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

　　戊时的夜静悄如空，皎白的月光透过牢窗，一点一点折在地上，在水珠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牢房里的叫喊声也依旧在阵阵回响，为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嘈杂。

　　几人也不知站了多久，似乎从没挪动过半步，因为不敢冒然前进，只得眼睁睁看着牢间的门被啃的“吱吱”响，血丝被拉的越来越长，直至门柱都被沾了血迹。

　　“好饿！快给我吃的――吃的！”

　　里面的人松开咬着的牢门柱，改用成手牢牢抓住，眼神发出对食物的渴望，朝沈青几人嗷嗷大喊，嘴里还不停渗出血，一直在喊声中“滴答”落下，样子如同吮血的妖物，面目狰狞。

　　沈青着实是被吓了一把，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到底是对什么憎恨到如此地步，才会对他人造成现在要食人来充饥的结果。

　　是对生活失去希望吗？

　　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他感觉他的胃在作呕，像翻滚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卷来，不停在搅动。

　　陈老爷也看不下去，跟在沈青后面，一起出来透透气。他活了数十载，什么风雨没见过，怪事也很多是亲眼目睹，但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实在是头一回见。

　　想想，都是后怕。

　　“大人，我按照沈公子的办法，果然把那些家属给支回家了。现在衙门外没人了，是否要打道回府？”

　　陈太爷在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衙门里过夜，时刻胆战心惊，头顶的石头也终于落下，沈青的到来真是没让他失望，他没有看走眼。

　　“先等等，流大人和沈公子还有些地方没搞懂，我们要是现在回府，就太不厚道了。”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不过，流大人越界管的事，我们这边有人盯着紧，我怕……”下属没继续说，他家大人的心思他知道，为朋友两肋插刀，再怎么做，都不会抛下不管的。

　　“随他们去吧，要是问罪，就拿我脑袋先开刀吧。”

　　他就是心寒这点，同为百姓父母官，何必要分得如此清楚，官大官小，不就是俸禄问题。人生在世，钱再多，到头来，也拿不到地府。用不完，眼谗着，放不下，执著一辈子，何苦呢。

　　但要说起来，也有些原因归于六位天师的出现。他们六人将人性的恶利用到了极致。记得当时那倨傲的神情，说的那几番非人的话，他听的贼烦，没听到最后就假装身体不适回来了。什么妖兽不能共存，什么妖兽一定是坏的，一定要赶尽杀绝，这是畜牲才会做的事。

　　人分善恶，丑陋美艳，妖兽也会，为何要一概而论。去年冬天他独自一人去山里采茶，差点给摔死，还是一只鼬鼠精救了自己，否则哪有命活到现在。

　　要不是六人，用强制狠毒的手段制造现实证明自己的能力，使官家蒙蔽了双眼，给他们几人特殊的待遇，也不用弄到现在难堪的局面。

　　人心，还真可怕又丑陋。

　　他拍拍身前的官服，摆正身上图案的位置，转回牢房，要不是沈青吐完后早先一步进去，他还想单独道个谢。看来，只能以后再另找个时间。

　　刚想踏进去，陈老爷却听到沈青和流寞两人在吵。

　　一个喝道：“沈公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办法，把人给弄晕？这样我还怎么查？还怎么问？！”

　　另一个回道：“里面的人是无辜的，没理由你对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逼人就范。更何况他们现在神志不清，说出来的事也是颠倒黑白，没一个可靠，流大人你该想想而后行。”

　　“你――”一人哑口无言。

　　陈老爷也不知该帮哪个，他也不知道哪个做法是可行，哪个是不可行，两边都不是，可把他给难倒，只好先劝解：“流大人，沈公子，你们先冷静冷静，听我一句，天色已晚，再过片刻就是亥时，牢房是凶煞之地，不可多留，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再探讨。”

