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拒绝出剑

　　本以为王问花要与原妙契同住，柳扶风还想着如何应对，听闻此言，不由得怔了一怔。

　　“不然，”仿佛知道他所想，揽住长孙再叹，王问花又笑道，“你与他一间，我与阿契一间？”

　　非此即彼。这是存心要刁难柳扶风。

　　王问花是第十一座玲珑塔第八层的高手，即将登顶，就连众人吹捧的剑神凌空舟也在他之下。

　　不仅武功高，他身经百战，多智而近妖。如猫戏鼠，逗弄年仅十五岁、毫无江湖阅历的柳扶风，他也就是随手来这么一下子。至于这句话有几种意图，设了什么圈套，就是柳扶风该考虑的事了。

　　当此时，五人于天字四间房外的走廊中叙话。

　　侯望月悬腿坐在朱红栏杆上，手自后方搭住秦晚雪的肩，已黏定了这位外冷内热、端方持重的雪鸿公子。而长孙再叹也没有拒绝王问花，如初时遇见地痞那般，听之任之，是个置身事外的模样。

　　柳扶风看着这四人。柳梦娣与丫鬟桑榆一间房，秦晚雪与侯望月一间房，这不必说了。

　　当务之急是，他、长孙再叹、原妙契和王问花应当如何分住两间房。

　　他总觉得，王问花和长孙再叹不能同住一间房——吃饭时，听长孙再叹说来，男子也能委身男子。如何委身，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委身，他不知道。但王问花咄咄逼人，长孙再叹可能会受欺负。

　　“少主，”这个当口，不远处，天字二号房的门开了，原妙契出来说道，“我与王公子同住。”

　　许是在房中听见了王问花说的话，原妙契说完这句话，看了看王问花放在长孙再叹腰际的手。

　　柳扶风不禁更为难了几分。原妙契和颜善笑，此刻却并没有笑。他还未和原妙契说上话，不知原王二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盯住原妙契的眼睛，想瞧出些端倪来。原妙契这才笑，笑得灰败。

　　柳扶风一个头两个大，心道：

　　“这三位大哥到底是怎样想的？我本和原大哥同住——原大哥若是为了替我解围，才说要与王大哥同住。我如此换过去与长孙大哥同住，他岂不是会以为我不与他好了？他若是真愿与王大哥同住，只因恼王大哥与长孙大哥亲近才笑得灰败。那我不许他与王大哥同住时，岂不是好心办坏了事？”

　　他看向长孙再叹，又想：“长孙大哥呢，是怎样想的？他没有推拒王大哥，曾说想委身于地痞。我不许他和王大哥同住时，岂不是强行阻拦，惹得他不高兴？但万一他并不想与王大哥同住……”

　　最终，他想到：“他们不愿与王大哥同住，难道就愿与我同住吗？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王问花含笑看着冥思苦想的柳扶风。在他看来，这柳氏少主先是呼救达到救出原妙契的目的，后又不恼他恶人先告状，在叶上云面前颇隐忍，担起了淘气的罪名，足见其人情练达，城府值得探究。

　　“……我与王大哥同住。”柳扶风思来想去，长出一口气，终于下决心道。

　　“唉，”好似早有所料，王问花放开长孙再叹，悻悻地摆头摇扇，“好一招同归于尽。”

　　原妙契噗嗤笑出声，少了尴尬，有了神采。长孙再叹嘴角微牵，浅笑轻颦，耐人寻味。

　　见这两人笑逐颜开，柳扶风暗忖：“难道我与王大哥和睦相处，是两位哥哥喜闻乐见的事？”

　　他幼时为了讨宁如海欢心，时常苦中作乐卖些乖。宁如海若是笑了，他便美滋滋的有些得意。

　　进了柳氏大院之后，他先是怕生，后又出了事，性子沉了下去，不再耍宝卖乖。

　　此刻，见两位哥哥因自己的急智而展颜，惯于讨好喜欢的长辈的毛病复发，他也就顺着自己的猜测，劝王问花道：“王大哥，委屈你了。长孙大哥喜静，难免有些不便。原大哥心细，好照顾他，却不舍得王大哥你受累。毕竟，王大哥你是有身份的人，论武功才智皆可为少年子弟之楷模，又比我年长……应当由我端茶递水，亲自伺候你，才不算失礼。何况，我有好些事，想向王大哥你请教……”

　　王问花对柳扶风已有欣赏之意，见他拿出后生的态度，也只得佛眼相看，端住前辈架子，依言进天字二号房去了。原妙契掺着长孙再叹回了天字三号房。柳扶风十分信得过原妙契，自是放手不管。

　　先把秦晚雪和侯望月送入天字四号房，让小二安排众人沐浴更衣，准备各房热水及添必用之物，柳扶风又敲了天字一号房的门。丫鬟桑榆把门打开，食指贴唇竖起，比划口型：“二小姐睡了。”

　　“……”柳扶风连忙也谨慎了些，先摆一摆手，又勾了勾手指，再一指栏杆下的大堂。

　　桑榆吐了吐舌头，悄摸溜儿地闪身出来，把房门合上，随他下楼前往大堂。

　　径走入大堂一壁的雅座，摆开圆凳先让桑榆坐了，柳扶风叫来小二笑道：“我今个吃了许多酒，饭却没顾得上。桑榆姊姊，你陪我随便吃些罢。你看要吃什么，糯米藕，桂花鸭？这是什么……”

