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朕不想死啊

　　翌日，在刘辩上朝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下意识避开某个身影。

　　哪怕曹操跟梦里那个除了脸没有半分相同之处，可他总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刘辩任由宫婢更衣，换上厚重华丽的朝服，背上的伤口被重新清理过，依旧隐隐作痛，甚至在层层衣物的压迫下渗出了血。薄唇微抿，神情平静。

　　这个年代的礼服很讲究，不管是皇帝还是文武百官，都规定了“五时服色”，也就是不同季节穿不同颜色的衣服。

　　——春季穿青色，夏季着赤色，夏秋之交穿黄色，秋季换白色，冬季穿黑色。

　　这会儿正是秋季，刘辩越过高处的复道，移驾南宫，百官已经在小黄门的监视下脱履解剑，立在殿内按时侯着，等待小黄门喊陛下临朝。

　　刘辩按了按眉心，入目是一片白花花的官服。

　　皇帝临朝，升座奏乐。

　　上首的少年头戴通天冠，龙袍上的暗纹勾勒出尊贵的气息，俊秀眉宇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淡淡的威严。

　　老成精的太傅袁隗眯了眯眼，他官位高，又是帝师，距离天子较近，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原先被先帝所忽略的皇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之前的小皇帝骗过了所有人——虽然适当地展现出了应有的优秀，却在何进面前收敛气势，安静地当着摆设，仿佛毫无威胁，可袁隗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刘辩第一次出手就如雷霆般把朝廷的格局重新掉了个儿。

　　才十五岁啊，若能有足够的时间能成长起来，不知是何等光景……

　　尽管心思百转，袁隗的脸上却丝毫不见除了恭敬之外的其他神色。

　　虽然一看见曹操就想到那个荒唐的梦，但刘辩还是得厚着脸皮面对现实——因为曹操率先上奏了。

　　就是上回他说的盐铁官营的事。

　　心思一挪到正事上，刘辩暂时抛去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尴尬，待曹操说完便开始观察袁隗的反应。

　　袁隗的反应基本上就代表了袁家的反应，而袁家的势力着实不可小觑，如果他反对，这个政策要推行下去势必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曹操似乎半点不担心事情的结果，上奏完毕就跟没事人一样看起了戏。

　　朝堂上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之中，谁都没有再开口。

　　刘辩暗暗咬牙，给卢植使了个眼色。

　　卢植固然清贵，可他出身的范阳卢氏在当今着实没什么影响力，哪怕他本身并不想倚靠皇权，但现在的形势却使得他只能心甘情愿地跟皇权牢牢绑在一起。

　　这大抵就是有些皇帝偏爱用出身不高的人的原因了……没靠山只能靠皇帝，好控制嘛。

　　卢植刚准备好措辞想要开口，一旁默不作声的袁隗突然出声道：“陛下，臣以为此法可行。”

　　袁隗一表态，朝堂上的臣子果断站队，一片“臣附议”的声音零零碎碎地响起。

　　刘辩挑眉——这老狐狸改吃素了？

　　他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袁家这么做的原因。

　　袁家虽然势大，并且在得知何进身死的时候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可那时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得知了皇帝夺权亲政的消息。紧接着，小皇帝一手扶植的卢植在朝堂上异军突起，素来会观望风向的袁家绝不可能在这个极为敏感的时候跟皇室过不去，于是立马向皇帝示了好。

　　至于会不会阳奉阴违么……曹操还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

　　不管怎么说，有了袁家的默认和暗中支持，盐铁官营这件事显然会顺利很多。

　　商议完最重要的事情，刘辩又封了名义上的皇叔——刘备为安汉将军，领军八千捉拿抗旨不尊的并州牧董卓，接着顺势提拔了荀家在朝的叔侄俩，荀彧和荀攸。荀家跟袁家的关系不差，大抵袁隗对于他提拔荀氏叔侄的举动挺乐见其成的。

　　***

　　“陛下，尚书令曹操求见。”

　　“不见。”退朝之后的刘辩刚想更衣，闻言下意识脱口而出。

　　小黄门极善察言观色，见他语气不好，立即转身准备去回话。

　　“且慢，传他觐见。”刘辩顿了顿，蹙眉道。

　　曹操要见他肯定是有事，他怎么能因为一个荒诞离奇的梦境而任性不见？

　　因私废公，这绝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

　　曹操显然是刚下朝就来找刘辩的，连一身繁复的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南匈奴内乱。”

　　刘辩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义所在，眸光霎时一亮，不过片刻又倏然黯淡下去：“如今黄巾余党未除，怕是……”

　　难得见他表情这么生动，曹操挑眉，似是胸有成竹：“朝廷此番虽不能北击匈奴，却亦有所得。”

　　“此话怎讲？”

　　曹操耐心地解释道：“南匈奴名义上向大汉称臣，近百年却屡屡侵犯边境，如今其四分五裂，必有一方势力派信使来京，意欲联同大汉铲除异己。”

　　刘辩嗤笑一声：“他们凭什么认为朕会答应？”

　　“自是许以好处。若陛下愿同其中一方势力联手，他们必然会主动提出不侵犯边境的条件，或是和亲，或是进贡，或是定下盟约。”曹操不紧不慢道。

　　刘辩笑了，凑过去咬耳朵：“你猜信使什么时候来？”

