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而有害

　　夜晚7点，西桥大道，琥珀色的灯光映照着摇摇欲坠的枯叶，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几辆重机车迅疾驶过，刮起一阵灼热的空气。

　　清野难得将黑发扎成了一束马尾，穿着件黑色的机车夹克，站在路灯下显得格外硬朗。

　　低沉的轰鸣声在他面前戛然而止。

　　胖子摘下头盔，往清野身旁一瞧，忍不住开口：“清野，你的大魔鬼呢？”杜卡迪大魔鬼——清野的宝贝机车。

　　“说不开当然就不开。”清野一脸的理所当然。

　　“开什么玩笑啊，你知不知道你.....”胖子停顿了下，似乎在搜寻词汇，“你现在无趣得就像.....就像个三好学生一样！”

　　“我本来就是个三好学生，”清野语气平静，“不要因为你无法成为，就对三好学生有什么偏见。”

　　“我....”胖子被呛得无言以对，愤恨自己怼人的口才不佳，同时愤恨起另一个人来——百里湛，一切都是因为他！四人机车小组被活活拆散。事情就发生两周前，他们放学后到西棠路玩，无意中撞见百里湛，清野立即就飞奔过去给人秀了一段车技，像个圣斗士一样准确地完成了一系列高难度动作--翘尾、翘头、漂移，姿势帅得令人咋舌。然而百里湛那个家伙看完了，只对清野说了七个字：“别玩机车，很危险。”然后傻逼的清野擅自把这句话理解成百里湛对他的关心，从此将他的大魔鬼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车库里........

　　胖子越想越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对他这个傻逼老大，还是对那个祸害他傻逼老大的百里湛。

　　李牧就不像胖子那么多废话了，直接拿出了另一个头盔，扔给清野。然后在轰鸣声中四人朝乔口村进发。

　　乔口村的确偏远，即使骑着机车到达地点也花了40几分钟。到约定会面的某处空地前，远远就看见路灯下站着十几个影子，还隐约看到了几辆重机车。

　　清野率先下车走在前面，果然刚一见面就先被问候了脸。

　　一个高高瘦瘦，染一头黄发，尖嘴猴腮的男子朝他走了过来，“你就是清野？你的脸...怎么跟个红花脸一样？还好吧？哈哈。”一声响亮的笑声显得特别突兀。

　　清野也不恼火，“挺好的，”他甚至笑了一下，“你知道，日复一日的，过得太好，都忍不住想找人来过下手瘾了。”清野回视着他，眼里的挑衅味绝对是十足的。

　　黄毛被反呛了一下，立即露出一脸的气急败坏，身体正要起动作，旁边突然出现另一道身影，伸手将他拦了下去。

　　那道身影还没黄毛高，却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可能是因为他脸上有几道纵横的伤疤的原因。

　　“这位就是海哥了吧？你好。”清野先打招呼。

　　“您客气了，小堂主。”那位度海显然是上了一点年纪，嗓音十分低沉沙哑，“但就算是山岛堂，也得遵守道上的规矩是吧？不然我们这些小喽啰，可就无处容身了。”

　　这是要以退为进了，清野抬了下眼睛，“这是当然，不知道海哥选择哪种？”

　　度海用阴郁的眼睛扫了他们一圈，缓缓吐出一口烟，“我们选，机车。”

　　站在清野身后的李牧突然抬起头，带着审视意味地打量着度海。道上的决斗90%都会直接用格斗解决。他竟然选机车，清野不玩机车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清野也没有即刻应答，度海又补上一句：“三局两胜如何，见你们只有三辆车。”

　　清野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李牧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没问题。于是清野回头，“这里有车道？”

　　“当然，”度海的眼睛在烟雾的笼罩下愈发阴沉，“跟我来。”

