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4

　　秋季篮球联赛快要来临，听说这次二中三中都准备了好些功夫，暗搓搓练了许久。
　　去年的冠军是一中，不是众望所归，而是有高中部的新秀时辰带队，加上观众席不少迷妹临阵倒戈，每当时辰进球，迷妹们看到他淡定地跟大家击掌，一阵阵欢呼声中夹杂着“好帅好帅”。
　　也忒不淡定了吧！对方球员们听到之后都这样觉得。
　　二中三中不少球员的女神女友也在里面，打到后面，他们就像是霜打的茄子。

　　时学长算是醴月学校的一个风云人物了，那场比赛一战成名，偏偏也长的不像那些黑瘦干瘪的球员，一副小白脸面孔。喜欢他的迷妹光是本校的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起码可以围住篮球场一圈给他加油，抽屉里的情书小纸条每天都有，还有一件关于这个的小玩笑，说是时辰有次交英语作业，里面还夹了一张洋洋洒洒的英文表白信，老师还在他本上批了一句：连信里的语法错误都比你少！

　　听说段层云也加入了校篮球队，初中部能进去的很少，首先是身高原因，不过段层云算是先天优势长得高，在一堆小鸡雏里算是鹤了。
　　每堂体育课醴月都能看到他跟着一些人在角落的篮筐下练着投篮、运球。
　　体育课可不就是这样么？男生聚集起来打篮球，女生则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聊八卦。
　　下午这堂课，不凑巧太阳仍是毒辣辣地散发着光芒，吴圆和醴月坐在了台阶下，还好此时柳树的叶子还没掉光，在台阶上曳出斜斜一片阴影。

　　“你看了最新一期快本么？这期有个嘉宾，叫什么来着……哎呀我忘了……反正好帅啊！”吴圆用手作扇使劲往脸上扇风。
　　“没看过唉……”醴月用手撑着下巴，把目光从脚底的小虫投向吴圆。
　　“什么？！你……你都不看综艺节目的么？”吴圆有些惊讶。
　　醴月歪头想了想，自己在家基本上都是呆在自己房间，楼下客厅的电视被丝雨霸占看动画片，而自己的电脑只是查一查资料什么的。
　　见她摇摇头，吴圆只得感叹：“好学生啊，比不得比不得。”

　　“什么好学生？！”
　　身后乍然响起一声。
　　两个女生都被吓到，往后一看，段层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
　　“你怎么在这？”吴圆嫌弃地一只手捏鼻一只手扇风，嘴里还不忘数落：“身上一股子臭汗味，走开走开！”
　　段层云嗤笑了声，“这地儿是你们的啊？”
　　“嘿你！”吴圆气结。
　　醴月扯了扯吴圆衣袖，吴圆忍住不撸起袖子跟他理论。
　　段层云便坐在醴月后面的两节台阶上，低头一看，透过那被汗浸湿的白色衬衫，两根粉色的带子隐隐约约显现，他眯了眯眼，觉得这个被其他男生看到实在不好，于是秉着护花使者的精神，他走到一边劈手夺下乔因予正看的津津有味的武侠小说当起了扇子。
　　乔因予往他们这边看，不禁想段层云这小子真不厚道，借花献佛！
　　醴月的一两丝头发粘在额间，她觉得衣服好像都是粘腻的，很是难受，啊，现在好想冲个凉水澡啊……
　　忽然她觉得头顶和颈部凉飕飕的，凉风袭来，炎热减轻了许多，她的头好像给定住了，根本不敢往后看，不敢看他是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坐在自己身后，书本带过的风也顾及了她。
　　好在段层云没呆一会儿，就被队友喊走训练去了，醴月看着他的背影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扭一扭脖子，她侧头看吴圆，吴圆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睛都不眨的。

　　“地下有钱呀？这么盯着看。”
　　吴圆反应过来，眉毛倒竖，“去你的！还打趣我来了！”说着就来扭醴月的胳膊。
　　醴月笑呵呵躲开，二人又闹了好一会。
　　看着脚边被吹落的柳叶，醴月听到吴圆轻轻问她一句：“你觉得那边打球的哪个最帅？”
　　“啊？”醴月闻言抬头去看，透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可以看到这次参加比赛的球员们。
　　少年们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跳起投篮的姿势是那么酣畅淋漓、大快人心，她看到段层云正运着球躲避着时辰的拦截，一个转身便逃开围堵三步上篮。
　　随着篮球被掼进篮筐，叫好声响起。
　　醴月转头笑笑，“都挺不错的啊。”
　　他们那灿烂肆意的笑，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吴圆像是没听到，勾起唇角，又问：“你觉得时辰和段层云哪个更帅？”
　　醴月皱眉，吴圆看到她思索的模样，又把视线投向了篮球场那边。
　　“你不会是……”醴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张好看的脸。
　　吴圆转而看她。
　　“……喜欢时辰学长吧？！”
　　一抹红晕浮上脸颊，“你说什么呢！”
　　醴月回她一个了然的眼神，“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哎呀呀！”
　　吴圆追着逃跑的云醴月，秋日的风穿过少女们的轻笑，穿过池塘，穿过人海，他转头看到那张平日看不到的明媚笑颜，不自觉也露出笑容。
　　“段层云！你丫在那傻笑什么呢？！传球啊！！”
　　“喔喔！”他回过神来。
　　风穿过他的指尖，同样穿指而过的，还有这细碎的光阴。

