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而有害

　　早晨天刚亮，老师便组织学生们回校了。热心的村民们一路护送，直送完整条山路，到公路起点的空地上。老人们挥手时热枕的眼神，令许多学生都为之动容，几位女生甚至抑制不住情绪地小声抽搭起来。清野也收回了目光，轻叹一声，随即闭上眼睛，继续趴在百里湛的肩上补眠。

　　到达学校时11点多几分钟，第四节课还没开始，老师们的意思是让学生们回去继续上课，到下午放学再回家。

　　胖子他们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竟都站在操场边上的围栏上，显示是在等他。其实才两天没见，但清野突然觉得挺想念他们，行李都没收整齐就朝他们跑过去。

　　木木站在围栏外两人的中间，神情呆若木鸡，两眼直直地盯着清野，再多盯一会，都有点望穿秋水的意味了。

　　李牧则站在最后边，身子斜靠在围栏上，眼神漫不经心地漫游着，像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胖子自然站在最前面，一脸热情地看着清野越走越近。

　　“喲，回来啦？”胖子先打招呼，又上下瞅了他一眼，“大哥，怎么看你好像没受多少苦啊？你看你这小脸仍旧白得，啧啧。”

　　“滚。”清野照常抬起腿往他圆墩墩的屁股上一踹。

　　胖子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整成个落魄的乡村少年回来。”

　　“我这才几天。”清野不屑地轻哼一声。

　　“那也是，不过就哎——”胖子突然惊讶出声，“你手怎么了？”

　　清野顺着他的视线，正要往手上看，可视线还没来得及落下，手腕就被另一只手抓去。

　　李牧抓起清野的双手仔细看了看，发现伤痕虽多，但并没有什么大的伤口，也没出现化脓的情况，于是又一把将他的手甩掉。

　　“你什么毛病？”清野瞅神经病似的瞅了他一眼，又转而跟胖子聊天。

　　清野刚炫耀完康爷爷送他的弹弓，上课铃声就响了，“我得回去上课了，回见。”

　　“走吧，”胖子嘟哝他一声，“你这烦人的优秀生！”

　　——

　　第四节课很快过去，摆脱掉班里一些没参加活动的同学叽叽歪歪的提问，清野与百里湛到食堂吃饭。平时总点五样菜然后每样各吃一半的清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将大山的贫瘠与自己的挥霍做了对比感到羞愧，最后他只点了红烧鱼块与烤鸭两样菜。

　　到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清野发现百里湛点的菜也很少，基本就是两样素菜。于是清野将一块烤鸭夹到百里湛的餐盘里，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去看他，见他没有反应，清野于是又夹了一块，且作为交换从他餐盘里夹回了一些青菜。

　　吃饭后下午的课很快就开始，清野认真听完了第一节课，在课间时想从口袋里掏手机却摸到了那把康爷爷送他的弹弓，他低头看了好久，竟恍惚有些不真实感，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山坡上砍着柴，今天又回到了文明都市。那些勤勉的大山老人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还有那个小男孩，康爷爷，及那位老婆婆，他们在清野的脑海中构成了一幅贫瘠而朴实的大山画面。半响，清野最终起身，将弹弓放到桌斗的背包里，拿起电话走出了教室。

　　“喂，李叔，我想要订一些家电，嗯，想将它们送到大山里，一个叫涟泉村的村子里，嗯，对，还要一些棉被...”

　　清野在打电话时，碰巧被路过的百里湛听到了，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在原地，等清野挂掉电话，转过头来发现他。

　　“你要给村里的老人们捐些家电？”百里湛问。

　　“啊？”清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听到了？”

　　百里湛没答，反而说，“别送家电。”

　　“为什么？”清野问。

　　“送家电不实际。”百里湛朝他走近了两步，两人靠在围栏上，不远处的操场在他们的眼前展开。“以涟泉村的供电情况，家电未必能派上用场，退一步讲，供电情况就算没问题，老人们也不会舍得花钱用电。”

　　清野听完后忍不住点头，自己竟没想到这些，又问百里湛，“那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百里湛的视线落在操场上打篮球的两三学生上，似乎在思考，半响才淡淡道，“可以给他们改善居住环境。”

　　“嗯？怎么改善？”

　　“可以给每户人家都建上火炕，毕竟大雪季节就要到来，还可以考虑给他们修缮下房子，加固屋顶，避免被大雪挤压坍塌或遭暴雨侵袭等问题的困扰。”

　　“好主意，”清野眼睛一亮，“湛你真是太聪明了！”说着就激动地忍不住想去揽百里湛的肩膀，被百里湛一把推开。

　　放学回家后，清野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在晚饭时，语重心长地跟老爸说了自己的计划，没想到老爸一下就应许了，清野干脆又提一个：能不能再给村里的每家每户都通上电，电费由山岛堂负责。老爸竟也答应了，清野一下高兴起来，又趁热打铁地还想给村里的老人们送一些干粮，这回老爸没有立即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他已暗下决定将清野的计划作为山岛堂慈善援助的项目之一，以提高企业名声，但清野所说的干粮，他改为了送些鸡鸭牛羊等家畜，一来既不倦怠了村民们的身体，二来也可以保证他们有足够的生活来源。

