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皆大欢喜

　　勤政殿里，夏侯渊正在安静地用着早膳。
　　傅景秋杵在那儿，眼神无处安放，只得落在那食桌上。

　　堂堂齐国女皇，平日里就吃这些？
　　清的不能再清的白粥，配着看起来就没甚滋味的小菜，比他今晨在玲珑阁用的还不如。
　　傅小公子自小被爹娘疼宠着长大，夏侯帝卿又做得一手好菜，是以他的口味向来挑剔得很。方才用早膳时没觉得，此时回想起来，宫人摆的竟都是他平日爱吃的点心，齐国的、陈国的皆有之。

　　傅景秋探究似的盯着夏侯渊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尽管不想承认，可这齐宫里与他在山上相处过些时日的只有眼前这人，难不成她竟都一一记下了？

　　连阙是知道夏侯渊的，从前在齐宫里与父君过得清苦，到了陈国也没有其他皇子皇女能恃宠生娇的地位，对吃食上自然没有那般讲究。
　　她见怪不怪地走到夏侯渊面前，想到昨夜宫宴上闹了这样一出，太师府又来了许多人生生将她堵在大门口，逼着她一早就入宫来觐见陛下，只好舔着脸开口道，“陛下，您昨日批了一夜折子一定累到了吧，下回不若去微臣府里通传一声，微臣也好陪着陛下一道，为陛下分忧啊。”

　　夏侯渊撇她一眼，岂能不知她一早火急火燎入宫的意图，边喝着碗里温热的清粥边淡淡地回道，“怎么太师府又为着夏侯泽一事向你施压了？”
　　连阙左右为难地接着道，“施压倒也不至于，就是不知陛下您现下打算如何处置夏侯泽，老太师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悬着自然不好受。”

　　傅景秋这时候突然开口道，“陛下，五表姐之事景秋不便打听，这就先告退了。”
　　夏侯渊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头看他，这小子果真是因着昨夜她的告诫，赌气似的不高兴了。

　　连阙自然不知夏侯渊昨夜去过玲珑阁，此时见傅景秋忽然出声，心下一想也是，逼宫造反又纵火逃狱，此事的确不适宜放在明面上同不相干的外人一道讨论，便陡然噤了声。

　　夏侯渊用完早膳，取来帕子抹了抹手，好整以暇道，“景秋，你昨日不是说想见见五表姐吗？一会儿朕就带你去见见。”

　　傅景秋同连阙一道怔楞了一下，五皇女一事，一直以来就连连阙也只敢旁敲侧击地探问夏侯渊的心意，更不消说去天牢亲眼见见。

　　可瞧着夏侯渊的脸色，也不像是在说笑，连阙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如此甚好，傅小公子不若替陛下多劝劝五皇女，让她在天牢里安静本分些，别成日尽惹是生非，连累周遭的人都不好过。”

　　傅景秋古怪地撇了连阙一眼，说的好像他与那素未谋面的五表姐有什么深厚交情似的，明明他昨日里就是因着爹娘临行前的嘱托出于礼貌才多嘴问候了一句。
　　况且原先以为定是夏侯渊继位之后故意捉弄，昨日宫宴上那场闹剧过后，他心里就笃定这五表姐也不是什么冤屈的好鸟。

　　虽然这么想着，却也不想顺了夏侯渊的意，于是故意道，“如此也好，景秋还从来没见识过天牢这样的地方呢。”

　　等到真正到了天牢，傅小公子就后悔自个儿把话说早了。

　　这齐宫天牢在地底下，常年不见天日，很是阴暗潮湿，走到深处空气里还弥漫着刑具上干涸的血迹独有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傅景秋忍着胸口一阵阵的恶心，跟着夏侯渊走到最里头的一间囚室，看见一个蜷缩在墙角的脏兮兮的人影。
　　看守夏侯泽的天牢女官已经换成了韩川手底下的人，她若是犯起拧来一个不听话就会招致一顿结结实实的棍子。

　　连阙见到夏侯泽的惨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想着老太师若是此时看见外孙女沦落至此，怕是要生生气得呕出血来。

　　到了用晨饭的时候，从粗木条制成的栅栏缝隙里递进去两个馒头和一碗水。
　　那脏兮兮的人影忽然动了一下，也顾不得此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连滚带爬地跑到囚室门口，抓起碗里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傅景秋不忍再看，只得别过头去。
　　夏侯渊却是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五妹，你慢点吃，馒头不够还有。”

