一口答应：“好。”

　　裴延龄盯着他道：“何时何地我与关统领商量了再告诉你。”

　　海东来决绝道：“随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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