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拒绝出剑

作者:螟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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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乱三



      撇下花枕猩红被上的男子,穿过水晶帘,离了缭乱艳丽至极的厢房,二人相携笑上阁楼。

      旧竹支起满窗春水,雨打栏杆跳如珠,秦淮河上刮来的风穿屋而过,拂动梁上许多细麻绳。

      柳扶风眼前倏地一亮。满室草木颜色,山枕竹屏,素洁清淡。最有趣的应是那些细麻绳,悬挂着一束束风枯的花草叶,不知是怎么炮制的,栩栩如生,令人心怡神爽。其中一枝,竟是并蒂春兰。

      “花开并蒂——叹哥,这可是那年秦淮灯会,我们斗百草买下的‘夫妻蕙’?”

      他曾把这兰花插在长孙再叹的斗笠上,春兰已枯萎,记忆却复苏了。当时只道寻常。如今想来,实是一小段无忧的时光。他不再是少年人,共游金陵些微欢悦的痕迹,却让对方珍而重之存在此处。

      “什么夫妻蕙?”长孙再叹不肯承认,淡荡地背转身,从未漆的木柜里取出一只瓷瓶,张罗着款待他的事宜,让小厮整治菜肴烫一壶酒来,“这些花草晾来做香囊的,这院里的女子要用。”

      “叹哥……”柳扶风要说的话太多,身躯迫上前,清冷澹淡的香气骤然摄住他,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绸滑浓发让结条丝束住,似一团轻烟细雨,他的鼻端不由得埋进去轻轻地嗅,是梅花香。

      “柳小弟,”长孙再叹手握瓷瓶转身,肘撞在他健实的胸膛上,撞得声儿一颤,也撞得他心儿一颤,这屋子似容不下他二人了,怎地这般窄挤,“我研制出一种酒,却从未饮过,只待你来品尝。”

      磕磕绊绊,挤挤挨挨,两人相扶到窗边桌前落座。小厮摆下宽口杯,杯内置半勺蜜,揭开瓷瓶的封纸,倒出一枚花苞。花苞将开未开似沾着雪粒。酒液滚热浇下去,花苞一刹绽放,是一朵白梅。

      长孙再叹道:“此酒名暗香,采腊月梅,春夏佐酒,是两种节气的滋味。”

      小厮带门告退,一杯之遥,吴侬软语似未画好的糖画,每一处曲折都浇灌得甜丝丝的。

      而一杯之内,洁白的洁白,清莹的清莹,香气淡淡,雾气腾腾,花朵隐现,宛如仙境。

      柳扶风赞不绝口,既焦渴又心痒,诸事皆抛在脑后,当浮一大白,便要端起杯来。

      “须得有个吃法。”长孙再叹摸索着桌沿,却起了身,迁延移步,执杯往这边靠近。

      他坐在窗旁,纱帘随风摆动。怕帘子绊住盲眼的故友,他本能地伸手扶。长孙再叹一下子欹在他怀内,与他腰间的飞廉剑相较,一如天上跌下来的云朵轻得可怜。黑眼纱对着他,把手奉酒。

      他来不及细想,心跳陡然加快。温酒入喉,梅花吮到唇前,细薄如佳人一吻。

      初时情浓酒热,甜得囫囵。倏忽返出凉香,辣刺刺,凛冽地刮着口舌,是颇有暗香浮动之感。

      “柳小弟,花魁中的魁首,奉上的酒如何?”好奇又促狭,长孙再叹问。

      柳扶风面红耳赤,尝出了不同的滋味。当年,他声称花魁斟的酒未见得如何,捉弄了长孙再叹。时隔五年,对方竟还记得报复。他强镇定,振振道:“这酒应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劲道,尝过此酒,孙楚楼的酒也如泥淖。酒好须对知己饮,两件俱全。何况,此地如神仙洞府幽静雅致。”

      “怕不是真心话,”长孙再叹欲摸他的脸,眉尖轻敛,语调料峭几分,“你好似在笑?”

      的确在笑,他止不住笑,心是欲种,眼是情苗,一拨儿全破土了,急往后躲。

      一阵风掀来纱帘,遮了他的脸。玉指罩轻纱,挲过他的五官。细羽微电,搔得心神麻酥酥。

      他登时屏息不动了,长孙再叹在“看”他。他也看长孙再叹。黑眼纱遮了鼻眼,两片唇将启未启宜怒宜喜,唇珠嫩圆,颜色不如年少时那般鲜妍,柔泽如蜜更堪怜。原来,暗香也不是好酒。

      若是好酒,他怎么还是想亲眼前人?那唇才醉人,分明吃不得酒,如何却似引人啜饮的蜜酿。

      手在意先,拨开纱帘,他也抚长孙再叹。纤妍洁白的脸庞,衬得他的手粗暗几分。

      “叹哥……我也看看你。”声音哑了,怕惊扰对方,绕过薄颊,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黑眼纱。

      空漠漠的一双眼,叶尾般撩着细梢儿,露华濛浓的眼仁欲转不转,无处传情,也无力牵系住他,只能任他肆意地端量。两弯新月眉低而紧,不知是人清癯还是眉棱骨高,引出一道极英挺的鼻梁。吴中园林般的清秀精巧,添了几分成熟而苍白的俊美,像是经历了几场无情的秋霜。

      心一揪,喉中一阵酸涩。原来,对方也不再是少年。柳扶风忍不住问:

      “叹哥,你……好似憔悴了,这些年,怎么过的?”

