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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四年前
茶水间的门被关上，不大的空间里，相对的两人，一下显得静默起来。
黄柏炎侧坐在小圆桌旁，左手放在膝前，伤着未好的右手则搭在圆桌上，食指跟中指在桌面上来回轻点的同时，打量的目光将眼前站着的女人从上往下的审视了一遍。
她故作卑谦的淡漠神态里，有着黄柏炎一眼就看出的不服。
他睥睨着她，眼神瞬间凝集犀冷，“看来在里面呆的时间还没有长到让你好好磨磨性子。”
张洋洋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像是不是自己的一般，“不知道黄总您是什么意思，刚刚的道歉可能您还不太满意，我可以再来一遍，黄……”
“行了！”
她正准备重复之前那番说辞的时候，忽然就被黄柏炎很是厌烦的打断。
诚心？
她到底知不知道诚心是什么东西？
黄柏炎蹙着眉头，心里一下烦躁起来，她明明是碍于家政公司的面子不情不愿的，还非得作出一副我心诚然的模样，让他丝毫都没有报复得逞的快感。
“你现在给我解释那天你所有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别给我扯那些有用没用的鬼话！”这才是黄柏炎一直耿耿于怀的事。
之前两人的关系虽然不算熟识，但毕竟他对她的工作是满意的，他留她是用合理的薪资条件，她不同意也不至于一下翻脸，又是愤愤又是砸车的。
她怕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张洋洋张了张嘴，最后要开口的时候，茶水间的门忽而响了。
钟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黄总，HL公司国内分公司的总负责人来了，安排去了大会议室，不好让人等太久……”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了。
张洋洋手垂下身侧，垂眸，“希望黄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那天做的错事，那天全是我个人行为，黄总您车的账单我已经收到了，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钱打给您。”
谁要听她的长篇大论！特么的他只想知道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泼是什么鬼！就算要按着她在地上收拾，在这之前也得让他知道个缘由，这么半道吊着，真是要呕出他一口血！
“你你……”
没得到他回应的钟林再次敲门，“黄总？”
黄柏炎没好气，“知道了！”
他起身，经过张洋洋的时候，见着她往一旁退了退，他更来气，“三天之内把车的钱给我销了！这事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这么轻易了了。”
“公司你可以不追究吗？”
黄柏炎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
他走到门口的位置，想到什么，又折回来，“我没记错的话，熊成才的那个地方对员工的制度要求是很严的，其中有一条就是员工必须24小时待命，不能身兼两职……”
张洋洋头都没抬，声音拔高了些许，“我已经提出离职了。”
“但是在你离职之前你已经在做……”黄柏炎低头与她视线齐平，“要是我跟他说，要他追究，按着劳动合同，你要赔多少倍的钱？”
“……”张洋洋偏头看他，眼中有闪现的惊讶与愤意，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
黄柏炎却在看到她脸上的情绪变化之后，心情舒畅不少，“你求我啊，你求我，指不定这件事我也给你顺过去了。”
“……”张洋洋气得眼角微微红，“黄柏炎，你别太过分……”
黄柏炎哈哈两声，而后收住，“这才对嘛，刚才那么假惺惺的道歉有什么意思。那公司我也没什么心思追究，不过你的事，还没算完！”
他从容开门出去，外面的人八卦一般的将视线全落她身上，就连钟林都好奇的往里看了，见着她，也没时间说话，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会谈的时间并不长，挨着到下班的点结束，只是作为东道主，晚上的一道应酬是怎么都推不掉的，地方是他定的，钟林早早将位置约下，一行人驱车前往。
对方是个不爱其他花哨噱头的，简简单单的吃饭，但酒免不了，黄柏炎也陪着喝了几杯。
他让钟林跟着送人回酒店，他留了个司机送自己。
在大饭店门口碰着张洋洋的时候，其实黄柏炎并不意味，她一路跟着来，恐怕早已在这等了几个钟。
夜间暑气仍然重，她扎着的发散碎了些，脸上有些泛红，他想起钟林说她漂亮的那番话，蹙眉，哪里漂亮了？土不拉几的！一身中年妇女似的打扮！
钟林好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眼光倒是越来越差！
