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王下之臣

　　眼前的一切太过残酷而梦幻，小脸煞白的九歌转头看一眼失魂落魄的花满楼，忍不住牵住他冰凉的手，凑近他耳畔低低地喊了声：“小花。”
　　她本是跟着叶开这样喊着好玩，平时语气也全是孩子气的童真，此刻却不自觉的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恐和害怕。

　　花满楼攥紧了她的手回头看她，包子脸上亦是面无血色。在光影绰绰的地洞里，大眼睛黑白分明，愤怒又痛楚。
　　两人的小手交叠，握在一起。
　　九歌越是情绪翻涌，体温越高，花满楼却正好相反。此刻九歌灼热的指尖似滚烫的黄沙，覆盖在花满楼冰凉如玉的手指上。

　　花满楼反手握住她，年幼的心中刹那间翻滚过许多念头，最终只是凑到她耳边，稚声稚气又掷地有声道：“别害怕！我们回去找人。”
　　若是陌言在此，应该转头就跑了，也或许根本不会跟着自己跳下来——他怕黑。若是陌吹风在此，必定毫不迟疑得举剑就砍了过去。

　　九歌察觉到他嗓音的颤抖，定定的看着他，和她一般大的花满楼，大眼睛中已经有了一种叫做坚忍的情绪。花满楼的武功虽还在萌芽期，却已经明白了何为三思而后行。
　　将那句“我不害怕”咽回了肚子里，九歌极快得“嗯”了一声，两人并肩站起来。
　　然而，蹲久了的腿又酥又麻，站起来的一瞬间，九歌身子一颤，本能得“哎呦”一声，倒吸了一口气。

　　那声音不算高，但在空荡的石壁中显得突兀又明亮。花满楼敏锐的捕捉到隔壁石洞中瞬间寂静下来，洞穴中又只剩下昏暗的视线和两人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花满楼一手托起她的胳膊，一手环住她的背，斩钉截铁道：“走。”

　　九歌也不多言，虚倚在他的手臂上，屏住呼吸，努力地抬起脚往前迈出去。
　　然而两人还未走出两步，伴随着巨大的“轰隆”一声，对面的整面洞壁乱石四溅，就这么声势浩大的塌了。

　　空气中尘土飞扬，阴暗潮湿的气味被这石壁坍塌带起的风沙吹得更加猛烈。花满楼侧着头额头搁到九歌肩头，拼命抑制住自己喉间的瘙痒，咬着牙控制住自己想咳嗽的欲望。
　　饶是如此，他眯着眼，仍是抬手挡住了九歌的眼睛，不由自主得拽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两人背靠着身后冰凉的墙壁，再无路可退。

　　九歌紧紧抓着花满楼的手腕，似浮萍抓住积木。
　　她的瞳孔睁大，透过花满楼的指缝死死的盯住前方一片混沌的尘土。

　　连日的劳累和惊吓中，她陡然的意识有些恍惚，想起了如意还在的时候。
　　如意常将九歌抱在怀中，看着她弹西风。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那曲调初听时清越起伏，复又转为清幽，寂静，如天松如风，越到后期，越悠扬起伏，蓬勃大气，如滚滚的松涛声。

　　这种感受，是一侧聆听的陌原所做的评价，九歌是完全体会不出来的。
　　黄金国中少有人爱弹琴，大多人爱谈琵琶，其中达娃和拉则并称琵琶第一手。

　　达娃擅长大琵琶，所奏武曲气势雄伟，开弓饱满，力度强烈。拉则正好相反，善奏沉静细腻的文曲，听来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夫人侍寝，都是应召到国王的寝宫中去。
　　虽然此时九歌已完全想不起来陌原的样子，而且在她心中，当国王是个可以不停歇的睡各种美人的好差事。
　　然而但在她年幼的记忆中，那难得的几次，陌原主动到如意的寝宫中来，望着如意时那眼神的炽热和沉溺，又如烙铁般烙在她的心上。

　　那种眼眸，曾经给过她一种，父皇很深情的错觉。

　　后来她明白，陌原确实深情，只是深情的对象过多一些罢了。

　　犹记得那日恹恹的黄昏，正逢大漠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天，细碎的雪花越过砂石凌乱的戈壁，被穿堂风裹挟着穿过桌脚。
　　九歌歪在如意身上，背靠着她的狐裘听她弹奏西风，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帘外的雪花。

　　陌原时不时伸手拨弄两下琴弦，打断她的节奏，终于换来如意一个挑眉和娇嗔：“再捣乱你就出去罢。”
　　陌原平时只是笑笑，那日却脸色一沉，当真抬腿就往外走。
　　如意一愣，弹错了一个音。

　　她急了，扬声喊道：“你走出这个门，这辈子都别回来。”这话原是寻常夫妻撒娇的戏言，陌原是一国之君，他自然是不会在意今夜能不能回来，毕竟他多的是六宫粉黛。
　　话音刚落，九歌便感觉到如意身子一僵。她抬头望去，如意轻咬着嫣红的下唇，脸色白的透亮，似画卷中那一枝傲雪白梅。

