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而有害

　　章四：喽啰

　　时逢课间，高三教学楼第五层的楼梯口，本该热闹的洗手间处却人迹罕至，一丝辛辣的味道若隐若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嚎声。

　　男洗手间狭长的过道里，一位男生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头发凌乱不堪地散成一片，叫人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其中一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眼廓下方一片青紫。唾液掺着血丝正缓缓从他的嘴角流向潮湿的地面，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踩在他背上的是一只精瘦的脚，那只脚看上去那么瘦，力道却犹如泰山压顶，这正是木木的脚，他没有表情地一边扼制男生的挣扎一边等待指令。

　　像胸口的气都被挤压掉了似的，男生喘着气断断续续出声：“你们、你们到底为、为什么这么、对我...”

　　“还装呢？”胖子浑厚的嗓门响起，“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

　　男生眨了下已经肿掉的眼皮，“我、我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吗？”胖子说着，毫不客气地往他腰侧上踹了一脚。

　　疼得男生一下子痉挛起来，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头冒出。

　　“真不知道是吧？那给你几秒钟好好想想！”胖子说着，又是一脚，并且准确无比地踹在相同部位。

　　巨大的疼痛使男生当即就想蜷缩起来，但背部被死死压制住导致他蜷缩失败，痛苦的呻|吟从那双哆嗦的嘴唇里溢出。像一首渗人的曲子，飘荡在狭窄的过道上空。

　　李牧与清野就站在不远处。

　　清野今日穿了一件白色卫衣，一条露膝盖的浅蓝色牛仔裤，腰间扎了件灰蓝色的格子衬衫，脚下踩着双系带球鞋。他面无表情地双手插兜，像是在看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他参与其中。

　　李牧则一身黑色系服装上身，神经质般连牛皮靴都是黑色的，衬得他那一头白发格外显眼。他正用一只脚支撑着墙壁，手指间叼着烟，若无其事地吞云吐雾。

　　胖子转过来看了他俩一眼，李牧弹了弹烟灰，给了他一个眼神。

　　得到指令的胖子转过身，蹲下去，颇有气势地一把揪起那男生的头发，“想起来了吗废物？还是要我打断你的狗腿你才能想起昨天的事啊？”

　　“昨、昨天...”男生的语气噎了下，明显有些慌张，“我没有做什么啊，我不就，不就约了个会....”

　　“呸！”胖子啐了他一声，“赖得跟你这狗玩意浪费口舌，免得耽误我老大的上课时间。今日教训你也会让你挨得明白，现在你给我听好了——”胖子扯着他的头发用力摇晃了下他的脑袋，疼得男生五官都揪到了一起，“第一，你作为一个西虹区的人竟意图去投靠东虹区的青罗社，那就自动归为我们山岛堂的死敌。第二，你这个废物自个儿去投靠也就算了，竟然为了巴结那边的人将13班的李霖骗出去给人家勾搭，害得人家今天都不敢来学校，狗操玩意！你这么喜欢巴结人，不如我们现在就把你的屁股送过去怎么样？让他们尝尝满意不满意啊！”

　　男生在胖子浑厚的嗓门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只惊慌失措的小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不远处，清野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李牧，“不错啊，胖子口才越来越好了，你教的？”

　　李牧没有否认，隔了一会才答：“因为我懒得讲话。”

　　“你有病是吧？”清野斜了他一眼，“我觉得是时候该找个大仙给你驱驱邪了。”

　　李牧没有回应，就像他上一句话讲的那样。

　　胖子恐吓的声音还在持续响起，那男生在胖子的咄咄逼人下濒临崩溃，整个身体都缩了起来，一双手抖个不停，像某种濒死挣扎的昆虫。

　　胖子满意地欣赏一番那人的窝囊相，接着转过头，“清野，怎么处理？”

　　清野还没回答，胖子又接了过去，“干脆同往常一样？打断双腿？”

　　清野点了点头。

　　胖子脸上的神情雀跃了起来，转身朝洗手间的最后一排走去，从储物间里拿出了一节钢管。

　　钢管划过墙壁时发出冰冷的声音，无形中似乎割断了男生脆弱的神经，他整个人都被恐惧攥住，不顾一切地大声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在空气中划出裂痕，聒噪，同时又格外刺激人隐匿在血管深处的暴戾分子。

　　木木毫不犹豫地抬脚一踹，将那人的脸踹到地面里，断掉了声音。

　　胖子捻了捻手里的钢管，刚从清野身旁经过，就听见清野突然开口，“等下，有人进来了。”

　　胖子莫名其妙，想也不想地答：“怎么可能会有人进.........”

　　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就从过道口处拐了进来，众人皆顿了下，因为这个身影他们都认得，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那是——百里湛。

　　百里湛一副与平常无异的冷漠表情，像是看见了他们又像是没看见，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进入一间洗手间，解决完再按下冲水开关，然后开门，到水槽台处洗手。一系列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清野他们平时也没少在学校处理事，一般人都当看不见更别提靠近，所以当百里湛就这么直接地走进来时，清野他们反倒都愣了起来。

　　唯有那个被吓得浑身发抖的男生，见有人竟不怕他们，立即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大喊出声：“这位同学，求求你帮帮我、他们、他们要打断我的腿...”

　　胖子率先反应了过来，恶狠狠拽了一把那头鸟窝似的头发。

　　“啊！”男生惨叫一声，但仍垂死挣扎，“求求你.....救救我......”

