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漆城

　　此时一阵凉风袭来，水辰擦了擦被汗模糊的视线，看见樱桃树下，小石凳上坐着一人，正是沙千行。

　　他身穿黑色的修身衬衫和浅棕色的休闲裤。衣服稍显小，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解开，配上脸颊上两道明显新增不久的血痕，以及脖子上暗红色的勒痕，有几分野性和凌/虐/感。

　　这套衣服……好像是我的啊？

　　水辰设想了各种见面的场景，没想到真碰了面，脑子里冒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看上去真性感，就像是被我的气息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让我能够直接触碰他身体的每一处，水辰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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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昨晚与水辰分开后，沙千行就一直被漆城人追杀。被智脑发现了他的存在，又没有水辰在身边，漆城人能够一路感受到他呆过的痕迹，幸而还有水辰的衣服做短时间的气息掩护，才让沙千行能在逃亡中歇口气。

　　不断的打斗和逃脱让他精疲力竭，身上满是淤青和伤口，最危险的一次，倚靠着的大树树洞里竟然蹲了一个小女孩。沙千行差点被她用绳子勒死。

　　避开所有追杀，沙千行最后终于回到了当铺塘子的小楼。

　　这里是水辰的私人领域，有水辰强烈的气场守护，才终于使沙千行暂时得以安全。

　　失去了目标的傀儡又恢复的固定轨迹的巡逻，待到天亮，才回到各自的房子里，恢复个体意识。

　　沙千行在小楼里草草处理了下伤口，清洗身体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休息到天亮，才又出门，给水辰递了消息。

　　早上尾随众人见到水辰的神情时，沙千行就知道他的记忆被篡改了。但既然已经和自己接触过，沙千行相信水辰一定会发现不对，再来找自己的。

　　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一天，水辰还失去了记忆，两人却依旧是行为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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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辰慢慢地走近，沙千行抬头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等着水辰主动问起些什么。

　　待到相距两米远的位置，水辰停下来了，表情严肃地对着沙千行发问。

　　“你是谁？”

　　“我是你的爱慕者。”

　　沙千行丝毫不在意水辰的冷脸，目光柔和，带着笑意说道。

　　他的眼神里满含深情，眼眸里像是有一条流动的星河，熠熠生辉。

　　同样的场景，相似的开场白，只不过面容严肃和脸上挂笑的人调换了个样。清风拂面，扰乱了两人的呼吸。

　　“哦？不是学生吗？”

　　“也是学生，不过才刚拜师，又没有作画天赋，比不上老师一二，算不上合格的学生。”

　　水辰不理会沙千行的夸奖，皱着眉说道。

　　“我不记得你，况且我已经三年没碰画笔了，又怎么会有你这个学生？”

　　水辰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笃定，甚至是有所怀疑的。面对覃裎的死，他痛苦过，也懊悔过，但绝不会退缩。对于画画的坚持，对于覃裎去向的深究，对于外面的世界，他绝不可能放弃。

　　“辰哥，这是你的工作室，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沙千行指着身后的小楼说道。

　　这称呼让水辰一愣，神情松懈下来，就再也没有绷紧神经了。

　　“顺便，也处理下脚踝的伤。”

　　沙千行早就注意到水辰脏兮兮的衣服和红肿的脚踝了，心想，看来辰哥单独出来得也不容易。

　　水辰犹豫了下，还是跟着沙千行走进小楼。

　　一楼还是那个样子，沙千行让水辰坐着，他则去冰箱里取了冰块，蹲下身，敷在红肿的脚踝处。

　　冰凉的触感让水辰的身体反射性地一缩，心理上对于沙千行的靠近却没多少排斥。

　　“我叫沙千行，是一个军人。”

　　“我确实不是漆城人，是为了你才来的这里，了解你所有的一切，为了帮助你恢复最初的记忆。恢复记忆后，你才能帮助我完成保护任务。”

　　“你的记忆是科务处动的手脚，而且不止一次了。”

　　“以及——我愿意做你的模特。”

　　说到最后一句，沙千行的语气由正经变得柔和，脸上难得带了一丝淘气的笑容。

　　水辰想要问出口的问题噎在喉中，心想，看来他很了解自己，连自己对他身体的兴趣都一清二楚。

　　“那——覃裎还活着么？”

　　水辰迫切地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黑色迷雾的兴趣和渴望，却又极度畏惧着它。

　　“他死于黑色迷雾，但此迷雾非彼迷雾。只有离开这里，你才能知道覃裎死亡的真相。”

