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而有害

　　周六这天早晨，由于从学校前往大山需要4小时的路程，所以参加活动的学生们5点就得到学校集合。此次活动只针对几个重点班级，加上冬季的气候与山里的环境，报名的只有30几人，且大部分是男生。其中大多还是冲着申请国外大学社会实践经验可以加分去的。

　　操场橘黄色的灯光下，学生们已陆续到齐，清野背着个双肩包，挨在百里湛身旁。藤条年事已高不宜跟队，所以负责组织指挥的是其他班级的班主任。时间一到，校门口准时驶来两辆巴士，带队的老师们便指挥着学生整装出发。

　　两辆巴士在夜色清冷的街道上行驶，清野看了眼窗外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风景也看不见，干脆歪着脑袋靠在百里湛肩上补觉，又被百里湛一把推开。

　　然无论推开几次，清野都会继续黏过来，脸皮厚得无法比拟，百里湛最终放弃，也仰头靠在座背上休息。

　　漫长的路线，有长长的四个小时。

　　当明亮的光线从百里湛眼皮掠过时，他就醒了过来，车窗外雾霭菲菲，但已经依稀能看见巍峨的大山近在眼前，很显然他们已经进入了山区。

　　百里湛的左肩一片发麻，他侧头看去，清野依然睡得一脸惬意，他只好轻轻将他推醒。

　　学校的巴士开到公路的尽头，在一块空地上停下车，涟泉村在大山深处，从这里起只有山路可走。

　　一行人收拾好行囊，背上礼品，就往崎岖的山路前进。

　　山路弯弯曲曲地蔓延着，走了近一小时，终于见到涟泉村的身影。涟泉村是个极小的村庄，只有几十户人家，村里不到百来人，零星的土坯瓦房散布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山脚下。

　　村民们像是知道今天会有学生们来，个个都站在这条村里最大的山路口眺望。老师们先上前与村里的负责人沟通，清野环视一圈，发现这村里真的几乎都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外加一些小孩子。他们在老师们的带领下，开始给老人们纷发礼品。

　　老人们很是开心，笑意堆满脸庞，即使拿到了礼物也不舍得离去，可能是这深山里很少会有这么多客人来，或是看到朝气蓬勃的学生们联想到他们在外的孩子吧。

　　清野刚给一位老爷爷发完一张加绒的棉被与一袋燕麦片，旁边一位老婆婆突然挤到他的身前，手里拿着一个布满黑斑的香蕉，直往他手边递。老婆婆穿着一身厚厚的大棉袄，苍苍的银发藏在一顶旧军帽下，被阳光晒成深褐色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热切地盯着清野。清野被她的目光感染，愣愣地伸出手要去接，被旁边的百里湛挡下。

　　百里湛将清野的手按下后，又将老婆婆握着香蕉的手轻轻往回推，“婆婆，谢谢，您吃吧。”老婆婆的目光转移到百里湛脸上，又开始将香蕉往他手上递，最终被百里湛婉声拒绝了，并将一袋五谷杂粮粉与一些保暖衣物递给婆婆。

　　待老婆婆终于离开后，清野脸红地走到百里湛身后，“我.....我是看她想给我才拿的，不是想吃....”

　　百里湛转头看他一脸发窘的模样，轻笑一声，“我知道。”

　　“你....你在笑我。”

　　“我没有。”

　　“你就是有！”清野恼羞成怒地将头往百里湛后背一顶。

　　待发完了给老人们的礼物，领队的老师又指挥着学生们分组站好，每6人一小组，开始分配任务。为数不多的女生分为了一组，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陪老人们聊聊天，而男生们则各有各的任务。

　　清野百里湛他们组先分到的任务是挑水，没错，在活动前清野已经特地去“拜托”了班长，无论什么任务，他跟百里湛都是一组。

　　涟泉村有一口小山泉，叫涟泉，正是村名的由来，供应着全村的用水，只是涟泉位于一座大山的半山腰，距离村子有两公里的路程，加上山路难行，老人们每天在取水上就得花上一两个小时。

　　小组六人纷纷从老人们的家里提桶拿盆，然后朝着半山腰进发。氤氲的雾霭散去后，丝丝缕缕的淡金色阳光洒在山路上，竟是难得的晴天。但毕竟下过小雪，青草湿润山路泥泞，他们的鞋子与裤脚很快就不成样子了，但好在都是男生，也不太介意，加上年轻力壮，才十五分钟他们就到达了山泉口。

　　只见一汪清泉潺潺从一道缝隙里流出，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潭，潭里的水澄澈透亮，鹅卵石在其中发着光，潭面波光粼粼，清野不禁看呆了眼。想起书里说的“泉如湛露味甘香，入如三焦齿颊凉。通乐古园饶爽气，厌厌夜饮醉无妨。”他不禁心动，立即摘下手套掬起一小捧尝了下，凉凉的，但十分清甜，跟家里的自来水完全不是一个味道，他再次伸手去捧，却被百里湛攥住手腕。

　　“别喝了，生凉的小心肚子痛。”

　　“但真的好喝，你要不要试试看。”清野对他说。

　　“不急，等会有的喝。”百里湛说完就拿起水桶去接，又看了清野一眼，“把手套戴上。”