　　桑榆见他分明是个外行却要点菜，想起原妙契来，不由得掩嘴笑了一声。她也没吃几口饭，就随柳梦娣回客栈了。一直伺候着，直到柳梦娣躺下，她打着扇子坐在床边，想起中午晚上皆没吃饭，是又饿又困。难为这位少主还记得她，这一日的饿算是没白挨，她也就大大方方地随他吃了。

　　柳扶风边吃边给她讲，午时如何去寻原妙契，如何结交王问花，原妙契与长孙再叹同住云云。

　　桑榆对原妙契有意，自是听得大乐：“让他招蜂引蝶，捅了马蜂窝，挨蜇也是自讨的。”

　　这句话透出一股柔情来。柳扶风看着她，心中忽然想到：“我的生母本是柳氏丫鬟……”

　　桑榆见他陷入沉思，眨巴眼又道：“公子，你叫我来吃饭，是有些事要问我罢？”

　　他这才回过神，“啊”了一声，要说的话有些多，须得理一理：“我二妹到底怎么了？”

　　桑榆红了脸，不说罢，公子怕是睡不着觉，说罢，又难为情。

　　她本是秦清影的心腹，幼时与柳梦阳同住在正房槅扇里，又常与原妙契说起主人家小兄妹三人的事。受秦清影、柳梦阳、原妙契三人的影响，她看着柳扶风大起大落，心底多少有些唏嘘和爱怜。

　　终于她还是说了：“没什么要紧，二小姐来月事了，便是长大了。这个时候，肚子会有些疼，人也烦躁易怒。要注意些，不要让她着凉，不能让她吃生冷之物，也不要让她舞刀弄枪上场比武。”

　　柳扶风暗吃一惊，他看医书时大致看过这一节，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妹子到了年纪。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惆怅，想到：“我怎么如此粗心，还带着二妹去吃饭，若是大妹妹在……”

　　他本打算与柳梦娣讲一讲秦晚雪，也说不出口，问桑榆道：“对了，二妹怎样看待表哥？”

　　“这……二小姐可没说，”桑榆是机灵的，“公子要我探一探口风，撮合一下子么？”

　　“不，不，好姊姊，你……说说别人……不，还是先不要说了，二妹正心烦，我再想一想。”

　　两人吃罢饭各自回房。柳扶风满脑子塞着这个那个人，千万件心事，只是没想自己的处境。

　　等关上房门，他抬眼一看，房内雾气蒸腾。

　　王问花披头散发，正立在屏风边，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折枝蝴蝶妆花紫缎直裰。

　　“……咳。”柳扶风记得王问花讲过，他脱衣要列入江湖三美，只因他不会轻易脱衣。

　　王问花这才回过头，五官似有了细微的变化。柳扶风仔细看时，才发觉，之前他用桃色胭脂描过眼，嘴唇仿佛也涂过口脂，面部轮廓是柔和的。如今脸上没有了脂油粉黛，反倒给人凌厉压迫之感。

　　柳扶风不由自主心跳加快，冷汗一个劲往外冒，宛如与虎同室，感受到了高手施加的威压。

　　王问花笑了一下，扯了衣物转过身，手掌放在绘满刺青的胸膛上，只是一抚，刺青不见了！

　　“好玩么？”只剩下结实洁净的肌肉，王问花提着丝瓜瓤，钻进浴桶里，边洗边愉快地问。

　　柳扶风见他并不介意自己看，又想起宁如海来，一时童心大起，上前问道：“怎么办到的？”

　　王问花卖起了关子：“——替我捏一捏肩。”

　　柳扶风从未和父亲柳云天亲近过，见他要自己捏肩，反倒十分高兴，挽起袖口一下下捏了起来。

　　王问花感慨地道：“柳少主，你们长风岛柳氏什么家风，怎么把你养得像个小狗儿似的？”

　　柳扶风也觉得好笑：“王大哥，你的刺青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些像‘镜花水月’？”

　　王问花扭头道：“这本就是我家的绝学，怎么回事不能告诉你，后来被蜃楼偷学了去。”

　　柳扶风便不再追问，拿起丝瓜瓤，又替王问花搓了搓背。待到他沐浴时，王问花出去拎了两坛子酒来，一脚踹在他的浴桶上：“快洗干净了！你王大哥我要上房顶，带你去看星星。你去不去？”

　　柳扶风见酒便笑。原妙契许久不曾陪他吃酒，秦晚雪吃酒吃得极克制，长孙再叹不吃酒，而侯望月年纪尚小。难得遇见一个主动邀他吃酒的，那还有什么说的，三下五除二洗完擦身换好衣物。

　　王问花则盯着他的双腿，飘忽若云地看了一眼：“还不小。”

　　柳扶风觉出朋友之间的亲密来，随王问花自窗口跃出，飞上房顶去。

　　两人坐在屋脊上，赏漫天星斗，沐夜风听草木声，饮酒为乐，传音入密，谈天说地。

　　柳扶风猛地惊觉，王问花好谈吐，竟与他十分投合。他回心一想，王问花是玲珑馆少馆主，又在编撰《江湖逸闻轶事录》，论诗文才学，只比自己高，不比自己低。他二人是有许多话可以讲的。

　　王问花饮尽坛中酒，忽然笑道：“小风儿，你想不想知道，阿契和那乞儿正在做什么？”

　　“王大哥，你要去探望他们么？”这两个都是心尖在乎的人，柳扶风还是有些想知道的。

　　王问花高深莫测地一摇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教你些江湖手段。”说罢，他揭开了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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