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重生综合征

　　康国公夫人下了马车，看着宫门口的崭新面孔，心中突然十分不是滋味。

　　今日是玉妃的封妃典礼，也是今朝开朝后第一回后宫大宴。

　　新朝王侯，大多是先前跟皇帝一起在边疆打拼的泥腿子，女眷大多底层出身的，这些人三五成群，嘻嘻闹闹，完全忽视了康国公夫人这个大活人。

　　以前她参加宫宴，哪一回不是被人众星捧月地奉承。张夫人黑着一张脸。

　　今日进宫前，康国公已经与她交代过，玉妃来者不善，让她能忍则忍。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才回复过来，继续扶着张秀贞的手，在宫嬷嬷的引导下到了往日从不曾踏足过的明华宫。

　　明华宫正门大开，柱瓦半新半旧，高耸的朱墙下林立着两排迎客的宫女。张夫人正在细看这些人身上的新宫装，眼睛突然抽了抽，若是她没记错，那两个在院子屋檐下站着的，是安乐王妃身边的旧人吧？

　　徐陈两位嬷嬷，对着缓缓走来面色阴晴不定的张夫人，脸上的笑容一丝不苟。

　　张夫人心中有鬼，总觉得这两个嬷嬷像是在嘲笑她一样。她重重捏了捏张秀贞的手臂，察觉到女儿喊疼，才又赶紧松开。

　　直到坐在外殿中的太师椅上，张夫人面色还是铁青。她总觉得这是玉妃给她的下马威，她就不怕把今日的典礼弄砸了吗？

　　张秀贞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忍忍吧。”她叹了一声，在四公主看来，张家就是她的仇人。就连皇上都要私下叮嘱她父亲忍耐，可想而知四公主心中怨愤有多深。

　　张秀贞心中忧虑，她真是怕四公主会把那一日的真相说出来。可她心中又有一些侥幸，皇帝能当白月光放在心中多年的人，不说顾全大局，怎么样也得有些钱货两清的买卖道德吧。

　　要是四公主真的告诉皇帝，以皇帝对她的在意态度，这两日不可能这么平静。这么一想，张秀贞心中才好受了些。

　　经过这几日的煎熬，张秀贞也不大执着于要立刻进宫了。实在是过于提心吊胆。整个后宫如今都在四公主手里，她要是进宫，就是当真把自己陷于困境了。

　　横竖就两个月，两个月后四公主就病死了，到时候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死后世间如何洪水滔天吗。

　　这两个月里头，只要她没有下旨把张家全都宰了，就没什么不能忍的。要是张家反击，害得四公主提前发病，被皇帝暗自记恨就不好了。

　　张秀贞自己是这么想的，昨日也是这般和康国公说的。

　　因着这两三年来她多次预言的准确性，康国公如今对她言听计从，这一回康国公无计可施，还是只能信她。

　　想到自己在张家的地位，张秀贞才略略开怀了些。她看着今日盛大的封妃典礼，心中有些艳羡。京中高官女眷几乎都在这里了。这些人就算妻凭夫贵，也贵不过今日的玉妃。整个皇宫中只有玉妃一个后妃，死前能得帝王这般独宠，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张秀贞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大堆，倒没有如张夫人一般计较旁人的生疏冷淡。从前张家烈火烹油时，因着张皇后不待见，她也从来没有进过宫。张秀贞心中并没有什么落差感，只是觉得没人说话有些尴尬罢了。

　　她听张夫人说过，一般妃嫔册封场合，都不会有冷落客人的事情发生，再这么着，也会有几个主人的亲近人在其中张罗待客。可明华宫的现任主人显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外殿中除了伺候茶水的宫女外，都是相熟的女拳三三两两聚集说话，言谈中对今日的主角显露出诸多好奇。

　　张秀贞边听八卦，边整理思绪，这么着过了一刻钟，吉时就临近了。

　　皇帝指定的册封使持玉牒宝册，踩着点过来宣旨。

　　张秀贞见到楚骏出现，心中略略感叹，还真是皇帝的好基友。就连这等封妃的场合也少不了他的掺合。皇帝似乎一点都不计较楚骏与四公主在世人心中的尴尬印象，频频带着这位四公主的“未婚夫”出入明华宫。

　　张秀贞突然坏心眼地想着，前日她要是没跟四公主说清楚，四公主看着皇帝这样不识趣，面色肯定会很好看。

　　被众人惦记的玉妃娘娘总算没有在这时候出幺蛾子，张秀贞一瞬间居然被她长裙上的珍珠给耀得眼花了。景安姚穿了一身绣着东珠的大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百凤云衣，头上精致绝伦的金步摇压着如墨鸦发，显得越发肤白貌美。

