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为你

　　隔天早晨，徐佑怡醒来时发现单凛休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睡得正熟。她很久没见过单凛休这样恬静的模样，一不留神盯着她发呆了一会儿。直到每日调的闹钟打断了她，她揉一下双眼，思考接下来要准备什么。离上班还有点时间，她想把单凛休叫醒——但这几乎不可能——然后一起吃个简单的早餐。有时她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几乎和情侣一样，只差没上过床，没接过吻。不过这种想法过于肤浅，“像个猥琐大叔。”徐佑怡总结道，很快将之抛于脑后，却忘了是自己一开始就拒绝发展两人的关系。
　　在她想起昨夜被她忽略的细节后，心底处忽然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单凛休和她无意间的肌肤相触，她的体温与气息循着时间，越过黑夜到达白天，再次包围了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种只把单凛休当做不谙世事的女孩的想法已经无法维持原状，她不知道是否有寂寞在作怪。毫无预兆的，她想起了被遗忘以久的前男友，两人分手后第三个月，某个凌晨，他在给她的短信中写道：朋友送了本关于语言的书给我，想着你可能会感兴趣，但最终还是没有寄给你。
　　那时她刚平复好心情，对这段感情已经无感，把往昔统统丢在身后，没能体会到前男友对分手的遗憾与懦弱的自我挣扎，反而心生厌恶，认为既然恋情已经结束，当事人就该有互不干扰的觉悟。徐佑怡自己也不懂为什么突然想起前男友，她忘了他的长相，他的喜好、脾气还有很多很多，他在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但就是无法忘却，唯一能做的只有避免去想，她的一贯作法。她提醒自己，旁边还有一个睡醒后绝对会向她要一杯黑咖啡的女孩，她应该把注意力收回来了。
　　徐佑怡轻声叫着单凛休的名字，之后又推她肩膀，试两次都失败后，自嘲怎么忘了单凛休那叫不醒的属性。她下了床，去冰箱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当做早餐的食物，结果自然是只有那块“插上腿就能跑的生肉”孤零零的呆在正中。单凛木不会做饭，他所谓的解决晚餐不过是像哄幼儿般哄单凛休吃掉外卖。这事单凛休没和她说，徐佑怡只想到自己该去买点菜来填装冰箱，当然，一点熟食也必不可少。她给单凛休留下便条，换掉睡衣出了门。路过楼下便利店时，她看见收银员换成了女生。徐佑怡没多想，但从那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位小哥。没人知道这是出于意外还是人为，总之，从很久之前开始，每个对单凛休抱有特殊心思的人都会悄悄消失在她周边。她所知道的最长的追求者只有两周，他是单父同事的儿子，两家人有意把他们凑在一起作伴。男生打扮新潮，个性鲜明，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单父觉得没准男生能带女儿走出自己的世界。他不知道，男生受到冷脸还能支持两周的原因只是出于不服气，他从没在情事上受过挫折，可现在他连见单凛休一面都难，这让他怀疑自己魅力不再。那会儿，徐佑怡每天都能看见他在楼下等着，像个痴情的追求者，只为见心爱人一面。某天下起了小雨，她透过窗户看见他被淋湿了大半。
　　“真可怜，”单凛休突然站在她身旁说，“他要感冒了。”
　　她问单凛休为什么这么说，后者一脸单纯的反问她：“淋雨后不是就会生病吗？”
　　从这之后，男生再没出现过。据说他因感冒在医院待了两天，出院后接受了工作的调动去了其他城市。而单父在单母的劝说下暂时放下了为女儿找男友的想法，单母认为女儿总会等到对她死心塌地的人，不必着急，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想起这些时，徐佑怡已经买好了满满几袋食物。她回到家刚打开门，单凛休就在她面前站定，拿着外套不由分说的就给她披上，没给徐佑怡疑惑的时间，她借用单凛木的话来解释，也不忘给自己辩护：她已经习惯了20℃或者更低的温度，在照顾她的感受与成全自己之间，她暂时没考虑好，请她原谅。徐佑怡听后忍不住笑起来，她扯下外套，拎在手上。“其实我也一样。”她说，并很快联想到之前自己无意的举动，补了一句那只是偶尔的事。
　　徐佑怡想起在没有风扇与空调的日子里，即便是最炎热的夏季，她静静的躺在竹席上也能舒适的入睡。当然，那时的夏天远没有现在的炎热。徐佑怡有些怀疑到底是全球变暖还是空调的出现降低了人们对气温的自我调节。知道她也有相同的想法后，单凛休看上去有些开心。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几袋食物上，整排鸡蛋最为显眼，然后是一些蔬菜和一块艳红色的金枪鱼肉。
