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而有害

　　黑夜从西边爬上，开始是用昏沉侵袭阳光，而后是吞噬无边的浓稠黑暗，城市换成另一副熙攘的模样。

　　夜晚是霓虹灯的战场，炫目的灯光像火把点亮城市的璀璨，车流是永不疲倦的机器猛兽，孜孜不懈地将人群送往城市各自角落。

　　百里湛与百里绪的身影出现在地铁口，而后又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

　　酒吧声色犬马，失意的人们在这里集聚，用灯红酒绿麻痹思绪，将冒泡的酒精喝下去，精神上就可以暂时逃避。

　　或者，也可以换一种较为文艺的方式宣泄——

　　“他不爱我说话的时候不认真
　　沉默的时候 又太用心
　　我知道他不爱我
　　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我看透了他的心
　　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给我闭嘴！！”清野像突然被刺中了某根神经，一把跳起按下了切歌键。

　　胖子难得深情款款的歌声就这样戛然而止。胖子想骂|娘，又不敢，只能腹诽几句，霸道的死清野，他是唱给他的梦奇的，碍他什么事！

　　包厢桌上已经堆满了七八个空酒罐，清野一瓶接着一瓶地往胃里灌，木木在一旁忧心忡忡，“清野，别、别喝了.....”

　　一旁的李牧则相反，虽然是面无表情，却会在清野喝完了一瓶后又替他拉开另一瓶。朦胧的白色烟雾下，他冷冰冰的脸上甚至有些笑意，就让他一醉方休吧，这样他心底对那人的印象就能更坏些。李牧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在学校很多班级都有眼线，随时为他通报情况的那种，连清野的班级也不例外，但这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喝完了撑满胃的酒精，清野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又站起身，随即虚晃了一下，木木立即要去扶，又被他一下推开。“别跟着我，谁都别跟着我——”说完就脚步不稳地朝包厢门口走了出去。

　　“这，什么情况？”胖子终于停下他心爱的麦克风，不解地问，“就这样让他走？”

　　“让他去吧。”李牧吐出了一口烟，“反正不是去跆拳道馆就是拳击室。”

　　——

　　西虹区国际机场，公共候机厅里闪现两道身影。

　　“一周真快啊。”百里绪忍不住感慨，语气里的不舍明显。

　　百里湛淡淡一笑，“以后再联系。”

　　“我下学期也来找你，好吗？”百里绪突然问。

　　“都高三了请那么多假没关系吗？”

　　百里绪扬了扬眉，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我老爸都决定好送我去哪所大学了，努不努力结果都一样。”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百里湛，“湛，你会来美国的吧？你说过你想考上哈佛。”

　　百里湛没有犹豫地点头，“我会去的。”

　　百里绪随即笑了，“那好，我在美国等你。”

　　——

　　西桥北街，以其位于别墅区的优势，出落得比西虹区的任何一条街道都要繁华，为富人们提供消遣的高档的酒吧更是众多。李牧显然低估了清野内心的失落，他并没有去跆拳道馆或拳击室，而是杵在了一家露天酒吧的天台上，漫无目的地喝着烈性酒。这里的客人不多，氛围安静得刚刚好，清野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太喜欢吵闹的环境了。大把的朗姆酒下肚，胃里就开始灼烧起来，连同脑袋都开始眩晕发胀。

　　“百里湛？”清野满是醉意的眼睛眯起，不，他一定是疯了，怎么到处都是百里湛的身影。他又干完了一杯莫吉托，胃里已经微微有点抽搐，他放下酒杯，忍不住又往刚才的方向望去，好看的眼角轻轻一瞥，就收不回来了。

　　街对面咖啡店门口的那抹身影，居然真的是百里湛。清野忙不迭起身，往外走时小腿撞上了桌脚，疼得他轻嗤一声，又跌跌撞撞地往楼下飞奔而去。

　　“百里湛——”

　　百里湛刚买好他妈妈嘱托的咖啡，正要往回走时隐约好像听见清野在叫他。结果刚一回头，就被撞个满怀。清野温热的身体突然扑进他的胸膛里，顺带扑来一阵浓厚的酒气。百里湛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第一句是：“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清野像只小猫般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随即抬起头，面对面地盯着百里湛，问非所答，“你怎么在这？”

　　百里湛看着他半眯起带着醉意的眼睛，说：“我来买咖啡。”

　　清野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看到他手中提着的咖啡，两道眉头突然竖起，“你是不是又跟那家伙出来玩了？”说着就神经质地朝四处张望，语气一下激动起来：“他在哪里？！”

　　百里湛扶住他不稳的身体以免他跌倒，难得耐心地回答：“没有，他回去了。”

　　“回去？”清野不相信地皱着眉头，“回哪去？”

　　“回他的城——”

　　“不管！”清野又任性地打断他，“反正以后不准你跟他在一起！听到没有，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就生气！”他瞪着圆圆的眼睛，露出一副“真的很生气”的表情。

　　百里湛被他的模样逗笑，知道他已经醉了不打算跟他计较，问他，“你一个人吗？这么晚该回去了。”