　　——

　　果真如百里湛所说，等到了午餐时间，他们就煮山泉水泡起了泡面。虽然村里的老人们都很热情地想招待他们，但老人们实在贫困，粮食匮乏，所以被老师们婉拒了，他们早早就为学生们备好了几箱泡面。

　　学生们也没有意见，拿好各自的泡面就坐在村里随处可见的石块上吃起来。百里湛环视了一圈，发现村里虽然破落，却到处干干净净，小路与地面上甚至连碎石块都没有，看来老人们竟为他们的到来早早做好了准备。

　　清野捧着碗泡椒牛肉面刚吃到一半，突然发现身侧一面坍塌的黄土墙上探出个小脑袋，是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黑黝黝的脸上沾了些泥土，一双圆圆的眼睛炯炯发光地盯着清野手里的泡面。

　　难道他没吃过？清野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泡面，“你想吃这个吗？”

　　小男孩立即点了点头。

　　清野想着给他拿一桶，仰头却发现老师们已经将泡面搬走了，于是他便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泡面移到小男孩面前，“给你，吃吗？”

　　小男孩呆呆地看了他一秒，立即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

　　“可能有点辣，慢点吃......”清野还没说完，小男孩已经大口大口地呼哧起来，三两下就把面捞光，还仰头咕噜噜地将汤一口气全喝掉。吃完后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将空空的泡面桶递回给清野，小声说了句谢谢，便急忙转身跑走了。

　　“先等下——”清野喊住他。

　　小男孩疑惑地转回头，清野在口袋里摸了摸，抓出了一把糖果，“来，给你。”小男孩的眼睛立即亮了，双手接过后又小声说了句谢谢。清野开心地摸了摸他脑袋，虽然他自己不喜欢吃糖果，但用糖果哄小孩果然是最有效的。

　　吃过午餐后，清野他们小组又开始往半山腰去挑水，直到下午3点多，他们才将村里每户人家的缸里装满水。然后就接了另一个任务，到山上砍枯木枝，给老人们准备好迎接大雪到来的柴火。

　　——

　　清野第一次拿柴刀，却毫不生疏，将枯树枝砍得咔咔作响，手起刀落的很快就将地面堆满了枝丫。百里湛砍好的树枝都是整齐摆好再成捆扎起，而清野的则是满地乱扔，被百里湛拧了一下脸，才乖乖到地上整理枯树枝。

　　六人只堆在一个地方砍不了多少柴，于是便各自分开，约定好黄昏6点在山坡下碰面。

　　清野整理到一半，突然发现他的乱枝堆里多了一只小手，他抬头一看，竟然是中午吃他泡面的那个小男孩。只见小男孩表情羞涩，手中的动作却飞快，这是在帮他忙？看来中午的那把糖果作用很大啊。

　　清野笑眯眯地开口打招呼，“谢谢你啊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放...羊。”小男孩腼腆地吐出两个字，显然对陌生人有些拘谨。

　　“羊？”清野好奇地朝他身后张望，“你的羊呢？”

　　“在...后面。”小男孩的手往身后指了指。

　　大概是在山坡的别处吧，反正清野看不见，又问他，“你一个人放羊吗？”

　　小男孩点点头。

　　“这么厉害？”清野吃惊，“你几岁？”

　　“六..岁。”

　　“我去！”清野瞬间对小男孩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给你的，你太棒了。”

　　小男孩高兴地接过，双手却连着糖果一起捧住了清野的手掌。

　　“嗯？”清野不解地看着他。

　　“大哥哥...”小男孩吞吞吐吐地说，“你的手套..真...好看...”

　　清野低头看了自己的皮质手套一眼，“喜欢吗？”然后毫不犹豫地脱下来送给这位在他心中一级棒的小男孩。

　　小男孩高兴地接过手套，说了声“谢谢哥哥”便随即起身，一溜烟跑没影了。

　　清野蹲在地上发愣了几秒，这小男孩不是来帮他一起捡柴火的吗？

　　清野哀叹一声，只好自己捆扎起柴火来，然后又挥舞着柴刀朝枯树枝发起攻击。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六人小组纷纷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赶到山坡下汇合，清野的收获还不错，砍了满满两大捆，用一根粗树枝横穿其间，扛在肩上，颇有点山野柴夫的气势。

　　可怜的是他那双白皙的手，裸露的肌肤被山里的冷空气冻得通红，还被枯树枝及茅草划出了无数道大大小小的伤痕。

　　清野还在一个劲地炫耀他的成果，百里湛却走到他面前，“你的手套呢？”

　　“啊？送给一个放羊的小男孩了。”清野说。

　　百里湛想骂他又不知怎么骂，只好冷着脸将自己的手套脱下，递给清野。

　　清野反而拒绝起来，“不用，无妨，这么冷你戴吧。”

　　百里湛没理会，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强制性地给他戴上手套。

　　清野感受着手套里的温暖包裹着他的双手，在暮色冥冥中望着百里湛的背影，随即勾唇一笑，小男孩真是太棒啦，他发誓待会见到他要再给他塞一捧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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