　　当他们到达某个山顶处，往下望去时，山的背面有一条山道，弯弯区区的盘旋着，像条不怀好意静伏着的巨型蟒蛇。“从这里为起点，先到达山脚下的为胜出。”度海用沙哑得粗砺的声音在一旁补充。清野微微眯起眼睛再次环视了一圈，那条山道极窄，大约只有4米左右的宽度，周围的地势也不平坦，遍布嶙峋的山石与一些低矮的峭壁。山道一共有6个弯，路程不长，一局结束估计也就几分钟。然整座山上一盏路灯都没有，好在今晚的月光够亮。

　　冰冷的晚风从这片贫瘠的山地上掠过，发出呼呼的声响。远处山坡的树影幢幢，像一群前来凑热闹的孤魂野鬼，正龇牙咧嘴地朝他们挥舞着双手。

　　“谁先来？”一个染着一头红发，脖颈纹着青蛇的男生，胳膊肘夹着顶火红的头盔，一脸睥睨地看着他们。

　　“我来！”胖子拨开一群人挤到对方眼前，他最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装|逼！

　　清野他们则与对方的其他人一起到山脚下的白线外等着。

　　胖子的宝贝机车是辆哈雷，这款车在比赛里没什么优势，但胖子就是喜欢，也不是因为什么老情怀，完全就是冲着它充满野性的外型去的。胖子为什么看不惯别人在他面前装|逼？因为他自个儿就是逼本身。但胖子还是会赢，凭着他的一腔热血，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清野用余光扫了眼身旁那群人，暂时没看出什么异常。

　　远远地，就听见山顶上一声枪响，接着就是轰鸣声此起彼伏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

　　当一声咆哮般的轰鸣声近在咫尺时，清野勾起了嘴角，那是胖子的哈雷。

　　果然，下一秒，胖子的哈雷就如同一头狂暴的棕熊从一个弯道里窜出，轻轻松松压过了白线。

　　胖子摘下头盔，眼神里的得意毫不遮掩，他甚至扬起了手腕上的表，“我敢说那小子还得一分钟才到。”

　　显然他是吹大了，那小子十几秒后就出现，但也是毫无疑问的惨败。

　　胖子觉得不够过瘾，还想过去吐槽几句，被李牧拉住了。

　　“我去解决了。”李牧朝着坐在他机车上的清野说，清野点了点头，李牧是不会输的，就是说他准备这场上了。于是清野从他的机车上下来，坐到了胖子的棕熊上去。胖子不满他的宝贝被霸占，但他又不能一把将清野推到地上去，虽然他内心一直很想那么做。

　　李牧到达山顶上时，戴上头盔前又看了眼面前那条阴恻恻的山道，他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你这车不错啊。”这次应战的是黄毛，他慢悠悠地走到与李牧并排的一辆车前，走路姿势浮夸至极，一双三角眼不住地上下打量李牧与他的车。

　　李牧完全不予理会，开始进行暖胎。

　　吃了一脸灰的黄毛冷冷地回收视线，戴上头盔，在枪响前他又撇了眼李牧身上高昂的装备，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枪声刚一响起，两辆重机车就如同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李牧照常换档加速，降档补油，将对方甩在身后三四米的距离。萧索的风声急速地从耳边掠过，他平稳地操纵着车子压过几个弯。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刚冒出这个想法，李牧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被甩在身后的那辆车不知什么时候已赶了上来，正逼近他的车尾。还未来得及多加思考，李牧就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空气的涌动出现了变化，他刚一转头，就见一节泛着冰冷寒光的物体朝他飞了过来，他即刻仰起身子将车身翘头往后躲去，只见一节钢管堪堪从他眼前擦过，“砰”地一声狠狠砸在山道旁的峭壁上，耳边刚响起一阵耳鸣，眼前突然又传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反弹回来的钢管砸中了他头盔的镜片。视野一被破坏，车子就失去控制地开始打颤。李牧重重吸了一口，即刻松开离合踩下后刹，但已经来不及了，速度过快，加上是转弯，整个车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方的峭壁上冲去。千钧一发之际，李牧伸出右脚狠狠往峭壁上踹了一脚以作缓冲，然后倾斜车身硬生生地压过了这个弯。

