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漆城

　　现在去科务处，或许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可能彻底了解真相，也可能遇到更大的危机。水辰不甘心，也有些害怕。

　　“既然记忆可能作假，那就相信我此刻的直觉，此刻的感受。”

　　水辰敛了敛负面情绪，打起精神对着沙千行说道。

　　自我怀疑和抉择痛苦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番精神挣扎后，水辰将目光更多地放在当下。

　　“他们在篡改我记忆的时候，可能加入了不属于我的性格因子，才让我上午表现得那么奇怪。”

　　水辰想到了覃妈热情到卑微的态度和覃爸暗中观察的眼神，还有那句“辰辰”，还是“裎裎”？那是来自覃裎的性格因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覃裎的灵魂在自己的身体里，水辰摸着有些发热的胸口，有一瞬间觉得或许也不错。

　　随即他晃了晃头，将这个念头扫出大脑。

　　即使再像，那也不是覃裎。

　　“你想回去做什么？”

　　两人的距离稍稍拉远，沙千行想要将手收回，却被水辰自然地拉住右手，握紧垂于膝上，两人身体散发的热气趋于一体，让水辰感到安心。

　　他回答沙千行，“直接对峙，看他们怎么说。”

　　水辰想到了手上和脖子上的茧，又继续补充道。

　　“既然一切记忆都可能是假的，相关的现实也可能是假的，索性直接对峙，对方的直接反应，反而是最真实的。”

　　水辰已经放弃了一切的推理和猜测，也不执著于找回遗失的记忆，而是凭借此时的直觉倾向行事，这样说不定反而能找到真相。

　　“他们对覃裎的思念和爱是真的，我觉得他们和其他漆城人还是不同的。”

　　水辰犹豫着，最终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他之所以选择回去和覃爸覃妈对峙，也不过是期盼自己不是想法变异的唯一的人，想召集大家一起去直面科务处。

　　相比起水爸水妈，覃爸覃妈看上去更为真实。

　　“好的，我跟你一起回去。”

　　沙千行回应道。

　　“你过去，被发现了怎么办？”

　　水辰想起沙千行所说的昨夜破门而入的神秘人群。

　　沙千行摇了摇头，左手不自觉地捏了捏右手臂上昨晚被触碰留下的烫痕。

　　“没关系的，跟你在一起，只要不触碰你显形，就不会被他们发现。”

　　“那上一次是怎么回事？”

　　水辰继续追问着。

　　“上次你的意识太混乱，我必须搭手帮你稳定下来。现在你的主体意识已经很强，其他人再也影响不到你了。”

　　若是覃爸覃妈不暴动，联系科务处强行修正，水辰或许还要慢慢探究真相，才能觉醒主体意识。现在这样受了大刺激，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那好。”

　　水辰略一思索，答应了，私心里他也不想和沙千行分开。

　　他们一人记忆混乱，一人被限制不能直接说明真相，却也毫无芥蒂地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又是一阵无言，两人就这样坐在地上，手紧紧交握。水辰放空了大脑，望着天空出神。

　　沙千行也不催促，就在一旁安静地呆着，脑里翻滚着。

　　在漆城的这七天，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七天。

　　选择水辰成为下一任守望者是他的私心，但水辰的觉醒值也是高于阈值的，他相信水辰能够觉醒，并做好守护任务。若是开拓者仍未归来，他会在意识尽头等待着水辰。

　　肉/体将死，灵魂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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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辰已经将所有情绪完全沉淀下去，下楼洗了个澡，换了一套白色衬衫与水洗色的九分牛仔裤，看上去倒是有些少年的羸弱感。

　　两人快步向覃家走去。

　　同样的一段路，在这个时间，可以看到很多走动的人。调整了设定后的漆城，人们不再沉迷互域网，将所有的线上活动搬到了线下，聚集在一起吃喝玩乐。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互相打着招呼。

　　水辰不理会他们，只是沉默地快步疾走。

　　另一边的覃家。

　　覃妈端着水果盘敲响了房间的门。在久久得不到回应后，覃爸覃妈破门而入，发现了空无一人房间，书桌上的椅子和大开的高窗。

　　水果盘被摔在地上，覃妈大叫着，像个疯子一样跪倒，痛哭捶地。覃爸的脸色也十分不悦，又带着一点焦躁不安。

　　“我的辰辰……我的裎裎！”

　　覃妈的声音混着哭腔含糊不清，听不清说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也正是此时，又是那阵低沉震荡的门铃声响起，覃妈唰的一下冲下楼，覃爸也失去冷静，跌跌撞撞跟着跑下去。