　　她本来就是个美人，盛装打扮下更是如一朵枝头绽放的艳丽牡丹，色压群芳。

　　景安姚今日的衣裳头饰乃至发型，都是燕洄亲自指定的。就是因着梳头嬷嬷想要一毫不差地遵照皇帝送过来的画像办事，她才会在后殿折腾了那么久。

　　景安姚对嬷嬷和燕洄的行动倒是十分配合，可是嬷嬷们也不敢延误时辰。

　　读册官念完册词后，景安姚双手接过楚骏奉上的沉香木匣子，里头端正摆着两封卷轴金书，上头玉妃二字龙飞凤舞，十分熟悉，若是有熟悉帝王字迹的，肯定能认出来是燕洄亲自写就的。

　　此时楚骏带头，对着她行了臣子大礼。外命妇们只略慢了他一步，也跟随而上，行拜礼，致贺词。

　　景安姚的目光在跪了一地的女眷中，突然精准地锁住了康国公张家的两个女子。

　　张秀贞的呼吸猛然沉重下来。景安姚并没有掩饰自己对张家人的敌意，有察觉到她视线的，都悄悄挪动了膝盖，不想让玉妃当成仇人给烧成灰烬。

　　册封使离去后，室内一片安静。景安姚顿了顿，还是叫起了。

　　她环顾了一下大殿，这里头满满当当坐了一百余人，张夫人诰命高，离她也近，景安姚得以近距离观赏她的面色。

　　不得不说，张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表面功夫还是能做一些的。她对着景安姚的目光，神态比起刚才镇定许多。

　　景安姚心中哼了一声，顿了顿，脸上却是现出一抹笑容：“今日本宫封妃，诸位前来道贺，本宫只有一点薄礼能聊表心意，万望众人不要嫌弃。”

　　她说完这句话后，由后头突然走出一排排宫女，每人手上都提着一个精致的小花篮，宫女们一个个身姿挺拔，面带笑意，看着便亲切温和，倒是让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夫人们面色缓了几许。

　　张秀贞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妙的危机感，尤其是其中一个年轻夫人为着讨好景安姚，率先表示要看看礼物时，她心中的预感更是升到顶点。

　　那个夫人见到里头居然是两封花笺时，也有些哑然。玉妃娘娘难不成是个才女，不然谁送礼物送书信啊。她率先出头，显然想要一举得到景安姚欢心的，只得硬着头皮将花笺打开，想要胡乱夸两句。

　　可她一看上头的字句，脖颈子就一动不动，半响才讪讪笑道：“臣妾不大通笔墨，还是要拿回家去与夫君共赏娘娘大作才是。”

　　张秀贞几乎第一时间就肯定，那两封花笺一定有问题。是玉妃作诗词怒骂张家？还是里头收集了张家的罪状？

　　之后的时间，明华宫中设宴款待女眷，张秀贞对着席上的珍馐佳肴，吃得没滋没味，一门心思地想着那两封花笺。

　　待到宫中宴散，她上了自家马车后，立刻打开了玉妃送的小篮子，眼前立刻一黑。

　　今日的这出戏码，是景安姚早就想好的。她这顿御宴就着张家二人的面色，吃得心情极好。待到宴后，方才那个拆了花笺的年轻夫人磨磨蹭蹭留到了最后，面色犹豫，居然对着她忧心道：“臣妾知道玉妃娘娘对张家的心结，可娘娘正位第一日就做了这种事——”，她顿了顿，低声道，“臣妾怕张家会告御状哪。”

　　景安姚这回倒是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了，她侧眼看了看身边的嬷嬷，立刻就有人报上这位夫人的身份，居然是温统领的妻子。

　　景安姚想了想温统领那副方正严肃的模样，十分难以置信他会有一个这般性情的妻子。

　　温夫人继续道：“娘娘的事情，我家老温也和我说过一些，娘娘自己要好好保重，那些读书人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自己坚强了，以后才能过得好。”

　　景安姚黑线，这位温夫人知不知道她的话很有歧义。景安姚立刻就抬眼示意左右出去守门。要是温夫人这些话传了出去，温统领的职位就不保了。

　　直到身边嬷嬷亲自把温夫人送出去后，景安姚想着她方才的那几句话，还是觉得有一种让人忍俊不禁的怪诞。

　　她今日封妃，居然还有人觉得她可怜，满殿的人，许是只有温夫人这般觉得。

　　景安姚忍不住觉得温夫人真是个妙人。

　　可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日众人看过那个花篮后，怕是所有人都会觉得燕洄对她盛宠太过。

　　景安姚心中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水，肤色白净得就跟水洗过一样，衬着大红礼服，有一股说不出的娇媚诱人。看在悄悄进门的燕洄眼中，不禁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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