　　右脚一阵抽搐夹着强烈的疼痛，骨头可能没事，但肌肉是无可避免地伤到了。冰凉的风从镜片的缝隙里钻入，散在李牧布满汗珠的额头上。

　　而那辆火红的雅马哈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去！”当胖子先见到那辆骚包的雅马哈时，不敢置信地喊出了声。

　　像是为了挑衅他似的，黄毛摘下头盔，故意吐出两个字：“轻松。”

　　而下一秒轰鸣声紧随他身后响起，黄毛脸上的笑意立即愣住了，这家伙竟然立即就跟上来了？他不是应该车子报废，浑身是血地躺在弯道口吗？但随即他又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算那小子命大，不管怎样反正他赢了。

　　“你、你没事吧？”胖子难得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因为他注意到李牧下车后跛着的右脚。

　　清野的眼睛眯了起来，却全无笑意。

　　“喂，最后一局开始了，别磨磨唧唧的。”黄毛在一旁大声地说，小人得志的意味十分明显。

　　木木抱着头盔就要向前，但清野拦住了他，“我去。”

　　三人同时将视线投到他身上，但清野只是拿过了木木手里的头盔，一脸平静。

　　“还是我去吧。”木木说着用眼神朝清野的身后示意了下。

　　清野转过头去，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块头正站在一辆黑色刀锋前戴手套，很显然他就是下一局的应战者了。清野不以为然地转回头，拿着木木的头盔就朝李牧走去。

　　“我骑你的车，没问题吧？”他问的是车有没有问题，李牧点了点头，将钥匙递给他。

　　李牧的车是一辆宝马S1000RR，清野跨上去适应了下姿势，又往他右脚撇了一眼，“没事吧。”

　　“没事。”李牧答，想了想，又多说了两个字：“小心。”

　　看见清野的身影时黄毛的眼神显得更加不屑，他们这种地痞混混，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太子爷。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黄毛转过头去，见度海站在他身后，“叔。”他立即恭敬地喊了声。度海挥了挥手让他低下头，低声跟他讲了几句，黄毛的眼神变化了几下，随即走开，拉住了正要去山顶应战的大块头。

　　“阿契，你骑我的车去。”

　　“真的？”大块头有些吃惊，那辆车黄毛平时可是宝贝得别人碰都不准碰一下，当然，再宝贝也抵挡不住他想赢的心。大块头兴奋地换上他的车，黄毛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大块头随即点了点头。

　　风声在耳边咆哮，清野几乎与枪声一同飞了出去，大块头紧随其后。

　　这辆车与他的大魔鬼不同，它轻盈矫健，如同迅猛的蛟龙。对于弯曲的山道清野并不陌生，他那抓地力极强的大魔鬼曾带他浪过无数山道。只是没料到对方会选择赛车，清野只像往常一样穿着牛仔裤，凛冽的风像冰刃刮在他的膝盖上，大腿内侧却愈发灼烫，他眯了眯眼睛，将速度提得越来越快。

　　压过一个弯。

　　又一个。

　　已过半山腰。清野开始放缓速度，对方绝对要开始行动了，他警惕地用余光一瞥，对方就贴在他身后2米的距离，且在不断逼近。原以为对方会直接开车撞过来，但对方显然没有，估计十几万的车对他们而言已是天价宝贝。清野的嘴角微微一翘，像想到了什么好玩的恶作剧般，接着，他突然瞥见大块头的手臂动了下，几乎同时，清野猛地发力拽起车把，将车子翘头，脚踏在机车的尾巴上，整个身体与车身几乎形成了一道直线，那节钢管直接从车身的小腹上擦了过去。大块头见行动失败，立马加快速度朝前冲去。

　　清野怎么可能放过他，立即升档追了上去，将油门拧到底，一下子就赶超了大块头，并在他前方十米的地方猛一个漂移将车横在了路中央。

　　大块头吓住了，没想到对方是这个操作，他是断不敢直接冲上去的，但距离已经越来越近，大块头浑身冒汗，手慌脚乱间错按了点火锁，整辆车瞬间失控地滑了出去，直直撞上前方的峭壁，发出“嘭”！一声巨大的声响。

