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老

　　97年的东北，大多数人家住的都是土坯房上面覆盖着稻草那种。

　　苏茉家是传统的老少间加上外屋（厨房）。面朝南有一盘大土炕，东边靠门用帘子挡住的小屋就是苏爸苏妈的新房。

　　天微微亮，院子里的大公鸡就不甘寂寞的闹了起来。苏茉睁开还带些困意的双眸，侧过头便看到一张巨脸，是张着嘴呼呼大睡的小姑。

　　旁边奶奶的被窝已经空了出来。

　　丁桂香给灶坑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后就悄悄的推开了房门，一抬头就看见大孙女已经穿好衣服趴在被窝里看着她。

　　她小声问道:我大孙女醒的这么早呢？等锅焐一会就吃饭了。

　　苏茉闻声乖巧的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到了七点多，最开始醒的是余爷爷，他拿起压在被子上的棉袄就开始穿衣服。

　　余奶奶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老头子醒了“起来先把大门上的锁打开，一会该有串门的来了。”
　　“晓得啦，我先洗把脸再去。”余爷爷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起来了。到最后，炕上就剩小姑一个被窝。

　　早饭是热气腾腾的酸菜汤配着辣椒油和香甜的玉米饼。

　　嘎吱Zz，外屋传来了开门声，走进门的是苏茉的三大爷，余爷爷大哥家的老三儿。

　　“大明子来啦，吃没呢，隔这儿吃点。”最先开口的是坐在炕边的余奶奶。

　　“老婶儿，我搁家吃完过来的，你快别忙活儿了！”余三叔赶紧拉住想要添副碗筷的余奶奶说道“你们先吃，吃完咱们再聊。”

　　余家人以为只是寻常的串门，也没继续客套，搬个凳子给孩子坐下就继续吃饭。

　　家里注意到余三叔不对劲儿的只有苏茉。要说农村之间窜门这是常事儿，但谁也不会赶人家吃饭的时候。

　　“三大爷，你来俺家是不是有啥事？”苏茉皱着眉问道

　　一家人这才注意到余明自进屋以后就一直板着脸。

　　余三叔一看老叔一家也不吃饭了，犹犹豫豫开了口“那啥，我听刘家屯儿的人说我大妹儿让她女婿给打了...”

　　“刘财打我大姐了？”这话还没听完余小姑就炸了“这王八犊子，我找他去！”

　　余爷爷一把拉住要下炕的老姑娘询问道“大明子，你搁谁那听的信儿。”

　　“我连桥儿不是住刘家屯儿的嘛，今天带着我大姨子来我们家串门叨叨这么一嘴着”余明阴沉的脸说道。

　　“爸，咱得找老刘家去，不能让他白打俺大姐。”余小姑扯了扯余爷爷的袖子脸色藏不住的焦急。

　　“瞎咋呼啥？把你能的。大华子你赶紧套牛车，咱们去你大妹家看看。”说完也不等儿子说话就起身穿鞋

　　余爸爸一听，立马撂下饭碗去套车。

　　“叔儿，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咱老余家人不能让他们欺负住。”余三叔赶紧跟在后面。

　　余爷爷这才想起来余明还在这呢，转过身说道“叔跟你老婶儿先去看看，要是真事，少不了你们这帮哥兄弟给大丫儿撑场子去。”

　　余爷爷这话可不是吓唬人，要知道胜利村老余家亲戚真不少。苏茉大爷爷家，二爷爷家，还有那些叔辈间的亲戚好多都住这。

　　苏茉爷爷在家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在叔辈间排老七，亲戚来串门都得喊七叔。这可不是最小的，这村子里还有苏茉九爷和十三爷一家。

　　一家人除了留在家里带孩子的苏妈妈，就连十六岁的小姑都去了。

　　苏茉在家里焦虑的不行，上辈子这时候她还没记事儿呢。只听说大姑后来离婚又找了一家。

　　“妈你说我爷他们啥时候能回来？”苏茉忍不住问道。

　　苏妈妈有些料不准儿，她知道这事不那么好解决，也猜不到家里人什么时候回来。

　　天色发暗的时候，余家的老牛车才晃晃悠悠的走进村。

　　苏妈妈赶忙把孩子放在炕上，去扶婆婆下车。

　　苏茉仔细的瞧了瞧，大姑脸上到没什么，也没看见伤口啥的，倒是老姑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气的。

