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拒绝出剑

　　柳扶风按住镶玉青金腰带，腰带犹自抖个不停，不由得大为尴尬。

　　这腰带自不是成了精，内里藏有柳氏飞廉剑，便是他误杀大妹妹柳梦阳使的那柄剑。它怎么会突然作抖？更令他想不通的是，凌空舟的剑也抖鸣不已。难道是他释出的剑气惹的祸？他的剑气与凌空舟的剑气相冲，使得两剑作抖？可他只释了一缕剑气出去。这劲道如微尘随风浮荡，怎么会相冲……

　　无论如何，他是摊上事了。凌空舟自车舆中翩然起身，攥紧狂抖的紫鞘宝剑，目若流电向他这边扫视。许多不明真相的观者，以为有谁向剑神发出挑衅，纷纷转头寻找这不知死活的滋事人。

　　柳扶风也只得望着凌空舟，隐约觉得这位剑神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应该是没见过的。

　　凌空舟扫来的目光冷淡而傲慢。身为剑神，他有傲慢的资本。何况白衣胜雪、容止绝俗、丰神逸群，美好无限。然而，他的左眼睑下一颗不够端庄的红泪痣，给他平添了几分荒诞之感。好似一位杀气腾腾的高手吃饭时却在眼下黏了一粒红豆，令人恨不得替他擦一把脸，将这颗折磨人的红豆抹去。

　　“柳小弟，”长孙再叹犹不知发生了何事，用指腹轻敲着引路的竹杖，烦躁难安似地道，“你身上什么在抖？你不要抖了，吵得我耳朵痛。”

　　柳扶风回过神，心道：“是了，长孙大哥是盲人，只能靠双耳听音。我的剑抖个不停，对他实是一种折磨。”令飞廉剑不抖并非难事，藏剑的腰带系在他的丹田处，他以丹田气镇住剑也就是了。

　　“长孙大哥，你好些了么？”定住腰带中的飞廉剑后，他歉疚地问长孙再叹。

　　没想到，就在这时，众人手中的兵器，一齐狂抖起来！千余人堵在一处，兵器嗡嗡震颤着，活似捅了马蜂窝。众人莫名其妙，顾不得寻找挑衅剑神的人了，各自按着自己的兵器，不知发生了何事。

　　长孙再叹目不视物，听觉又受干扰，愈发烦躁，食中指在竹杖顶端来回轻敲不止：“太吵了。”

　　柳扶风立即揽住长孙再叹：“这……莫不是……地动了？长孙大哥你不要动，靠紧我。”

　　长孙再叹浑身僵了一瞬，呆在柳扶风怀里，便不说话了。

　　柳扶风又转头去看柳梦娣。柳梦娣正立在不远处的摊前，捧着一碗抖动不已的酸梅汤发愣。

　　山门前是一片混乱。最混乱的莫过于剑神凌空舟。

　　凌空舟本想看看，谁引得他的紫鞘宝剑抖鸣，孰料才看一眼，还未看清是谁，全场的兵器便一齐抖动——这是谁，什么功法，意欲何为？寻觅无果，他将剑气灌入紫鞘宝剑里，宝剑一刹不复抖动。

　　说来也奇，凌空舟的紫鞘宝剑不复抖动，众人手中的兵器也就不抖了。全场鸦雀无声。

　　“好——”不知谁先叫了声好。众人不明白是什么好，不懂装懂，也争先恐后跟着叫好。

　　“不愧是剑神！”又有人赞颂道，“剑神一出手，百兵皆作抖！”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万佛朝宗了，凌公子的剑气出神入化，吓得各家兵器瑟瑟发抖。”

　　“……”凌空舟一脸冷漠，旋身拂袖坐了回去，放下了车舆的白纱幔。

　　到山门前，一群持棍武僧拦住白鹿车，凌空舟自白纱幔里伸出紫鞘宝剑，剑柄上已挂了一枚累金丝翡翠骰子。武僧们这才放行，对众人说道：“诸位施主不必急，请出示玲珑骰，排队入内。”

　　柳扶风拖家带口，又要照顾长孙再叹，走在队伍最后方。

　　他思来想去，想不通方才发生的事，问道：“原大哥，兵器怎样会一齐作抖？”

