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随着面试有条不紊地推进，很快，九十名学子皆筛选得当。而其余落选者，槿华四人亦根据两试表现，亲笔书信劝勉激励一番，亦指出他的长处与不足，最后也表达自己对学舍力有不逮，无法纳其入学的遗憾。

　　学舍以西，新落成的酒家里，几个年轻人坐在院子里，却没了前几日朗朗的书声，充斥着紧张和不安。

　　“不知吾等可否如愿进学……”一个未及弱冠的青年，叹了口气，“若再不成，家中怕再难为继了。”

　　“是啊……”其余人纷纷附和，“我已不盼那学习补贴与减免束脩，只盼能安然入学便好。”

　　初至时，大家都信心满满，瞄准的都是五个补贴名额，待做完卷子，便成了若能减免束脩也是极好的，可经历了那场面试后，却只求能在九十人之列。

　　或许，只余七十名额，那监考的学生，早已占去了二十席。

　　而前日入围者名榜，却足足二百人，几乎是三中选一，遇到的都是闻所未闻的题目，谁心里也没底。

　　正此时，忽有一耳生的声音自门外传入：“江宁士子陈昂、柳宗可在此处？”

　　“确在此处。”随着店家的回答 很快，一名年纪相若的儒衫士子手执两封大红信笺，作揖行礼道：“小生孙安夏，恭喜两位同好了。此两位喜信，乃山长亲书，明日辰正，即可入我石浮学舍，参加开学之礼。”

　　“我通过了……”当紧紧握住大红的信封，两名学子不禁喜极而泣，“我终于又能继续读书了……”

　　前来报考的，大多都是贫寒子弟，石浮学舍虽新，但它的束脩却不过其他学院六七成，优异者可减免，而贫困者甚至还能申请勤工俭学，进而减轻家中负担。在加之两位先生的名头，和熟读精要的刺激，这才能引来数百报考学子。

　　“难道……我当真不是读书的料？”

　　入学者欢欣雀跃，而落学者，却黯然神伤，甚至自怨自艾起来。

　　恰在此时，又有人奔走以告：“诸先生与我等来信了——”

　　说话者，便是一位落选者。此刻，他手里舞着一封黄皮书信，神色激动，“先生，并未放弃我等，我等又怎可轻弃己身？！”

　　先前恨不得以头抢地以谢家人最厉害的，便是你这厮！

　　但此刻，却无一人再计较这个，都聚集在门口巴巴地瞅着学舍方向。

　　很快，凡落选者，都收到了石槿华和两位先生联名的劝慰信，勉励一番后，更提出学舍三月一大考，诸位有意者也可参加，若能考入前十甲即可破格入学。

　　虽然有些艰难，但好歹还给大家留下一道希望之窗。

　　对待失意者尚如此悉心相待，不离不弃，让诸生心中的感激和敬重，对学舍的好感和期待，简直突破天际了。

　　“我等必不负先生教诲，勤学苦读，待三月后，我们再相见！”

　　甚至，有学子当即表示，愿在学舍之外赁一间农舍权作读书之用。

　　待他们前去农户家中时，才发现家家户户向阳的房间都有空余，有些人家宁可自己挤在潮湿阴暗的南房，也要把透亮安静的好房间留着，就是因为先生们早有过吩咐。

　　“先生错爱，为吾等计之深远，甚矣。”

　　随着一桩桩小事的宣扬开来，石浮学舍的名声也越发得好了。唯一还欠缺的，就是来年下试，能否出个好成绩了。

　　***

　　六月二十，是苏太傅择定的黄道吉日，天公亦做媒，一早便是个艳阳天。一抬头，便能看到天空晴好，蓝澄澄如一方碧玉透亮，一丝云彩也无。

　　近辰正时，竟有一行大雁成群而过。鸿雁于飞，极好的兆头。

　　这令诸人心下大喜，干起活来也越发有劲。

　　看着老生忙里忙外不亦乐乎，而新生则满心骄傲与有荣焉，苏太傅抚着越发稀疏的花白胡，叹道：“没想到，竟真叫她办成了。”

　　水溶亦一脸万千感慨：“初见时，我还道她是信口胡说，姑且听之，一乐而已。随之往石浮村，不过两三间草舍，小打小闹罢了。”

　　却没想到，再见时，居然被她倒腾出个偌大的阵仗来。

　　他隐隐有些期待，下一次，再下一次，又会是何等光景！

　　“或许有一日，真能看到她树人之志得以现世。”每想到她那使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普学之景，水溶就忍不住心潮澎湃：适龄童子皆有书可读，能读书的都不会被俗物家世所累，学舍兼容并包有教无类，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哪。