　　百里湛正在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侧头看了那男生的脸一眼，那张脸青红交加的可以说有些惨不忍睹，他静静看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了清野。

　　李牧从墙壁收回了脚，将烟蒂随意扔在地上踩灭，他突然来了些兴致，百里湛竟然想参和他们的事情？他将视线移向清野。

　　清野的表情还是呆呆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百里湛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按他的性格也绝不会插手掺和才对。但他从来没有，被百里湛用这样直白的眼神盯着过。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像要看进他眼睛深处似的。清野被他看得，脸颊甚至有些发烫，还未等他揣摩出百里湛的意思，百里湛已经转身离开了。

　　鬼使神差的，清野的脚步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求求你，救救......”背后的求救声还在挣扎，又突然像被某种暴力扼断。

　　长长的走廊里，那个修长的背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像是预料到他会跟上来一样。

　　“喂！”清野喊了声，但没有用往日那种亲昵的语气。

　　百里湛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着他。

　　“你刚才，什么意思？”清野问他。

　　百里湛似乎在思考，随即又垂下眼睛，“没什么意思。”

　　“我不信。”清野说。

　　百里湛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讲话，琥珀色的眼眸里有微光流转，但他只是转过了身去。

　　“你不说，我就立即去打断他的双腿。”清野的语气邪邪的，他猜想，百里湛的反常肯定跟那个男生有关。这可让他没什么好心情。

　　百里湛果然转回了身，脱口而出一句：“你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吗？”

　　没想到百里湛会这么说，清野愣了下，说：“不然呢？疼痛才是记住教训最好的方法。”

　　百里湛却摇了摇头，神情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多看点历史书吧”就走了。

　　什、什么意思啊？

　　清野一头雾水。

　　胖子看见清野的身影时也是一头雾水，“清野，他说什么了？现在到底怎么处理？”

　　清野挥了挥手，“先关他一节课，我再想想。”

　　“想啥？”胖子不解，“这有什么好想的？直接打断他狗腿不就......”

　　清野不耐地打断他：“你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么？”说完自个就愣住了，他竟然脱口而出百里湛的话。

　　胖子满脸吃惊加疑惑，木木与李牧也对看了一眼。但他们还是按清野说的，将那男生捆绑起来关进某间厕所里，并堵上他的嘴巴。

　　清野回去上课，好巧不巧的这一节还是藤条的语文课。藤条照例点名清野，批评了一通他不穿校服的行为，并要其他同学引以为戒，遵守校规。

　　清野反常地没有怼回去，安静如鸡，看起来就像个乖乖挨训的好学生。其实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塞着百里湛那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他的历史知识的确一般，不然也不会选择理科班，他所知道的一点历史也就三国史而已，但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这让清野绞尽了脑汁。

　　整一节课，他都用一半精力听课，另一半精力反复琢磨那几句话。

　　直到下课时，他突然想通了，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百里湛的那个意思，但他想到了一个还不赖的主意。

　　下课期间，四人再次齐聚洗手间，搞得五楼的男同学们颇为不满，又不敢抱怨，只好到楼下去排队。

　　“把他弄出来。”清野用油性笔敲着手里的小白板，下达着指令。

　　可能是捆了一节课不太好受，刚解绑那男生就脱力地瘫在地上。

　　清野掏出了手机，声音没有起伏地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1、打断你的双腿，这事翻篇。2、对着镜头把你做过的事说出来，就饶过你。”

　　男生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手机背部的双摄像头，感觉那像一双带着审判的眼睛，无形中攥紧了他的喉咙。

　　见那男生竟然在犹豫，清野对着胖子扬了下下巴，胖子立即拿着钢管靠近。

　　冰凉的金属刚触碰到男生的脚踝，他就即刻尖叫了起来“我选2，我选2！”

　　清野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板子过来拿着手机录像。自己则用油性笔在小白板上写下了几个字。

　　班级、姓名、经过、忏悔。

　　男生看着白板上的几个词语，眼睛颤抖得像易碎的玻璃球，但没有时间给他过多的思考，那节钢管始终在他脚边不停地晃着，他哆嗦着嘴唇开了口：

　　“我、是高三-14班的周盛，我、昨天我约了13班的李霖......”

　　“闭嘴！”清野打断他，“班级名字不要，用女生代替，重来。”

　　男生又颤巍巍地开口：“我是高三-14班的周盛，我、昨天我约了...某个女生，我骗了她，为、为了巴结青罗社的人，我让女生...被他们骚扰我.....”男生突然哽咽了一声，像随时要断气一般，“我不该有...投靠青罗社的念头，我不该...这样...对女生...我....我.....”他喘得上气不接不下气。

　　清野的手又飞快地在小白板上写下一行字。

　　男生看到那一行字时，哆嗦着咬住了嘴唇，两行泪从他脏兮兮的脸上淌了下去，“我...我是肮脏的...禽兽，畜生...”

　　说完，他就像彻底崩溃了一样趴在洗手间的地面上哭嚎了起来。

　　清野一看效果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让板子结束录像。板子刚将手机扔给他，他就转手扔给了胖子，“把这视频用你的号传到学校论坛里去。”

　　“啊？哦....”胖子愣愣地接过手机，又指了指地上瘫成了一滩烂泥的男生，“就....这样放过他了？”

　　清野睨了他一眼，“别做言而无信的事。”

　　“哦。”

　　李牧刚才在一旁观看，这会差不多已经知道清野的用意了，于是开口说：“用我的号发吧，效果会更好。”

　　清野转头看向他，随即点了点头，“的确，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说完他一挥手，就像清风般拂着衣袖走了。

　　当晚，学校论坛像爆炸般沸腾开来，那男生虽没有受到什么重伤惩罚，但凭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也是戏剧性十足。随着播放量呈几何数的增长，那些隐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心思，皆在无形中被碾成了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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