　　“兵器一齐作抖，有两种可能，一是兵器的主人气劲相冲。二是兵器互有感应，如雌雄剑。”

　　“剑怎么还有雌雄之分？”柳梦娣喝了酸梅汤，火气又降了些，凑过来问。

　　“二小姐，雌雄剑古已有之，如干将莫邪剑，就是一个炉子出来的剑。但也不是所有雌雄剑都能互有感应。铸剑的料子必定特殊，不是人间之物。宝剑者，金锡和铜而不离。但真正的铸剑大师，精益求精，不屑于用凡俗之物。听说，最好的兵器料子，是一种无纹陨铁。我是没见过。”

　　听原妙契说到此处，柳扶风心中犯起了嘀咕：“难道，我腰带中的飞廉剑，和那剑神凌空舟的紫鞘宝剑，是一对陨铁铸造的雌雄剑？这两柄剑本是一对，离得近了，就互有感应？”

　　他骤然想起，当年在天人试剑亭地下机关里，自己看过一出皮影戏。

　　皮影戏讲述了两柄剑在厮杀拼斗后皆碎，其中一柄剑被埋在亭底机关里。可他拔出的飞廉剑是完整的，不知和那碎裂的两柄剑有什么相关。当时，他的二堂叔兼师父柳云君鉴定过飞廉剑，称，飞廉剑不是古剑也不是陨铁剑，剑正面刻“飞廉”，反面还刻着“百炼”。可见是由较好的铁料百炼而成的新剑。一柄宝剑经过多少炼，刻有文字说明，这是铸剑师的习惯。至于此剑为何奇沉无比，二堂叔说，或许是掺了些别的料子。到底是什么料子，只有折断看才知道……那就是杀鸡取卵了。

　　“——不是兵器的主人气劲相冲，也不是兵器互有感应，是有人在捣鬼。”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晚雪，突然否定了原妙契的论断。

　　柳扶风一怔。方才一片混乱，他又忘了用望气术。莫非，表哥用了望气术，察觉了什么端倪？

　　秦晚雪续道：“这人使百兵作抖，用的是内功破空的崩字诀。如隔山打牛，能让气劲隔空打物而威力不减。这么强劲的气，理应极易辨识。我使了望气术，却没看出是谁在捣鬼。他一定还凭借了别的东西，掩盖住了他的气劲。这人鬼鬼祟祟的，定不是正道中人。”

　　柳扶风暗觉有理，内功有三大类，破空、凝形、御物。虽说他用柳氏剑法以气御物的内功也能令百兵作抖，但肯定不能做到让秦晚雪这等的高手也难以察觉——不过，让百兵作抖有什么好处？

　　原妙契笑道：“这么说，是蜃楼的妖人混进来了？今年的比武大会，有意思了。”

　　许久没听到妖人一词，柳扶风恍惚了片时，想起了宁如海。当年柳南沟一别，不知宁如海现今如何，是依然在躲避正邪两道的追杀，还是回到了蜃楼？若是宁如海回了蜃楼又混到了这里来，他是否应当和宁如海相认？宁如海索要飞廉剑，他是给还是不给？若是不给，他是否要与宁如海为敌？

　　宁如海养他十年，柳氏养他五年。宁如海是杀人如麻的妖人，柳氏是武林正道的大家族。

　　宁如海与他情同母子，他渴望遇见宁如海，却又怕真的遇见了……要逼得他做出选择。

　　想着这些令他烦恼的事，把飞廉剑作抖这一节抛在脑后，他与众人走进了山门。

　　灵谷禅寺非常大。天下第一禅林，原本就很大，又加盖了十一座玲珑塔，那就更大了。

　　柳扶风掺着长孙再叹，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走到第一座玲珑塔下。

　　“都怪你，”柳梦娣对他抱怨道，“好好的马不骑，说什么骑马入寺失礼，把车马留在山门外。人家都是赶车进来的，我们走的这样慢，只能站在最后面了！”

　　他安慰了这位二妹几句，远远地看见一个白须红面、披着袈裟的老和尚立在塔下的台阶上。

　　这老和尚慈眉善目，满面笑容，一看便是极易亲近之人。原妙契道：“是灵谷寺的慧慈方丈。他处事公正，好交朋友，《四无量指》练得极厉害。四大家族请他做玲珑塔林比武大会的总管。”

