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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谁也想学算术的？”

　　大家连忙把手举得老高老高的，嚷着“我”“还有我”，还互相扯后腿儿：“你连数都数不好，哪学得会算术？”

　　“我已经能数到三十了，比我爹数得还快呢。”

　　屋里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大家纷纷说起自己的理想，有开商铺挣大钱的，也有想做教书先生的，还有想买几十亩田做地主的，个个神采飞扬。

　　石槿华笑着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道：“只要大家用心学，算术其实也不难。不过，你们这么聪明，只学算术就太浪费了。以后，我们每半个时辰算一堂课，每天学两堂书文，一堂算术，一堂习字，大家觉得如何？”

　　有大胆的学生举手道：“我还想学写诗，我姐姐说才子才能配佳人，我以后也想做才子。”

　　“我也要做才子！”

　　“还有我！还有我！”

　　下面的小手跟小树林似的，齐刷刷又是一整片，逗得石槿华忍俊不禁，屋外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石槿华仿佛全然不曾听到什么，施施然笑道：“都想当才子啊，那可不容易。”

　　孩子们都被她吸引了心神，纷纷赞同起来，，期盼地望着她：“嗯！嗯！”

　　“要做才子，除了四书五经，还得学会作诗写赋做对子，咱们就从声律和对仗讲起。”石槿华沉思片刻，便决定从《笠翁对韵》教起，“大家跟着我念：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这声韵协调，诵起来朗朗上口，学生们很快跟着念了起来：“天对地，雨对风……”

　　念完一段，石槿华又逐句解释了一遍，都是生活里常见的物与气象，见大家都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又问：“有谁记住了？”

　　只有两个孩子高高地举起手来，其他人都羡慕地看着他俩。

　　“很好。大家也别担心，再随我念一遍就好了。”石槿华想了想，又提议道，“你们若是嫌背诵枯燥，还可以哼着曲儿唱。”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台节目，便是将古诗词谱曲来唱，她记得便有《三字经》和《笠翁对韵》，便索性哼唱起来。

　　学唱曲儿可比摇头晃脑背起来好玩得多，大家很快都唱了起来：“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都记住了？”

　　所有的孩子都在大声地回答：“记住了。”

　　“真是聪明的孩子，学得又快又好，比夫子当年强多了呢。”石槿华鼓励了一番，才让大家取出纸笔，她也拿了块木板竖在桌案上，取了块准备好的木炭，将字写在木板上。

　　学生们都被这新奇的法子吸引住了，她在前面写，他们就跟在后面用手比划着，等石槿华写完提醒他们开始习字，还有人大着胆儿提议说能不能也弄块板儿给他们，惹得她好气又好笑：“你见过哪个才子扛着块木板出门的？”

　　“先生，咱们在家用板子出去就不用了嘛。纸和墨可比木板儿贵多了。”

　　“要写得一手好字，这点儿纸墨钱可不能省。你们也不想以后出口成章却写了手/狗/爬字吧。”石槿华想了想，又补充道，“回头我琢磨琢磨，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可以想。”

　　大家齐齐应是，低头认真地描摹起来。石槿华挨个看了看，纠正了几个握笔的姿势，见他们写得认真，才走出课舍来。

　　她也不停顿，又去另一间课舍。一进屋，就听有人问先前启蒙班因何而笑。石槿华也不隐瞒，将孙虎的事说了一回，引得众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过，石槿华敛了笑意，慎重其事道：“他们虽童言稚语，但也清楚自己为何而学，明确心中所求，纵使他们所立志向十分直白，但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何尝不是大智大勇？而你我随着年岁增长，却不敢如此坦率以对，所谓赤子之心，便是如此。”

　　五人皆是一震：“学生受教了。”

　　孙安夏更红着脸，说道：“我一心求学，最初不过是盼着书中的黄金屋和千斤粟，可到如今却不敢承认，竟远不如这些孩童，真真羞煞我了。”

　　但也有学生道：“并非我等胆怯，实是世道人心皆如此。”

　　石槿华微笑道：“你们说得都在理，敢于直面己身为勇，审时度势为智，究竟如何选择，我也无法判定究竟孰优孰劣，既然如此，我便说个故事给你们听罢。”