　　体育课回来，醴月抱着一堆作业本回到教室，开始分发。
　　吴圆看到后，主动帮她拿了一半，醴月感激地冲她笑笑，课间这么几分钟说不定还真的发不完。还有最后一本，醴月一瞄上面的名字，写的龙飞凤舞，她艰难辨认着，上课铃打响，她只好先回到座位上。
　　吴圆看到她手上还有一本，问怎么了，醴月把本子给她，无可奈何地说：“这个人写的字我看不清……”
　　吴圆接过一看，笑了，“这个啊，是段层云的，你不知道么，他写的字就这样，数学作业交了好几次都熟悉了。”
　　醴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这个字只有他一个人认得清，没想到吴圆也是观察入微。

　　眼角处闯入一个东西，他侧头看，没想到就对上了醴月的眼睛，他没有去接那本本子，倒是看了她两秒，醴月被那磁石般的视线看的心悸，还好下一秒他伸出手来，醴月立马缩回手来，没想到本子掉在了地上，他怎么没拿住啊！
　　段层云没什么表情捡起本子，抬头又看了醴月一眼，眼神有些捉摸不透，醴月不再看他。

　　橡皮已经被他用笔戳出一个窟窿，乔因予看到那个满是窟窿眼的橡皮，吞了口口水，讪笑着问：“它做错了什么……”
　　段层云没说话，冷冷瞥了他一眼。
　　乔因予立马闭上嘴，表明不再烦他。

　　心里很烦，他“啧”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随便从课桌里掏出一本作业本，一口气刷了五个专题。
　　醴月不经意侧头看一眼，看到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盯着面前的书本，手中的笔刷刷移动。

　　下课铃打响。
　　她低头看自己一字未动的作业，叹了口气。
　　忽然有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回头看，是坐在自己后面的同学。
　　“外面有人找。”这位男同学眼睛怎么了？怎么挤眉弄眼的。
　　她看向教室后门，发现来人竟然是时辰。
　　醴月感觉许多道视线正往她身上射，其中有道特别亮的，来自姚莹莹。
　　她走到门口，时辰长的高，她只得仰头看他。时辰看到她过来，轻轻笑了，那一双眼睛中仿佛有星星在闪。
　　“云醴月？我是时辰。”
　　醴月点点头，对上他的视线，“你有什么事吗？”
　　“云阿姨托我来告诉你，她今晚有事，就不来接你了。”
　　看到醴月低下头，他又轻笑一声，补充：“所以我带你回家。”
　　醴月抬头，微微睁大眼睛。
　　时辰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见的表情，冲她神秘一笑，“我放学在校门口等你哦。”
　　说完就走了。

　　醴月回到位置上，吴圆立马探头过来，别有深意地笑着问：“说，时辰跟你什么关系？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醴月无奈地阖上作业本塞进课桌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呵呵，云醴月，老实交代，刚刚我看他看你那眼神，可不像你说的那样。”
　　“他只是个传话筒罢了。”
　　“哎呦这话要是被迷妹听到，”吴圆冲姚莹莹那边使了个眼色，“可不得气死了，人家的明月光倒成了你的传话筒！”
　　醴月被她逗笑，“我倒忘了我旁边还有一个呢。”
　　吴圆眯了眯眼，醴月好笑地说：“放心，我不会抢你的时辰学长的――”尾音拖的狭长。
　　“嘿！好你个云醴月！”
　　“叮铃铃――”上课铃如及时雨般救了她，醴月正色，“唉唉唉上课了，别闹。”
　　吴圆瞪她一眼，眼神示意放学再找她算账。

　　醴月傻吗？当然不傻。
　　所以一放学，她扯出书包，一股脑把桌面上提前放好的书本和笔袋塞进书包，在老师前脚踏出教室，她后脚就起身往后门跑，空留吴圆张着手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小妞溜的到快！
　　段层云看到她那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也扯过书包随便塞了点书单肩背起走了。