　　那人影好似楞了一下，又接着麻木地往嘴里塞馒头。直到两个馒头啃完，将碗里的清水也喝完了才放下手中的碗，抬起手就着那破败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袍抹了抹嘴边的碎屑。

　　夏侯渊对一旁的连阙道，“人你也看见了，朕供她吃供她住，养的精神着呢，你回去对老太师也好有个交代。”

　　熟料，此言一出，那夏侯泽忽然被戳到痛脚似的跳了起来，抓着栏杆就高声吼道，“夏侯渊，我逼宫造你的反又纵火烧了永平宫企图趁乱逃跑，你要杀要剐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别动我外祖。”
　　傅景秋诧异地看向夏侯渊，原来五表姐给关进天牢，夏侯渊嘴里的犯了错被禁足，竟是大逆不道足以诛九族的谋反之罪？

　　夏侯渊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真没看出来你对你外祖倒还很有孝心。”
　　夏侯泽闻言，嗤笑一声，“我又不像你，生来就连外祖是谁都不知，不如派人去燕国打听打听。”

　　连阙脸色一变，先夏侯渊一步出声道，“夏侯泽，你还不住嘴，犯下重罪还不知悔改出言犯上，简直是自寻死路。”
　　夏侯泽看向连阙，眉毛一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从前靠我外祖一力扶持青云直上的右相吗？听说如今投靠了夏侯渊都压过左相做了大丞相，想必正是春风得意风头无两吧。”

　　傅景秋略感意外地看了连阙一眼，原来她竟是当朝大丞相吗？这夏侯泽也真是，就连他一个旁观之人都能看出来，连阙是在帮她说话，她这般破罐子破摔的挑衅能在夏侯渊哪儿讨到什么好处？

　　夏侯渊闻言，不置可否道，“五妹，看样子你是在牢里待上瘾了是吧？”
　　夏侯泽冷冷道，“难不成我还指望你放我出去吗？”

　　夏侯渊也不恼，竟真的顺着她的话道，“朕若说放你出去呢？”
　　连阙惊诧地看向夏侯渊，就连夏侯泽都静默了一会儿，“你当真肯放我出去？”

　　夏侯渊定定地看着她，“朕记得你从前就爱舞刀弄枪，总想着去边关带兵打仗，可惜母皇偏宠先太女不肯如你所愿，不如朕将你派去苍南关从普通兵卒做起？”
　　夏侯泽静静忖度了一会儿，出声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集结兵力打回齐都？”

　　夏侯渊淡淡道，“夏侯泽，朕放你出去，是念在你待齐国百姓还算赤忱。苍南关接壤西楚，数年来一直战乱不断，百姓深受其扰。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去边关杀敌立功，而非在齐都胡搅蛮缠，还是你觉得死在天牢就一生圆满了？”
　　夏侯泽紧紧地握住了身侧的拳头，论权势斗争她的确不是夏侯渊的对手，之所以与她争锋相对也不过是看不惯她出生低贱却反倒凌驾于她之上。诚如她方才所言，如今既有机会去边关杀敌立功，总好过待在天牢死时还背负逼宫谋反的骂名遗臭千年。

　　走出天牢的时候，连阙和傅景秋皆不发一言。前者是因为太过意外夏侯渊要放虎归山的举动，后者是因为越发看不透夏侯渊这人究竟是怎样一人。
　　今日一见，这五表姐真是不知好歹，犯上作乱寻衅滋事挨几顿棍子算什么，以他嫉恶如仇的性子，这等乱臣贼子即便是下令处死也在情理之中。只没想到夏侯渊竟这样轻描淡写就发落了，不仅没怪罪她出口侮辱，还给她建立功勋改过自新的机会。

　　眼前这个夏侯渊，果真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夏侯渊吗？

　　夏侯渊回头，就见傅景秋又低着个脑袋，不知在瞎琢磨什么，于是又嗤笑一声道，“如何？见过了五表姐，可还要去你六表姐府上坐坐？”
　　傅景秋顿时脸上涨红，慌里慌张地摇头道，“不必了不必了，六表姐既然身体不适，就叫她好好在府里养病吧。”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好奇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离夏侯溪、夏侯浔远远的。
　　他一一照做就是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