　　山脚下一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李牧的脸色瞬间白了下，但随即又很快恢复，坐上胖子的车一行人都往山道上赶去。

　　清野摘下头盔，脚步轻缓地走了过去。大块头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刚才车子失控时将他甩到了地上，身上除了有些疼并没受什么伤，但他看到清野向他走来的身影时，却无端感到一阵危险，干脆先发制人地挥起拳头。

　　清野一闪，随即猛地反手给了大块头的下巴一拳，瞬间让他头晕目眩地倒在地上。他向来遵守道上的规定，但若有人要给他玩阴的，他绝对奉陪到对方再不敢起这个念头为止。

　　他绕过去走到大块头的右肩膀处，刚才他朝他扔钢管的就是这只手。清野抬起脚，朝肩胛骨处狠狠地踩了下去，大块头随即发出一声嚎叫，但这还不够，又一脚下去，再一脚，直到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才满意地咧开了嘴角，眼神像被附身的恶魔，一时间邪气到不行。

　　当胖子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啊！”众人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黄毛推开众人，“我的车！”哭嚎着朝他的爱车奔去。

　　度海看向眼前的清野，他的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是阴恻恻的。只见他身影一动，又绕到了大块头的左肩处，他还嫌不够！

　　“请住手。”度海朝前一步，“是我们输了。”

　　清野没有理会，轻轻将脚踏在了大块头颤抖的左肩上，“输赢是一回事，耍阴的话，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度海明白对方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立即上前，毫不犹豫地抬脚往大块头的腹部上用力踹了一脚，踹得大块头一阵抽搐，当即呕吐了起来，

　　清野眉头一皱，脚立即移开。

　　“是我管教不当，多有得罪，能否请小堂主饶他一次，我们即刻就走。”

　　这推卸责任的方法倒是用得老套，但清野还是卖了他个面子，毕竟到处树敌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度海谢过，又让人去拖在一旁哭泣的黄毛及他报废的爱车，一行人纷纷下山去了。

　　清野也朝胖子他们走了过去，问李牧需不需要去医院，李牧摇头，说小问题。

　　见又摆平了一事，胖子忍不住大呼了口气，又摸了摸肚皮，嘿嘿笑着说：“紧张了老半天，肚子都饿了，我们找个地吃点夜宵再回去吧。”

　　清野没有反对，一行人到乔口村的某个大排档里吃起了烧烤。

　　“得劲。”胖子干完了一杯啤酒，“看着那黄毛哭成那个怂样，嘿，解气儿！”

　　“故意摔他车的。”清野咬了一口秋刀鱼。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忒坏！”胖子说着，眼神里都是兴奋，“来来来，我们直接吹一瓶。”说完就撬开一瓶啤酒直往清野手上递。

　　“滚远点。”清野不接受他的热情。

　　胖子只好委屈巴巴地转而找木木分享喜悦。

　　李牧吃完一串牛肉，突然开口：“老练、狠辣，那个度海不是个简单人物。”

　　清野回想起刚才的情景，点了点头，又瞥了眼他的右脚，“真的没问题？”

　　这是清野第三遍问了，李牧扬起了嘴角，“小问题，只要你待会载我回去就行了。”

　　清野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由于等会他们还要开车回去，所以每人其实只喝了一小点。

　　待老板娘过来结账时，胖子又开始叨叨：“老板娘 ，我们刚刚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们取消了保护费，不用感谢我们，免个单就行了。”

　　老板娘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几个。

　　“嗬？你还不信？告诉你，刚才我可是——”话没说完就被清野打断了。

　　“给我闭嘴！那么爱嘚瑟？”被清野一瞪，胖子只好收声，委屈巴巴地去结账。

　　回程又是一段长长的路线，三道车影在大道上疾驶而过，卷起秋末凋零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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