      “饮江南水,听江南雨,等一江南客。”手离了他的脸,长孙再叹离了他的怀,声音还是甜的。

      “是江南的水太浑、雨太吵、客久盼不至,摧老了少年人么?”

      “我有这么糟糕?我怎么听说,我长得很不错,以前一千两起价,如今有人愿出万两,长势喜人。柳小弟,你定是见过许多好颜色,故而,说话才如此讨打。”

      柳扶风听了暗想:“叹哥说我讨打,我怎么有些高兴,莫非我喜欢挨打?久别重逢是喜事,叹哥目不视物,看不见自己的气色。我应当夸一夸他才是。”想罢,他的语调扬起,笑道:“叹哥,除了我娘以外,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颜色。我失言了。这样罢,你赠我一杯酒,我还你一首诗。”

      “……”长孙再叹揉了揉臂膀,揉散一拨蓄势待发的鸡皮疙瘩,那意态却还是想听的。

      柳扶风沉吟片时,提起酒壶吃一注酒,忽一笑,有了灵光,一字字咬出醇厚的音:

      “玉貌殷殷劝酒杯,冰惭雪妒骨如梅,孤芳有意颦还笑,迥秀勾栏醉一回。”

      鸡皮疙瘩要掉未掉,有些不爽利,长孙再叹道:“好诗,像个嫖的了,只醉一回。”

      “我的好叹哥,你要我醉几回,我就醉几回。近年做买卖,许久不作诗了。这‘孤芳有意颦还笑’,或可为‘知君有意颦还笑’。叹哥你认为是‘孤芳有意’好,还是‘知君有意’好?”

      “孤芳应是无意好。知君有意颦还笑,岂不是在说,此人欲擒故纵,与君勾勾搭搭的?”

      柳扶风笑,长孙再叹也笑,似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又轻轻巧巧地放下。两人说些不搭边的话,一道吃了饭菜。菜竟有长风岛柳氏卖的养生咸鱼,原来,长孙再叹早已听闻他在卖咸鱼。

      这不公,他也要听长孙再叹这些年的见闻。

      长孙再叹便娓娓道来,与他分别后没过多久,江南忽地兴起了卜卦之风。身上有他给的荷包和散碎银子,长孙再叹捯饬了一身行头,做了神棍。后来吗,发觉那些参加比武的子弟有损伤疼痛处要寻人按捏,他又学了些推血过宫的道道,置了个专事推拿的小铺子。以前的老鸨子看他生意好,欲与他联手,他就回了勾栏院。这些年挣了不少银子,讨嫌的客人是有的,不过也还好,他从不吃亏。

      如此平淡?那怎么会苍白憔悴。柳扶风心下担忧,是时候请生死门的生门门主叶上云给长孙再叹把把脉了,不知今年侯望月是否来参加比武。正想着,长孙再叹要他脱衣,炫耀一下子推拿的手艺。

      却之不恭,他依言到那山枕竹屏的床上趴下,衣衫剥至腰际。被子的气味很好闻,如在山谷中,寒香催人睡。一只手沾了热酥油抚在他后颈,力道适中,精准地按捏各穴位。这一手认穴的功夫,可以习武了。他也不防着长孙再叹。长孙再叹便逐一指出他何处好何处不好,大体是好,活儿甚娴熟。

      那手顺着背脊往下,骨节如劲柴毕剥作响,到后腰似点起烈火。手仍在火中穿梭,指腹薄茧凉悠悠,一凉一热仿佛滋起了烟。心思混沌了,带着前所未有的骚动和焦灼,他低声唤道:“叹哥!”

      长孙再叹终于饶了他,憔悴秋霜似融成春花色,羞随脸上红,低低一笑:“还未成婚?”

      一阵怜意涌上来,心中的焦灼便消散了,怎么今日连番失态,尤其是吃了酒之后,不但说了些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的话,还想啜饮长孙再叹的唇舌,甚至险些烧着了一把烈火,他须得细思。

      “叹哥,”柳扶风一骨碌坐起,防人之心不可无,拉着那纤白的手问,“你那小厮可靠么?”

      “是我收养的孤儿,”这会子想起提防,长孙再叹轩眉,轻含笑,“之一。”

      看来不是酒有问题,他苦思冥想,捋一把碧玉冠里散下的乱发,余光猛瞥见几根红线。

      不知从何时起,几道夺目的血红颜色,自右前臂内侧的曲泽穴起,将秦氏那名为“不乱”的银线来回缠绕,且在往手臂外侧蔓延。柳扶风怔了一怔,心道:“二娘说过,男子应当坐怀不乱,我若是心乱了,她便知晓。难道,我是心乱了?我何时乱了,对谁乱了,怎么乱了?”

      “柳小弟?”长孙再叹揩净酥油,听他没了声息,轻轻地问,“是我按重了,你哪里不舒服?”

      柳扶风懵着脸,看手臂,再看长孙再叹,如此反复,半晌出言:“叹哥……我好似……”

      下船时还未有红线,除了长孙再叹,与他最亲近的只有骑来秦淮河畔的玉羁五花马。

      “嗯?”长孙再叹等着下文。

      柳扶风想了想,认真地问:“叹哥,你说,我可能对一匹马动心么?”

      “又说怪话了。”摸索到桌前,长孙再叹拿起小碟糖酪香樱桃,缓步过来与他压惊。

      樱桃不如那唇儿甜,一拍脑门,情窦贯通,他不自禁地说道:“这就对了,叹哥,我爱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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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抹茶冰激凌给我的地雷~
    ==
    久等了!
    二娘有话要说:风儿,不乱不是用来让你辨认谁是心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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