张洋洋确实在这等了他好几个钟，在这几个钟里，她将过去四年的事都忆了一遍，连着四年前的那次转折，以及刻在骨子里的小时候的种种，她都一一忆过去，最后发现，人定胜天这种话，有时候确实是骗鬼的。
她在这条生命线上挣扎了那么久，却总是被人那么轻易的就捏断，世上的事果真是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她拼了命追的东西，是有些人还没出生就已经拥有的。
人比人，总会气死人。
她站在黄柏炎面前，仰着一张微红的脸，她的目光清澈又坚毅，深处藏有看透世事的漠然，那股子倔意从她身上散出来，猛的给了黄柏炎一击。
“你不是想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发神经吗？”
黄柏炎揉了揉眉心，“发什么神经？”
张洋洋吸了吸鼻子，“四年前，黄总你，是不是到H师范大学参加过一次奖学金的开幕典礼？”
四年前？黄柏炎完全没什么印象，他蹙眉疑惑的模样落入张洋洋眼里，她忽然可悲似的笑笑，眼角的红变成微微的润。
“看来黄总你是不记得了。”
黄柏炎最受不了她这样的语气，活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回忆过去。”
张洋洋后退一步，抬手用力抹了抹鼻子，她望着他，目光灼人，“四年前，那场开幕典礼，你丢了个包，事后所有人找遍了全场都没有找到，那天，我是当场的志愿者，我是最后走的，所以校方跟合作方认定是我，即使我完全没有碰过，甚至都没有见过那个所谓丢失的包，我也不知道它里面装有什么，是不是重要，因为不是我，但是，我被扣上的盗窃的罪名，最后被劝退开除了。”
“……”黄柏炎紧盯着她，她说得有些急，语气发硬，声音微哑，甚至语速条理都有些不够清晰，但他听懂了，一时有些震惊的发蒙。
张洋洋在他面前笑出声来，面上却丝毫看不到一丁点的笑意，她为自己感到可悲可笑，她因为那件事活生生被扭转了人生的走向，而他，黄柏炎，作为当事人，甚至都不记得！
或许对他来说，也真的只是丢了一个包而已，或许他那天心情不佳，或许后续的处理根本就没有再经过他的手，但是，所有的后果都落到了张洋洋的身上。
“你知道，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大学意味着什么？或许……或许黄先生你衣食无忧，甚至对四年前的那件事没有一点印象，但是对我，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我恨你，但是像你这样的身份地位的人，我就算恨了你四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张洋洋不愿再说了，她从没对人如此坦诚的倾吐过这些，她怕姑妈担心，怕姑父担心，怕弟弟妹妹害怕，她装作很坚强，她装作若无其事，但实际上，她把这些事早已在心里哭过千千万万遍。
她后退两步，离开他伸手所及范围，目如死灰，却又坚定，“我没有做过，不是我，哪怕我背着这个罪名被退学，黄先生，你丢的包，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车子的钱，我这两天就会转给你，就算是你认为我在打感情牌吧，我舅舅不过在家政公司里面为人打工的，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我们。”
张洋洋临走之前，还恭恭敬敬的弯了下腰，给他鞠躬，黄柏炎细眯着眼，可能是因为酒后劲上来的缘故，等着人走了之后，他还觉得有些飘。
城市很大，夜间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街头车流不息，人头攒动，声息入耳。她走过绿灯的斑马线，沿着人行道与来往的人擦肩而过，长到这么大，即使已经算是经济独立，但她仍旧觉得漂泊无依。
这个城市的灯那么多，却唯独没有任何一盏是单单为她一人亮的。
姑妈一家对她极好，但她也从没有在他们面前撒过娇。
她从来就是没有撒娇的资格的，幼时没有，长大了，更是没有。
她拼了命的考上大学，原想着考上好大学了，人生总能有个盼头跟希望，可惜，大学也没能容她到最后。
张洋洋恨黄柏炎，她对着这个名字，恨了整整四年。
公交站人很多，她无力的靠在后边开着灯的广告牌上，视线早已模糊不堪。
张洋洋，不能哭！不能哭！张洋洋！
黄柏炎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头昏身沉，记忆有些陆陆续续的断片，前天晚上张洋洋说的那些话，他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起身在浴室里刷牙，他望着镜子里略显睡意的脸，张洋洋的声音一直在脑子里绕来绕去，他蹙眉将牙刷放水龙头下冲洗。
做个毛的梦！他昨晚确实碰到那个女人了！还听了一大篇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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