　　“妈，饭都做好了，你赶紧和我爸垫波两口？”苏妈妈小心翼翼的说道。

　　余奶奶拍了拍儿媳妇搀扶的手“我们都吃过了，你带着孩子吃吧。”

　　苏妈妈一看这气氛也没心思吃饭抱起苏茉问“你饿不饿，妈喂你吃饭。”

　　苏茉很想说不饿，可她人没说话肚子先抗议上了。

　　等她从外屋回来就看见一大家子坐在炕上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她大姑靠着墙坐在炕头，腿上盖了双棉被。双眼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茉笨手笨脚得爬到奶奶身边，也不吱声儿偷偷的瞄她大姑两眼。

　　最后，还是余爷爷受不了这气氛，带着儿子往外走“我去抽口烟，你劝劝孩子。”

　　“姑娘啊，要难受就哭出来吧。”丁桂香心疼的搂住大姑娘儿。没等孩子哭呢，自己眼泪倒先下来了。

　　这下子老太太的眼泪像拉开闸的水龙头，不要钱的往下流。“妈后悔啊，要早知道他是这么个玩意儿，咋的也不能把你说给他啊。”

　　“妈你别说了，不怨你。赖我命不好”余春见上了年纪的母亲像孩子一样大哭自己也忍不住抽泣。

　　她这一哭余小姑也跟着嚎啕大哭，就剩下苏妈妈和苏茉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

　　苏妈妈劝劝这个劝劝那个都不管用，后来干脆也跟着大哭。留下满头黑线的苏茉在一边看着这四个女人哭。

　　回到娘家的余春再也不忍不住了“妈啊，你说他咋这么狠呢？就因为她妈让他打我，就往死了打我？”

　　“你不知道啊妈，他那是真想打死我啊，我都昏过去了，他娘两也不管我，该吃吃该喝喝。还是我那几岁的儿子看我躺地上半天给我摇醒的。”余春越说越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妈知道，妈知道，都是妈的错。”丁桂香抱着闺女拍着她的后背哽咽的说道。

　　“妈啊，你说他妈为啥看不上我啊，家里外头的活我一点没落下，孩子从小也没用她带过。她咋就看不上我呐？”

　　余春太难过了，她不知道为啥自己这么多年小心翼翼伺候的婆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甚至连自己被打晕了也不让丈夫住手。

　　苏茉也跟着难过，上辈子提起她大姑满村子没人说不好的。她没想到老好人的大姑还受过这罪。

　　“那死老妖婆子，我好好的姑娘咋能这么作践呢!”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余奶奶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余奶奶也不明白，要说女婿当时相亲的时候，除了不爱说话也没看出啥不好的。结婚以后闺女也提过女婿比较听他妈的话，自己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他们孤儿寡母之间感情好。

　　哪想到啊！这孩子这么虎，他妈让他干啥干啥，让他打大姑娘就打。作孽了呦，早知道这样，打死也不能把姑娘说给他啊。

　　余奶奶忍不住后悔，自己宝贝了大半辈子的闺女让人家这么作践比让人拿刀捅她的心都疼。
　　哭累的大姑睡着了，余家人却没法入睡。余爷爷蹲在房门口，手里拿着烟满脸阴沉的开口道“孩儿他妈，这事咋整？”

　　向来急躁的余燕也没插话，老老实实的看着自己老妈。

　　“还能咋整？闹也闹不过，打吧，你就是打死那虎玩意也不知道错哪。”余奶奶有些烦躁的说道。

　　“要不...让他们离婚吧”余爷爷吧嗒两口烟犹豫的说道。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余爷爷虽然还有些拿不准主意，但更不忍心自己姑娘遭罪“他那样是改不了了，咱们今天一闹那老婆子更不待见大丫，等孩子回去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呢！”越说声音越坚定“倒不如让他两离了。”

　　余家其他人还在慢慢消化这个消息，要知道97年可不像后世，离婚率高的吓人。

　　这会一个村也没个离过婚的，说出去都怕人家笑话。

　　余奶奶沉默了很久才接过话：“明天我跟大丫说说，都收拾收拾睡觉吧。”

　　越是寂静那抽泣声越是明显，苏茉双眼无神的盯着窗外，今晚的月光似乎更加清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