　　父子两人第一次达成共识，愉快地吃完了一顿晚饭。晚饭结束后清野就迫不及待地跟百里湛分享了这个消息，刚打完给百里湛的电话，李牧的电话就来了，说她妈妈做了板栗烧鸡，问他要不要去吃。清野毫不犹豫地答应，全然不顾他刚刚吃好晚饭。李牧妈妈做的板栗烧鸡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式之一。于是他急忙上楼，披了件外套就朝李牧家奔去。

　　李牧家的装修风格是很简约的日式风格，无论是墙面或是桌椅，甚至连摆设品都是淡色的，颇有几分清冷的禅意。李牧的老爸不在，家里就他跟妈妈两人，李牧的妈妈总是穿着一袭棉质的素色长裙，将一顶乌黑浓密的长发扎起，脸上常带着淡淡的笑容，是很居家的温婉女人。

　　见清野来了，李牧妈妈热情地展露笑容。

　　“阿姨晚上好。”清野乖巧地行了个礼，立即被招呼到餐桌边。

　　桌上四个家常菜正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一见到板栗烧鸡清野就食指大动，李牧妈妈说厨房里还有汤没煲好，让他们先吃。

　　李牧妈妈一走，清野才不管李牧吃没吃，率先打起筷子，一点生分都没有的夹起一颗板栗往嘴里送。粉糯的板栗吸收了香菇与鸡肉的鲜美，竟比鸡肉还好吃。清野忍不住又夹了一个，“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

　　“吃完再说，小心噎着。”李牧面无表情地说。

　　“李叔呢？”清野问。

　　“出差去了。”

　　“哦，最近这两天有什么情况没有？”

　　“有一个。”

　　“什么？”清野将第五个板栗塞进嘴巴里。

　　“大蛇没搞定山海帮，北罗区被抢了不少地盘。”

　　“啧，”清野不满地出声，“真逊。”

　　李牧见清野塞满板栗嘟着脸的模样，本想问他大山里的生活体验得如何，但不巧他妈妈已经将煲好的汤端了进来。

　　“来，先喝碗豆腐鱼汤。”李牧妈妈将清野面前的碗拿过，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

　　“谢谢阿姨。”清野笑着双手接过，李牧妈妈却忽然蹙起眉头，

　　“呀，清野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清野也看了自己的手一眼，“一些小伤口而已。”

　　“那可不行，小伤口没处理好的话会留疤的。”

　　于是清野汤还没喝到就被李牧妈妈拉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拿出医药箱来给他仔细擦药。清野不禁多看了几眼，李牧妈妈低头为自己上药时担忧的模样，心里顿时一动，好多次他都在李牧妈妈身上找到慰藉，想着自己的妈妈还在世上的话，肯定也是这般的温暖。

　　“怎么会造成这么多伤口的？”李牧妈妈柔声问。

　　“就是.....”清野挠了挠头，“在山上砍柴时被划的。”

　　“山上？”李牧妈妈吃惊，“为什么到山上去砍柴？”

　　清野轻轻一笑，“是我们学校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到大山里帮村民们劳作两天。”

　　“这样。”李牧妈妈微微点了点，表情仍是有些不解。

　　“我给您看看照片吧，其实大山里风景很美的。”清野说着，便用已经被李牧妈妈贴了好几个创可贴的右手去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不见了。

　　清野的老爸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上披了条毛巾，还冒着热气的水滴从古铜色的胸膛划过，他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间，却在走廊的地毯上发现一个反光的东西，那是——清野的手机。这粗心大意的家伙，清野老爸将地上的手机拾起，盯着黑色的屏幕看了几秒，突然间，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他随即勾起了嘴唇。虽然他并不是喜欢窥探孩子隐私的家长，但此时偷看清野的手机却让他感觉有一丝刺激，他随即按亮屏幕，一个男生的照片显现在眼前，从侧脸上看长得挺英俊，清野老爸并没有在意，以为是清野最近在追什么人气小生。没有指纹解锁，但他知道那小子常用的密码，666777，一按，果然解锁了，清野老爸点开了桌面的相册图标，他只是想看看那家伙初次体验大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其它的他可没兴趣知道。

　　果不其然清野的相册里新增了好多大山里的照片，有清晨云雾缭绕的山峰，大片青草地的山坡，一头大黄牛，劈好的一堆柴火，及养猪喂鸡鸭进食的照片，看到一张清野在猪栏外用围巾裹住鼻子的照片，他不禁笑出了声，再接着往下翻，他突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存在，有一个男生，开始高频率地出现，远处的身影，近照的侧脸，这不是那小子屏幕的男生吗？清野的老爸感到了一丝丝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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