　　“请说。”

　　“有人栽下两株树苗，一株精心打理，时时修剪，终成巍峨乔木，可作栋梁；而另一株疏于培育，只得拳曲灌木，不可为栋梁，权作柴火之用。故事至此，大家以为如何？”

　　学生们听后纷纷表示当作栋梁，孙安夏总结道：“业精于勤荒于嬉，我们自当勤于学业，方能成就栋梁之身。”

　　其余人皆称是，也有细心的补充道：“还得日三省于己身，修剪掉身上的杂草枯枝。”

　　闻言，大家都表示赞同。

　　石槿华点点头：“可还有旁的想说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石槿华抿嘴一笑：“那我就继续说了。那巍峨乔木，终于被运往宫中作大殿之柱，而拳曲之木无用，只得充作烧火之柴。”

　　看大家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石槿华笑意更深几许，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一年寒冬比往年更甚，大雪阻路，其余栋梁未能如期送至，单木不成殿，匠人只得将这栋梁之材搁置于他处，静待其余栋梁的到来。而那拳曲之木，因其无用，便被匠人拿去烧了火，叫匠人得以安度此寒冬。如今，诸位又作何感想？”

　　屋内鸦雀无声，大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情理来看，愿作栋梁实属正道，并无半分差错，可看这个故事却反而是柴火更得用些，但大家心里都有些怪异，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思来想去，只得起身拜道：“请先生解惑。”

　　石槿华沉默片刻，方道：“我只是希望，在座的诸位，能够磨砺自己勇争上流，做那栋梁之材，要是失败时也无需气馁，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终有还复来的一日。”

　　这是石槿华给大家上的第一堂课，当许多年以后，五个人鬓发染尘霜，有了不同的人生经历了不同的风雨，蓦然回首，却对这一刻仍然记忆犹新。

　　离开石家小院时，两舍的学生仿佛走在两个极端，迥异得让人侧目。这边的小童们拍着手哼着曲儿，一派天真烂漫之态。而那厢的少年郎却心事重重，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等第二天再来上学时，五人看着彼此发青的眼圈，面面相觑，只化作一声苦笑。

　　这一日，石槿华起得也早，吃过早饭看了两回书，才听到学生陆续而来，先往启蒙班教大家朗诵课文，才到了少年班，一进屋，便见五人如此情状，石槿华只会意一笑：“诸位晨安。昨日所学，可都温习过了？若无疑难，我们就接着往下讲了。”

　　半句旁的也没提，倒让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连忙取出课本，不一会便传来朗朗读书声。

　　待到下课时，石槿华照例夸奖了两个学得认真的，温声勉励一番，将学生送至院门口，正欲转身，却见一阵推搡，把小胖墩儿孙虎推了出来，绞着手指好一阵扭捏：“先生，你今儿怎么没教我们唱曲？”

　　“也没给我们说故事。”另一人小声补充道。

　　而孙安夏几人听到说话，也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院门外围了好一圈人，都抬头看着自己，叫石槿华忍不住又笑了：“要是你们都学好了，就再教你们。我说的是所有人，一个也不能落下。”

　　得到了肯定回答，大家顿时活络开来：“孙虎，你可不许偷懒，要不然就耽搁我们学曲了。”

　　“我哪里偷懒了？先生刚还夸我学得好呢。”

　　“先生说的是你今天比昨天好，可昨天就数你错的最多。要是明天再错了，咱们就学不成小曲也听不到故事了。”

　　“就是，就是，你今天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明儿就该现原形了。”

　　“你胡说！我明儿还能得先生夸奖。不信，不信咱们明日见真章。”

　　“见就见，我可不是你，我明儿一定全对。”

　　一时间，相熟的孩子互相打气，约着回去后一起学习，有些小摩擦的孩子自然是互相揭短斗嘴。

　　看得孙安夏几个也跟着凑趣：“我们要是学得好了，可有什么奖励？”

　　石槿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多大的人了，也瞎凑热闹。我可教不来这么多的曲儿。”却扬了扬手里的书卷，“不过，倒是可以把这书借你们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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