　　醴月出来的早，但是没想到时辰更早，他倚在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旁，看到她的身影便冲她招了招手。
　　醴月没法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溜，只好乖乖走过去。
　　“这么快就出来了啊？”他笑着打开车门。
　　醴月弯腰探身进去，嘀咕着：“没你快。”
　　声音很小，没想到还是被他听见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没老师在，所以偷偷溜出来了。”
　　醴月拉住车门，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时辰放手，她以为他会坐副驾，或者是跑到另一边开门。可是没想到他一只脚迈了进来，醴月眼疾手快往旁边挪，于是时辰便坐到了她旁边。
　　他关上门，示意司机开车。
　　醴月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景色，在他们身后，学生如泉水般涌出来，醴月他们出来的早，才没有被这大军堵住。
　　耳边是时辰从班主任扯到最不受他待见的英语老师，她随意地应着，无聊看着窗外景色。

　　段层云看着前面消失在拐角的黑色轿车，眼睛黯了黯。

　　时辰的嘴真的从上车到下车一刻都没停过，醴月想，要是吴圆也在这辆车上，一定会惊诧在别人眼中高冷的时辰其实是个话痨。
　　就比如说现在，时辰锲而不舍问着她的联系方式。

　　“醴月，你平常不玩微信的吗？”
　　摇头。
　　“那Q/Q？”
　　摇头。
　　“那电话号码总有的吧？”
　　终于没有摇头，却是扬起一抹笑，问他：“时辰学长――”
　　还没说完，就被时辰一本正经地纠正：“哎~叫‘学长’多见外，叫‘哥哥’。”
　　“……”
　　您可真爱占人便宜。
　　可是时辰那鼓励的眼神太过瘆人，醴月拗不过他，只好叫了声“时辰哥哥”。
　　“哎！”
　　“……你为什么要我电话？”
　　时辰神秘地眨眨眼，慢慢俯身向她靠过来，醴月往后缩，直到后背靠到车门，时辰那桃花眼越来越大，在醴月终于忍不住要推开他脑袋的前一秒，时辰轻轻开口说道：“因为我要请教你问题啊，听说你成绩很好？”
　　气息吹到她脸上，醴月脸皮厚，兀自镇定，这厮是看多了霸道总裁文吧？

　　可惜声音只够他们两个听到，要是前面的司机大叔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感谢时大少爷终于开窍了。
　　可是醴月才不信嘞，你个高中生，问我这个初中生题目？
　　exm？？
　　醴月默默想，怎么还没到家……

　　回到家，不去想时辰，不去想段层云，醴月静下心来写完今天的作业，刚摊开书，右手点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她想查一查不懂的单词，母亲就推门进来了。
　　醴月松开鼠标，静静地看着她。
　　云母的视线从电脑屏幕溜到醴月脸上，撞上了醴月的纯澈的目光，不由心慌了一下，连忙开口解释着：“在查资料啊？”
　　醴月“嗯”了一句，心里冷笑，怎么好像到头来偷偷摸摸的倒像是母亲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这疑神疑鬼的性子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就想着可以看到什么，比如电脑屏幕是不是在放着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比如是不是在偷偷写着情书，比如是不是慌乱着隐藏着什么东西……可是醴月从来都是不慌不忙，云母在一次次放心自己女儿没有学坏之余又会有种感觉她在背着自己长大。
　　醴月叹了口气，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云母扶上她的肩膀，让醴月有些不适应，母亲今天怎么了？
　　“是时辰送你回来的？”
　　醴月停笔，轻声说：“嗯。”
　　“时家跟你爸爸是生意上是伙伴关系，以后我们两家会经常来往……”
　　“嗯。”
　　所以今晚母亲并不是有事而不能来接自己了，而是给时家送了个人情，以便以后的互相往来。
　　“你觉得时家那位怎么样？”
　　“你说时辰？”
　　醴月真的讨厌母亲这一欲说还休的试探，不得不逼迫她袒露自己的内心，迎合她的问法而表现出自己好似对时辰很上心。
　　果然，云母笑了，眼神夹杂暧昧，“我看那时辰长的不错，嘴巴又会说话，唉――”云母转了转眼睛，“时辰他好像大你三岁吧？真好真好。”
　　醴月忽略母亲的自说自话，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的，就这么高兴。
　　“唉，时辰是不是你们学校的校草？”云母笑呵呵问。
　　醴月觉得今天大家真是怪异，先是让她改变对时辰的看法，再是母亲像小姑娘一样八卦着。
　　她难道有了兴致，否定：“不是。”
　　“哟，还有更好看的啊？”
　　醴月想了会，想到下午她没有回答吴圆的那个问题，想到那张扬的眉眼，扬起一抹笑：“是啊，就在我们年级呢。”

　　而且还就在我班上呢。
　　他叫段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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