　　“早餐吃煎蛋？”她问，然后用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徐佑怡，“我想先喝一杯咖啡，可以吗？”
　　当然可以，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徐佑怡心道，单凛休永远不知道她望着她的眼神她完全无法抗拒。最后早餐是简朴的煎蛋配白粥以及一杯百年不变的黑咖啡。单凛休喝咖啡时，徐佑怡用筷子戳破鸡蛋表皮，半熟的蛋黄缓缓流出，她用筷子把蛋黄和粥搅在一起，却没有想吃的感觉。她做这些时，单凛休在旁边默默看着，白粥的余温与蛋黄重新聚在一起。她不相信徐佑怡是没把握好火候，她碗里的煎蛋就熟的刚好。
　　“你以前不吃这种蛋的。”单凛休不知道如何形容溏心蛋，因为很少见过，她对此唯一的印象是在某部电影里，主人公在穷困潦倒时，用生蛋黄拌了一碗白米饭吃，随后从高楼跳下，死于失血过多，隔天警方将尸体处理带走，没引起轰动。
　　徐佑怡像刚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一眼碗里，沉默一会，才说：“只是突然想试试这种吃法。”
　　临近九点，徐佑怡从家出发，从这里到出版社坐地铁只用十分钟左右，两站的距离。车上人多，她没找到座位，抓住扶手平衡自已，车厢内的各种气味让她胸口发闷，早餐吃进去的溏心蛋此刻有种反胃的感觉。从在超市的生鲜区看见金枪鱼后，鬼使神差的，她将它买了回家，顺便又买了一小盒芥末。单凛休说的对，她以前从不吃这类半生不熟的东西，生食海鲜也只是出于新奇。没搬出大学宿舍时，一位生在海边的舍友，将新鲜的牡蛎放在满是冰块的泡沫箱里带回了宿舍，全程不超过一小时。她向她们示范如何用小刀撬开牡蛎壳，将刀插进壳内，旋转刀身，再顶开，往肉上挤几滴柠檬汁就可食用。她用手托着壳身，仰头将整个牡蛎肉倒进嘴角，所有人都被她豪爽的吃法惊到，她自个倒是沉浸在鲜美的味道里。
　　这次新奇的体验把徐佑怡带向了另一领域，只不过和单凛休的同居生活压制住了她想要再次尝试生吃的想法。直到不久前，莫祁主动约了她和单凛休，当作好友间的聚会。单凛休因错乱的生物钟没能前往。她们约在一家日料店见面，那儿安静，且清酒醉人。
　　和莫祁一起到的还有一位女生，她自称付安颂，一位白领，正在休假中。莫祁介绍她时自觉加上了女朋友的头衔。付安颂微微吃惊的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莫祁接着给她介绍徐佑怡：一位看懂得她作品的人，知音可遇不可求。
　　老实说，对于莫祁会交女朋友，徐佑怡不意外，也不好奇，因为这两人站在一起有说不出的登对感。她在某篇文章中看过这么一段文字：现代人对于情侣似乎有了新的审美观，无论男女、男男或女女，只要长得不是太差，大多数人只会抱以看戏的态度，既不祝福也不谩骂。
　　莫祁见只有她一个人，问道：“那位作者不和你一起吗？”
　　“她在家睡觉。”徐佑怡诚实道。
　　“晚上七点，在家睡觉？”莫祁挑眉，她的认知里这可不是个睡觉的好时机。
　　徐佑怡看出了她的不解，她解释道单凛休就喜欢这样，在外界最为嘈杂的时候入睡，醒于最安静之时，这样她才能集中注意力写作。既然改变不了外界，只能自身做出改变。何况单凛休一向作息不定，她那所有在外人看来怪异的举动也许只是为了体验一下故事情节。付安颂对这种说法十分感兴趣，连带对单凛休也好奇起来。她说自己挺喜欢看书的，没准某一时刻她曾看过单凛休的作品。于是，徐佑怡把单凛休的笔名告诉了她们，一个她们从未听过与看过的名字。付安颂和莫祁对视一眼，默契的摇头。
　　“这没什么，”徐佑怡说，“她太低调了。”
　　是很低调，单凛休从不出席出版社举办的活动，也不会上台领奖，她的编辑和书迷没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有时她拖稿我都怕她出了什么事。”她的编辑曾经和同事这样抱怨。单凛休像一个迷，仿若不存在，唯有源源不断的作品证明她还活着。
　　有关单凛休的话题结束后，三人进入了短暂的沉默状态。付安颂点了份金枪鱼刺身，“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的惯。”她说。
　　到达出版社后，徐佑怡终于想到了自己今早反常的原因。不是出于付安颂的那份刺身，而是她们分别后她碰见了那位同事。徐佑怡闭上眼睛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同事的脸和名字，他有一双和她前男友相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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