　　房门打开，出现的正是换了一身衣服的水辰和隐了形的沙千行。

　　气质干净，沉默不语的青年正正戳中了覃妈的心，她仿佛看见青年版的覃裎站在自己面前。她也顾不上责难，只想上前去拥抱水辰。

　　覃爸也明显失态，但却仍僵在原地，打量着水辰。

　　水辰后退两步，抬起手，推阻的意思很明显了。

　　覃妈顿住，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话的语气变得不确定。

　　“辰辰？”

　　见覃爸覃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水辰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以手扶额，无名指和大拇指按压太阳穴。

　　“覃阿姨，覃叔叔，我们进去谈吧。”

　　以类似覃裎的穿衣打扮出现，果然让覃妈更加失态，这验证了水辰的猜想。

　　水辰生疏的口气让覃爸覃妈心中失落，但神色正常。白天的他们眼神里没有麻木和暴虐，在看到水辰恢复了以往的性格后，对待他的态度都显得小心翼翼。

　　三人在客厅坐下，沙千行依靠在窗边，保证自己与水辰的距离能在危机时刻有所行动。

　　“你们是不是让科务处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

　　水辰端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地发问。

　　“这都是为你好。外来者不是好人，他们只是想把你带走，破坏这个世界。”

　　覃妈局促地搓着手，并没有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把覃裎的因子强加给我，把我当做覃裎的替代品呢？”

　　水辰抿了抿嘴，声音陡然增大。

　　“那是我要求的。”

　　甚少开口的覃爸突然插入了话，神色间带了一丝怀念。

　　“我们只是太想裎裎，太想实际触碰到他了。”

　　覃爸覃妈又出现了出奇同步的渴望状，脸上的神情竟不差分毫，看着让人心里发凉。

　　“你们怎么就能确定他一定是死了呢，说不定他只是成功到了外面的世界？”

　　水辰哽着喉，仍执迷不悟地问道。即使所有人都告诉他覃裎死了，他仍执着地抓住这点不放。

　　覃爸的脸上透着不解，开口说道：“离开漆城，就是死了。没有漆城，就没有我们。”

　　“那如果……这一切都是科务处的阴谋呢？”

　　来时的路上，水辰一直在思考着。科务处对漆城超乎寻常的影响力，漆城人对科务处近乎盲目的崇拜，让所有人都顺着科务处的安排在走。

　　“如果漆城是假的，只是科务处控制我们的手段，而覃裎，才是真正离开了禁锢，重新获得自由了呢？”

　　水辰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他心里，仍然相信着踏入迷雾就等于离开。他恐惧的是记忆中吞噬覃裎的迷雾，却要为了了解真相，尝试深入其中，即使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过在这之前，深探科务处是必须的。水辰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他想召集大家，一起离开漆城。

　　“我的记忆能够被篡改，那你们的呢？你们心中所坚定的事实，我和覃裎被外来者诱导，覃裎身陷迷雾而死，又一定是真的吗？”

　　“你们没发现自己的行为是被控制着的么？想想，我们每个人都被植入了芯片，随时可能被控制。现在的你们为什么不愤怒了，为什么不像昨晚那样对我？”

　　“我们一起去科务处，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辰的言辞越来越激动，越说越感觉到科务处的可怕之处。他心想，为什么以前自己可以心安理得，毫无芥蒂地生活着。

　　不！有可能曾经的自己不安过，反抗过，然后记忆被清理了。

　　现在自己所记得的不过是这一次的记忆罢了，那么这样的醒悟，在以前又重复了多少次？

　　这样想下去简直就是无限否定与无限循环。水辰耳后的芯片节点以极高的频率闪着蓝光，头痛得像是有一颗钉子在自太阳穴敲入自己的头骨，让他也忍不住用拳头拼命锤击自己的太阳穴。

　　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像是在一座山的山顶，有着高耸入云的白色灯塔。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快速地闪过，只有这个画面深深地印在脑里。

　　水辰痛苦的样子映入眼中，沙千行本欲上前，却在瞥到急速闪烁的蓝光后，又收回了手。

　　他知道，要真正回归，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而覃爸覃妈，在水辰说到“漆城是假的”这句话后，就像接受到了关键的指令，整个人完全当机，对于水辰之后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四肢和头自然下垂，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水辰整个人也大汗淋漓，待从剧烈的头痛中恢复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心情一下子低落到谷底。

　　这么看来，覃爸覃妈跟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们果然……是假的。

　　是不是漆城的其他人也跟他们一样？

　　水辰烦躁不安地撸乱了头发，刘海全部搭在前额遮住眼睛。

　　他躺靠在沙发上，想起了刚才映在脑子里的画面。漆城没有山，他从来没见过那个白色灯塔。

　　水辰从头发的缝隙间看着沙千行，想了想问道：“外面的世界有一座白色灯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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