　　沙千行的言下之意是，水辰所认为的覃裎因外来者误导而死是假的。

　　在没有自己亲自找到证据，亲眼见证之前，水辰仍不会对找到覃裎这事死心。不过，沙千行的说法与科务处的说法恰好相反，谁是谁非，水辰现在还拿不准。

　　沙千行让他感到很亲密，水辰心想，他发自内心地渴望触碰他，这跟覃妈带给他的感觉不同，让他在情感上就有了偏向。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冲动，伸出手，撸了撸沙千行的头发，手指顺着往下，指腹划过他的眉，眼，鼻，唇，在唇上停留许久，微微按压，感受着柔软的触感和嘴唇微张带来的湿润感。他的手指继续往下划，划至颈部，顺着沙千行一圈带着淤青的勒痕抚摸。

　　这伤痕让他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两具尸体。沙千行受伤，漆城人死亡，他虽然情感偏向于沙千行，却也不想自己的心之所向是一个杀人凶手。

　　沙千行依旧蹲着不动，任由水辰触碰他的皮肤，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仰头，喉结因吞咽口水而滑动。

　　“你杀了人了？”

　　水辰痴迷地望着沙千行的脸，手掌在他的脖颈和锁骨上来回抚摸。

　　“没有。”

　　沙千行摇了摇头。既然水辰还依然真实地生活在这里，他就不能贸然对其他人痛下杀手。

　　“他们的身体被控制，超过了潜力值，就会崩溃死亡。”

　　那个小女孩当时用绳子死死勒住沙千行，力道大地远超过她的身体潜能，当沙千行将她摔在地上，解开绳子时，小女孩的潜能用尽，身体无法负荷，自然就死了。

　　“被控制？”

　　水辰收回手，皱眉问道。

　　沙千行的回答有些离谱，但想着一言一行都仿佛被规定好，按照程序活动的其他人，水辰暗暗地接受了这个回答。

　　覃爸覃妈，那些邻居，他们是真人吗？

　　这样的疑问第一次在水辰心中扎根，让他不再避而不想。

　　“漆城已经被调试过，你晚上跟我一起看看，就知道了。”

　　所有的一切，还是要水辰亲眼看到，自己感受，并相信，才能发现真相。

　　“好。”

　　水辰应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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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块敷了一阵，水辰感觉自己的脚踝好多了。他站起身来，原地跺了跺脚，开始在房子里四处走走看看。

　　“二楼是你的画室，所有的油画都在那，只有覃裎的那一幅钉在衣柜里，我没有动它。”

　　沙千行解释道，也站起身来，跟随水辰一起走动。

　　水辰先去看了覃裎的油画，静静地端详一阵，又关上衣柜门。

　　覃裎的过往又在脑里放映式地想了一遍，水辰心里念着，一定会找到覃裎死亡的真相的。

　　“之前的我一定已经给你作过画吧？”

　　秉持着会成为自己画作主题的人一定是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原则，水辰的神色放松不少。他一边暗自取消了定时消息，一边跟沙千行闲聊着上了二楼。

　　“嗯，就在昨天。”

　　昨天？水辰心里诧异着，同时也看到了房间正中央画架上还在晾干的油画。

　　自己的作画风格和笔触自己再熟悉不过了，水辰确定这副油画就是出自他之手。

　　那么自己脑里关于生活在覃家的记忆就有问题了，水辰心想便问出口了。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沙千行将昨日的种种告诉水辰，并将他逃走后水辰可能记忆被篡改的猜测说了出来。

　　“这么说，我之前根本就不记得覃裎，不记得覃家？”

　　水辰皱了皱眉头，发现记忆完全搅成一团。沙千行说的一切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从之前的经历来看，记忆一点都不可靠。

　　“那再之前呢？我从小到大生活在漆城的记忆，又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有人创造出来的？那你呢，你又是从哪来？”

　　水辰觉得自己记得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他的父母，覃爸覃妈，漆城的其他人，甚至……是他自己。

　　当记忆不再可靠时，一个人没有了过往，没有了自己的存在，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什么？

　　水辰此刻陷入了极端的烦躁不安中，他靠坐在画架旁，脸上阴云密布。

　　他心想，那么眼前的沙千行是真实的吗，会不会他本身也是被伪造的，他告诉自己的事情也是篡改过的，连这个工作室，这个世界也是伪造的？

　　水辰陷入了无限怀疑之中，望着窗外的风景，想着，说不定我以为的世界也像这眼前的风景一样，只是被框定用来展示的部分？

　　沙千行上前去，跪坐在水辰面前，他的双手狠狠地捏住水辰的双肩，迫使他回过神来。两人的眼神对视，近得能呼吸到对方的气息。

　　“辰哥，你在怀疑你自己，这本身就证明你是存在着的。什么形态并不重要，我们现在也不考虑这个。我之前答应了你要去打探科务处的消息，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去。你想做什么，我就陪着你一起去做，走到最后，就会知道真相了。”

　　又有谁能证明，你以为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你以为的自我就是真实的自我呢？

　　水辰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先回一趟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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