　　曹操伸出一根手指头：“三月内。”

　　刘辩一脸你不要骗我的表情：“朕不信。”

　　这时，耳畔传来小黄门尖细的嗓音——

　　“陛下，边境四百里加急！”

　　刘辩连忙传人进来，那个信使吧啦吧啦废话了一大堆，最后表示——匈奴使者马上就要过来啦！

　　“……”

　　算算路程，曹操所猜测的三个月内绝对是妥妥的了。

　　刘辩扭过头，并不想接触曹操略嘚瑟的目光。

　　他转而问信使：“可知其目的？”

　　信使：“匈奴单于似乎有和亲的想法……”

　　自立国以来，大汉每每对外和亲，多是以宫女封做公主或是干脆用宗室女搪塞过去。

　　尽管知道不是用真公主去和亲，刘辩还是不爽。

　　明明是匈奴向他们示好，凭什么要大汉朝廷这边送人过去啊？

　　对于养不熟的匈奴人，刘辩简直吝啬得要命。

　　事实上，对于颇为野蛮的匈奴人来说，侮辱、征服这些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的汉人，看着他们卑躬屈膝地求饶，似乎能让心中得到别样的满足和快感。

　　听上去虽然变态，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刘辩不打算跟匈奴握手言和，假惺惺的怪恶心，哪怕朝廷现在没法打仗，可匈奴那边就有力气打仗了么？自然也没有！

　　但是朝堂百官们却不会这么想。对主和派来说，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和和气气多好啊，看看先帝跟羌人打仗几乎要把国库打耗尽，更别说要打那些比羌人穷凶极恶得多的匈奴人了。

　　刘辩手里的权利终归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所以这件事还得等匈奴使者来了京城才能下决定。

　　然后曹操就给他推荐了个应付匈奴使者的人——尚书郎钟繇。

　　刘辩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

　　钟繇确实厉害，历史上光靠嘴皮子碰两下就成功说降了韩遂和马腾两个西凉军阀，为曹操省了不少力气。

　　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刘辩敏锐地抓住了他先前所忽视的信息。

　　曹操千算万算没算到，正是他这个举动，第一次引起了刘辩真正的怀疑。

　　传国玉玺弄出来的人，要追究来历本就十分荒诞，原先刘辩即使怀疑也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怀疑起。而现在，他找到了突破点。

　　一个人的经历，是怎么伪装都没法做到毫无破绽的。

　　在试探曹操之前，首先得搞明白传国玉玺的猫腻。

　　刘辩暗自思考，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特殊的身影。

　　……

　　靠近皇宫的地方，矗立着一座清雅的道观，衬托着边上雕栏玉砌的皇宫，显得十分突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叩响门扉，刘辩换上了月白色的长衫，没了朝服营造的华丽威慑感，就连轮廓分明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不少，直让人挪不开眼。

　　这里正是他回宫之前住的地方。

　　刘辩虽序列为长，却并不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在他之前，后宫里夭折的孩子着实不少。何皇后生下刘辩之后，怕他也跟其他兄弟一样夭折，于是笃信道术的何皇后就把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刘辩送到了宫外的史道人家中。

　　何太后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史道人的道术很高明。

　　原本刘辩是坚决不信这个的，可就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再加上传国玉玺的种种异状，世界观早就被打碎重组好几遍了。

　　门“吱呀”一声被道童打开，看见门口的小皇帝，怔愣了片刻，似乎极少见过如此气度的贵客来访。

　　“陛下！”

　　史道人匆匆迎出来，正要行礼，被刘辩一把托住：“道人无需多礼。”

　　史道人须发皆白，看上去甚像一位缥缈的老神仙。他见刘辩这番行为，心知他并不愿声张此事，便把径直人迎进了里屋。

　　刘辩会意，见旁边没人，便把手中漆盒递给了他。

　　史道人小心翼翼地捧过漆盒，在打开它的一瞬间，表情转瞬变换，由疑惑、到震惊、再到不敢置信。

　　最终定格的表情，仿佛捧着自家祖宗似的。

　　刘辩哭笑不得：“不过是一块玉而已。”

　　虽然传国玉玺的质地饶是见惯珍物的刘辩都不禁赞赏称奇，可说到底它只是一个死物，既不能开口说话，也不会冒出腿走路。

　　史道人总算战战兢兢把玉放在了案上，抬手拭了把汗，打趣道：“若这只是一块寻常玉，贫道今日恐怕是无幸得见陛下了。”

　　“道人发现了什么？”

　　史道人无奈地笑了笑：“若说发现，确实是有，可陛下定是不信道术之人。”

　　刘辩玩味地挑眉：“朕的确不信。”

　　“那些符水治病救人的把戏的确是假，愚弄百姓而已。于贫道而言，久居此地，供奉三清，如今也不过是对事物的感知敏锐些罢了。”

　　说白了，史道人最多能察觉到明天下不下雨、出不出太阳什么的，更多的就没有了。

　　见刘辩点头，史道人大着胆子开口了：“它并非寻常的玉，甚至可能远超玉的定义，只是……”

　　刘辩的好奇心起来了：“只是什么？”

　　史道人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贫道感知此物时，恰如感知陛下一般。”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这东西跟你是一样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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