　　陌原大踏步走出去，一甩手，挂着卷帘的银钩飞起，珠帘叮叮咚咚得落下，余光中只留下大氅的玄色衣摆一个利落的转身。
　　九歌记不清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只记得自己信手拨弄了两下琴弦，自豪的望着如意：“娘亲别难过，歌儿乖乖，好好弹琴。”

　　她十指翻飞，在琴弦上游走，浑然没有注意如意的怅惘已经被另一种无奈所取代，只是觉得虽然手指有点累，但自己弹得真是很好听啊。
　　她天生不善音律，听别人奏乐，与听自己奏乐，都是一般的感受，不过是吱呀作响罢了。此刻觉得，相较于别人的抑扬顿挫，自己弹得还更豪放霸气些。

　　如意一手环住她的身子，一手按了按眉心，似是有些累了，又像是苦恼，正在思考措辞。
　　不过很快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苦恼。那声音从容自信，走的十分稳健。她只听一声便知道，是陌原回来了。

　　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手肘撑在桌上，托腮凝望着红蓝宝石和饱满的珍珠穿线而成的珠帘，那珠帘风至则鸣，听来如珩佩之声。

　　陌原掀开珠帘，手里拿着一个青白相间的珐琅瓷瓶，里面斜插着一面含苞待放的白梅。
　　如意瞥他一眼，垂眸将九歌搁在琴弦上的手指握在手心，边抚摸着她竹节般的骨节边道：“不是让你别回来？！”
　　陌原坐到她身侧将瓷瓶搁在亲边，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年前星象说今年有雪，我引了地下百尺的泉眼，将他们从中土带来的梅树悉心灌溉至今。方才一看，果然开花了。”
　　白梅的幽香沁人心脾，衬得如意愈加娇美。她淡淡道：“谁舍不得你了。”

　　陌原但笑不语，他凝视着如意的脖颈和如瀑般的长发，和绯红色的面容，凑过去挑起一缕头发亲了亲，低声道：“我也舍不得你。”
　　如意锤他一把：“歌儿还在，像什么样子。”

　　陌原握住她的粉拳，笑道：“父母恩爱嘛，就是这个样子。”
　　他侧首望一眼九歌，后者犹如老僧入定，兀自皱眉盯着漫天的雪花，那模样，有些好奇，又有些畏惧。

　　他揉了揉九歌的头顶：“小公主害怕了？”
　　九歌不动也不答话，只是瞅着天空出神。

　　陌原哈哈一笑，伸手抱起她：“害怕，咱们就出去看看。”
　　九歌见陌原果真抱着自己往外走，骤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小腿乱蹬，凄厉得喊道：“我不，我不去。”
　　陌原顿住脚步，低头凝视着她粉嘟嘟的笑脸：“那你就老实说，怕不怕？”

　　九歌眼睛水汪汪的注视着他，睫毛还在颤抖，良久才小声道：“怕！”
　　陌原唇角弯起，温和道：“朕的小公主要谨记，就是怕才要去看！逃避既无能也一无是处。你只有面对，才知道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九歌一听，怕到小手乱捶，可怜巴巴的朝如意喊道：“娘亲，救我。娘亲，救我。”

　　如意走上前劝阻道：“陛下，大雪是不祥之兆。天察院的首辅不是说了吗，雪花沾染上身，会招致妖异祸乱，带来血光之灾。歌儿从未见过下雪，害怕也是难免的，算了吧。”
　　陌原轻嗤一声：“那废物的话，做不得数。”
　　说罢他将九歌往大氅中一裹，挥退众人，举起一把红伞，踩着廊下厚厚的积雪一直走到栏边。

　　九歌将脸埋在他肩头，呼吸声都变得极钱，打定主意，不动了。
　　陌原轻笑，抬起她的下巴迫她望向远方，语气凝重：“朕的公主！这片江山，你必须睁开眼，好好看看！”

　　头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似是雪花打在伞面上。
　　抱住自己的那只手臂坚实有力，九歌的心悸一点点的缓去。

　　良久，她终于睁开眼，看着眼前景色。
　　风雪交错的夜里，月光笼上了一层苍茫，万家灯火也不似从前那般明亮。雪花以铺天盖地之势坠下，天地间像挂着一幕巨大的白色珠帘，在风中摇摆，既洁白又璀璨。
　　看了半晌，九歌伸出手，接住了吹落进来的雪花。她目不转睛得看着那雪花一点点化作水滴，半晌，听到头顶一声轻笑。

　　陌原的眼眸比月光更柔软，正带着一种类似温情的笑意望着他。
　　九歌回望他许久，也绽开了一个极腼腆的笑容。

　　昏暗中的烛盏被坠下来的石块砸的翻倒在地，那窜动的火苗，嗖的一下就熄灭了。然而随着石壁坍塌，灰蒙蒙的尘土尽头，倒映出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九歌抬起手臂挥了挥眼前的灰尘，也挥去了脑海中那一点稀薄的记忆。

　　一个人影从灰尘中窜出来，花满楼本能得将九歌拽到身后，却听那人惊声喊道：“陛下！”
　　——来的是班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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