　　哪怕只是个轮廓，也足以他倾囊以助了。

　　且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吧。若是能把眼前这学舍做大了，做好了，老夫这园子，也就值了。”

　　看着陆续聚集到广场上，手执大红入学信笺的学生们，老太傅忍不住又笑了，“也不知她哪里来这么多的鬼主意，非得弄个什么录取通知书，这会儿瞧着倒是喜庆。”

　　“哈哈，她总说什么细节决定成败，性格决定命运，但细细品味还真有些道理。”想起自己初至石浮村时处处有惊喜时时有感悟的日子，水溶面上笑意愈深。

　　正在师徒俩沉浸在无限舒畅酣然中时，忽听门外一阵纷乱脚步。只见一名师爷打扮的中年儒生，领着十余衙役，径直朝站在高台之上的三位先生而去。

　　“你便是石氏槿华？”

　　那师爷走到高台上，居高临下，面带不虞之色，冷声问道。

　　也难怪他不虞，盖因他的主顾原本青云直上，富贵荣华指日可待，却被眼前此女害得阴沟里翻船，没做几日大司马，就被天子贬回来做县令了。

　　大司马的师爷，和县令的师爷，这天差地别的待遇，又怎能不叫他心生怨恨？

　　石槿华见礼道：“吾便是。”然不待他开口，便已礼毕起身，“不知所来者谁，又缘何至此？还请这位大人见谅，此园乃一老大人所有，此时尚在园中静养，小女子此举实属无奈，还请长者见谅。”

　　原躲在角落里听得正起劲的苏太傅闻言，低声笑骂道：“地契给了她，连一并的农户仆从也都送她了，怎又变成老夫所有了？”

　　“还没去衙门过文书，自然，还是您的。”水溶忍笑忍得实在艰难，没想到先吃瘪的，居然是老太傅。

　　苏太傅横了他一眼，又扭头盯着高台之上，难掩担忧之色。心里却有些自责，也是忙昏头了，居然忘记提醒她，新来的县令是谁了。

　　果然，那师爷早有准备，义正言辞道：“今上重教化，家主人忝为县令，位卑未敢忘忧国，自上任以来，恪尽职守，便欲整顿全县书院学舍之流，叫那等鱼目混珠浑水摸鱼者无处可遁。”

　　“尔等学舍，虽为新立，亦在查检之列。若我所查无误，这学舍是石姑娘力主的吧？”

　　台下诸学子隐隐有些不安，心中更猜疑不断：难道先生……犯了事？

　　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石槿华朝孙安夏几人点点头，见他们开始安抚新生，这才安心应对眼前之人：“确有此事，然，办学文书，我亦一力交付此间主人代办。若我没有记错，一应手续皆已办妥。若不然，我等今日也不会广开院门，迎八方学子。”

　　这又不是石浮村那个类似乡学义学的模式，石槿华早早就跟老大人请教了，是老刘管家亲自着人去办的，自然不会有疏漏。

　　“一应文书，尚在典籍院中封存，离此不过百余步，若是上官想要复查，我亦可为诸位领路。”

　　石槿华笑了笑，“我亦是小心惯了的，还特意让人抄录了几份以作备份。”

　　那师爷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厉声喝道：“你既言一应文书俱全，为何县衙里的备案却不全？”

　　“这位大人所居何职？不知是知县？县丞，还是主薄？”

　　石槿华眉间陡然转利，再不复先前的温润可欺，言辞咄咄，直逼此人，“大人此行，若为公务，为何一身便服？若为私情，大人此言恐有威逼之嫌！”

　　新县令她是没见过，但县丞和主薄，却远远见过一面。

　　“更不消说，我石槿华不过一女子耳，非官非吏，县衙档案为何有失，我要是当真知晓，那才真的出了事。”

　　对于一个久考不中不得已走师爷幕僚之路的人而言，石槿华这一句反问，结结实实说到了他的痛处：“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只不知，等过了堂，你是否还能这般嘴硬！”

　　“那就先与我问罪文书来。”

　　大乾的司法严谨细致，哪些罪需要过堂，哪些勒令悔改即可，都有详细的说法。文书的出具，也有严格规定。如石彦礼的拖欠官银，自然可以出具，可要只是手续的备案不全，顶多被喝斥一顿而已。

　　所以，这话她说得异常坚决。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