　　见百里湛无视他的话，清野更来气了，伸手使劲去拽他外套的领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啊——”

　　清野脚步本来就虚浮，这么一扯，连带着百里湛也趔趄了好几步，忙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又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竟开始下雪的夜空，百里湛轻叹了一声，“我送你回去吧。”他说。却发现清野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过去了，竟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只有温热的呼吸轻轻洒在他的颈窝。雪花从身旁缓缓地坠落，轻盈得像是拥有了生命，在暖黄色的路灯下上演一场巨大的梦幻默剧。百里湛就这么搂着他，好久都没动，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直到雪花快落满清野的头发，他才蹲下身，将清野背在了背上。

　　很快，雪白的地面上就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清野家离北街并不远，然别墅里一片漆黑，显然是无人在家。

　　“清野，清野，你钥匙呢？”百里湛试着呼唤了两声，但毫无效果。

　　无奈，他只好将清野放下来，想在他的口袋里找钥匙，结果清野刚一离开他的背，就立即不满地抗议起来。百里湛抓住他捣乱的手，搜寻了一番却发现清野身上除了手机外没有其他东西。百里湛只好试着按了两下门铃，等了几分钟，果真无人应答。他又往旁边看了看，他记得李牧好像住在清野家隔壁，但自己带着清野过去拜托人好像挺奇怪的，还是打个电话让他出来接吧。百里湛随即掏出清野的手机，却在按亮屏幕的瞬间愣住了，清野的手机屏幕竟然是他的照片，一张侧脸，明显是在上课时偷拍的。百里湛的目光像被定住了一样，好久都没从屏幕上挪开。

　　半响，他将手机放回了清野的外衣口袋，又侧头看了眼清野趴在他肩膀上熟睡的脸，然后再次蹲下身，将清野背到背上，朝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咖啡早就冷掉了，被百里湛抛弃在半路上。但当他到达家门口时，仍无法腾出手去打门，想将清野先放下来却遭到他强烈的抗议，双手紧紧地匡住他的肩膀不肯松开半分，鼻子里还不时发出不满的哼哼声。

　　百里湛只好去按门铃，并调整了下表情，算了，反正待会也是要被看到。

　　果然，门还没开就先听到他妈妈惊讶的声音，“小湛，这是？”百里湛妈妈脸上的神情比百里湛考试竞赛得全省第一时还要惊奇。

　　“我同学，他喝醉了。”百里湛抢先解释。

　　但仍抵挡不住他妈妈的好奇，放他们进屋后，百里湛妈妈连咖啡忘了，只顾着往清野身上瞧，仿佛他是个什么稀缺物种，“怎么喝这么多啊？这就是你的那位新朋友吧？”

　　百里湛想起他妈妈上次的八卦，“嗯”了一声。

　　百里湛妈妈更好奇了，忍不住上前拨开了散在清野脸上的头发，“长得这么好看，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叫顾清野。”百里湛答。

　　“清野？名字也挺好听。”

　　抵挡不住他妈妈源源不断的八卦，百里湛只好赶忙打断，“妈，我先带他上楼去休息。”

　　“噢，好。”百里湛妈妈露出笑容，一副很开明的神情，“去吧。”

　　百里湛有些尴尬，赶忙走开，却在要上楼梯时又被喊住，

　　“对了小湛，公司有点紧急状况，妈妈明天一大早得出差去瑞士，这几天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吧？”

　　百里湛点了点头，“一路顺风。”又跟他妈妈互道了晚安，才终于背着清野上了楼。

　　然百里湛的脚步却在二楼的走廊处停住，将清野安顿在哪呢？客房吗？可是百里绪睡过的床铺还未来得及整理，就在犹豫的空当，他已经转身将清野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终于将清野安置在床上，百里湛揉了揉背了半个多小时有些酸涩的肩膀。而清野却闭着眼睛，睡得一脸惬意的模样，并转身趴在了百里湛的羽绒被上。百里湛忙俯身将他的鞋子脱掉，又把他重新拉起来，想给他脱外套，结果熟睡的清野却忽然皱起眉头，并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干呕，吓了百里湛一跳，赶忙将他拖下床，拽到洗手间。

　　清野抱着马桶，一口气将胃里的酒精全吐了出来，百里湛蹲在他的身边，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拿漱口水帮他漱口。

　　吐完了胃里的酒，清野似乎清醒了些，但意识被酒精浸泡太久仍旧迷糊，他恍惚好像看见百里湛近在眼前，想去抱他，却被推开。

　　百里湛按住他乱动的手，折腾了半天才终于将他的外套与羊毛衫脱下，并将他安置在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可清野就算动作反抗不了，嘴巴也不消停，嘴里不停地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混蛋百里湛...混....唔...”

　　百里湛干脆伸手捂住。清野蹙起眉头挣扎了下，半响，才终于消停了，眉头舒展开，安稳地睡了过去。

　　暖色调的灯光下，那张熟睡的脸显得异常温顺乖巧，百里湛细细地看了好久，突然忍不住，在那张脸上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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