　　流寞“哼”了一声，瞪了瞪沈青，右手摸着赤妖，冷的不像话，陈老爷的台阶来的真及时，再晚一步，沈青只怕要遭受一顿歪理的暴力，还要一直呆在牢房里，想想都难受。

　　沈青不再停留，陈老爷要给他雇一辆马车他也没接收，当然，也不会和流寞同行，他可不想在回去的路上还要再受一次冷眼，今晚睡觉很可能会因此而做噩梦。

　　他走走停停，看着街上夜市灯火明了，也不过于害怕。想自己明明在陎言身边待了三年，什么妖魔鬼怪山海奇兽是他没见过的，可怎么就无法消去心中的那份恐惧。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这么纯洁善良，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为此，沈青有些无奈，低着头没看前方，不经意间，走入了一处死胡同。那里漆黑无边，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墙角蝈蝈“唧唧”叫声格外刺耳，还夹杂着“咔咔”的啃咬声。

　　他心头一震，转身快步离去，慌乱中抬头望天空，月亮竟然消失不见了，代替的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它正盘踞于上空，张着嘴巴，不断咀嚼着。

　　“哐当”，沈青过于害怕，脚不知踩到了什么，引起了黑影的主意，它好像发现了沈青，开始挪动身子，朝前方走去。

　　这时月亮因黑影的移动，终恢复微弱的光，可即便如此，沈青也还是不能看清庞然大物大概的样子。它实在是太巨大了，完全把它自己身体的一切都掩盖在它自己制成的黑影之下，任何的光，也无法将它照亮。

　　他嘴里念起佛经，能求的都求个遍，什么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虽然他知道神仙们和菩萨们都很忙，就算听到他喊救命，可天下求的人很多，也未必能顾及的了他。如此，不过是心里作怪，想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黑影距离越来越近，已越过沈青半颗头，把沈青前方的路遮得一片黑，没有光，脚一崴，沈青便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扯破小腿的衣服，摔出一道伤口来。

　　他紧闭双眼，他好后悔，要知道自己这么早就去见如来，应该早点跟陎言表明自己的心意，什么都没说，是要遗憾终身了。

　　不！

　　沈青睁开眼睛，他不可以就这样结束，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大仇未报，对所爱之人该说的话还没说，无论哪一样，都不足以让他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他摸索藏在袖子里头的符，欲要向后投去，却被人擒住手，转头一看，原来是凤兮。

　　“公子你怎么？”

　　“凤兮小心，你后面有……”

　　再抬头向上看，黑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被遮住的月亮又发出微弱的光，照在他和凤兮的脸上。

　　“公子你到底怎么了，刚刚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要谋杀我呢，差点就要动粗了。”

　　“抱歉。对了，凤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呀。我和青鸾在阁里等你，从晌午等到天黑，眼看就要入半夜了，公子你都还没回来，青鸾怕你出事，就叫我过来看看，就变成你看到的样子。”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我就看到公子你摔在地上，又不打算起来的样子，以为你要做什么，就没有马上上前去，有什么问题吗？”

　　显然，凤兮还不明真相。照这情况看来，黑影是在他闭眼，也正是凤兮赶来时就消失了。他笃定，七香楼食客闹事变疯狂之事，绝对与这平白无故出现的黑影有关，而且极有可能与凤兮认识。

　　他简单处理伤口，但似乎脚崴的很严重，走起路来格外吃力，还断断续续从小腿传来刺痛，怕是回去不休息个十来天是不会好了。

　　“公子，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凤兮对沈青反常的行为甚是不解。

　　“嗯，算是吧。可我还看不清它长什么样，就消失了。”沈青似心有不甘，好好的机会就此从眼前溜走，事情仿佛回到起点，要重新来过。

　　凤兮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不对呀，我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感觉到，会不会是公子的错觉？”仔细想，“那也不对，公子又没眼花，不会中幻术，真头疼，我也越来越迷糊了。”

　　沈青却叹起气来，“唉！凤兮，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就应该学学青鸾，稳重些。你也知道你家姑娘那性子，一天不闯祸，就闲不下来，万一我哪天不在了，谁来督促她？谁来保护她？不就是你们两个吗。”

　　凤兮惭愧不敢回话，她下来的任务，本就是保护神尊，为神尊分忧，寻找四凶的下落。但每一次一有危险，每一次一出事，她从来都没察觉到，反而要神尊处处护着她。这点，她竟比不过一个凡人，真是愧对身为神兽凤凰的名头。

　　“公子放心，凤兮从今天起，绝不会让公子再失望！”

　　“……”

　　沈青的脸依旧乌云密布，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凤兮。那时，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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