　　慧慈方丈双手合十，伸长脖子道：“阿弥陀佛，诸位小友、各位武林同道，都到齐了？且让老衲看一看，今年玲珑塔林比武大会的景况又更胜以往啊，青年才俊云集于此，有不少生面孔。哦，还有不少是家眷。一路辛苦。老衲不胜荣幸之至，在此简短地说两句……”

　　众人立即哀鸣起来。原妙契对柳扶风笑道：“忘了说，慧慈方丈很啰嗦。”

　　柳扶风是第一次参加这比武大会，看什么都透着新鲜，倒不嫌慧慈方丈啰嗦。

　　慧慈方丈的大意是，玲珑塔林是由武林秦、王、柳、侯四大家族出银出力修建的。同时大家要感谢皇帝，感谢朝廷。没有朝廷慷慨地拨出这一大块地皮来，灵谷禅寺也不能安放下十一座玲珑塔。

　　为什么要建这些玲珑塔呢？善哉善哉，那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

　　二十年前，在西北荒漠一代，突然出现了一座土楼。

　　这土楼有一座城池那么大，看上去就像蚂蚁的巢穴，如同一个巨大的土圆球，耸立在荒漠上。

　　那片荒漠风沙极大，本就有许多嶙峋的怪石。路过的行脚商人，还以为是风把岩石山丘刮成了这个模样。没想到……原本只是各派小打小闹的江湖，从此变了样……

　　先是以铸造兵器闻名的百炼坊白氏，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百炼坊的镇坊之宝火云珠被夺走。

　　据传，行凶之人，是六个少年男女，有大有小，大的年近弱冠，小的还未束发。

　　此后，武林各大派相继受害，不是本派秘籍宝物被夺走，就是掌门人死于非命。

　　说来也奇。起初，这些少年男女行事虽诡秘狡诈，武功却算不得高明。然而，随各派被夺走的秘籍越来越多，这些少年男女的武功也越来越高。好似只要夺走秘籍，他们就立即能学会该派武功。

　　不仅如此，到后来，这些少年男女只要与人交手，就能学会对方的武功。武林各派闻风丧胆——

　　荒漠中有一座土楼，土楼名为蜃楼，楼内住着形似少年男女的妖人的传闻，渐渐流传开了。

　　不过吗，纵然正道高一尺，这蜃楼高一丈，也还是有不肯屈服的侠士挺身而出。

　　这位侠士名为王冲颖，是武林正道四大家族之一的玲珑馆王氏的上一任家主。

　　玲珑馆做的是情报买卖，王冲颖有个绰号叫做“玲珑书生”。

　　为了摸清蜃楼的底细，他孤身潜入荒漠中的蜃楼。

　　他对付蜃楼有三大优势：一是王氏内功较为特别，用的是易气功，有五种变化，不易被蜃楼妖人学会；二是他以易容伪装见长，不易被蜃楼妖人识破身份；三是他才智无双，人情练达，心灵嘴巧。

　　即使如此，逃出蜃楼时，他也只剩半条命。他玲珑馆王氏的易气功和易容伪装之术，也被夺走了，让妖人改成了什么海字诀的“镜花水月”。可喜的是，他带出了珍贵的情报——

　　蜃楼共九十九层，楼中每行一步便有机关。整座楼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会上下左右不断地转动。每层楼、每间房的方位和顺序是一个时辰一变。楼中妖人头目分为六主八使，用的是一门叫做《万象神功》的魔功。习了此功，耳闻则育，过目不忘，能够森罗万象，并为自己所用。

　　这门魔功的出现，可谓是颠覆了整个武林。以前各派把独门秘籍视为制胜法宝，收徒极挑剔，武功决不外传。如今各派秘籍被妖人夺走，变成了魔功的一部分，那还有什么必要向正派同道保密？

　　因而十五年前，武林正道四大家族的传人——秦清光、王临渊、柳云天和侯沉烽，在长安玲珑馆相聚一堂，商议决定，公开各家被蜃楼夺走的武功秘籍，招收外门弟子。用什么形式来招收呢？

　　玲珑馆现任馆主王临渊提出，效仿蜃楼，修筑玲珑塔，让正道少年子弟在塔中比武。这样做，不但可以挑选人才，也可以让这些少年子弟早些熟悉蜃楼。这一切，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讨伐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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