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

　　何绯四个人已经回到帕菲，此时都坐在饭厅，吃着自制的关东煮，每个人都不断的插着丸子，萝卜，海带，鱼豆腐之类的，在自己的碗里挤着自己喜欢的酱料。
　　孟堇问到：“你们说，那周号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奸杀了三个人耶，就因为有精神病，就这样放过他也太便宜他了，照我看，这种人枪毙了都不为过！”
　　“法律就是那么规定的，有什么办法？”蓝一悬满不在乎的说到。
　　“蓝教授，你还真冷血。”孟堇有些不满的说到。
　　“法不责老，法不责众，法不责幼，法不责病，这是常识，你有何不满？”蓝一悬眼睛看着自己碗里的萝卜，由于太烫，吹了好几次才放进嘴里。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法律的存在就应当是公正的，不应该有所偏袒的，不然，还要法律有什么意义啊。”孟堇放下筷子，看着蓝一悬说到。
　　蓝一悬有点可笑，但还是忍住了，说到：“对和错？嗯……那我问你，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这个标准是什么？是约定俗成的道德还是法律？”
　　“当然是法律啊！”孟堇说到。
　　本来在一旁安静的吃着白萝卜的张素素忽然笑出了声音，见全部人都看着自己，孟堇问到：“素素，你是有不同意见？”
　　张素素看着孟堇说到：“法律只是最低的道德准则。”
　　蓝一悬接过话头，说到：“没错，如果以法律为标准的话，那社会上作乱的人会有更多，因为她们可以钻法律的空子为所欲为，嗯，就跟精神病一样，犯了罪就说自己有病，以此逃脱法律的制裁，要是以法律为标准的话，那根本无法治罪。”
　　“那不然是什么，道德？”孟堇追问到。
　　“道德，那我再问，什么才是道德，每个人的道德标准是否一致，如果不一致，又该如何去判断谁对谁错呢？”蓝一悬也放下了筷子问到。
　　“这……”孟堇哑言。
　　蓝一悬见孟堇无话可说，便安慰性的拍了拍孟堇的肩膀，说到：“宝贝，你还小，以后你就会懂了，反正现在那周号的事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了，不要太花心思了。”
　　“是啊，就算没有办法让他入罪，他蹲不了大牢，也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那里可不比监狱好受的。”何绯一直都在一边听一边看着她们聊天，忙着吃着豆腐，丸子之类的，由于碗中放了不少辣椒酱，辣的她一直呼吸，好不容易好一点了才说了这么一句，也顺手夹了个丸子放在孟堇的碗里，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孟堇有些沮丧，低头拿起筷子夹起丸子，说到：“说的好像你去过一样。”一口将丸子放进了嘴里。
　　“不过他有病还好，要不然真的不知道像这样惨无人道杀了三个人的罪犯最后会判的怎么样，他要是在精神病院治好了，也算是劳改了，应该就不会再犯罪了。”何绯有点欣慰的说。
　　“哦，你的意思还是那些罪犯都做的坏事都是情非得已的咯？”蓝一悬看着何绯。
　　何绯有些不解蓝一悬的意思，说到：“不是，我的意思是总得给人家改过的机会。”
　　“哼，”蓝一悬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公平啊，你给他们机会，那受害者呢，谁给她们机会呢？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就这样死了，而害她们的人，还可以活着，不仅活着，还有机会改过，然后人生又可以重新来过了。”蓝一悬的目光有些冰冷的看着何绯。
　　何绯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才说：“以暴制暴不是最好的办法，俗话都说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杀人就要偿命，按你的说法，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你自己想想，若是死者知道害死自己的人依然逍遥自己的活着，那会是什么感觉，好，就算不是死者，那死者的家属呢？那些死者可不是一个数字，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自己的人生，社交，就因为那些罪犯，然后生命就截然而止了，你懂吗？”蓝一悬质问何绯。
　　何绯有些语迟，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是愣愣的看着。
　　张素素在这个时候忽然说到：“世界上所有的原谅只是让加害者好过而已，这个世界最没有资格求原谅的，就是加害者，可笑的是，永远都是加害者在求受害者的原谅，好像最后受害者不原谅，加害者就成了受害者一样，可是，加害者在伤害受害者的时候，是否想过，他的伤害会影响受害者的一生的呢？”
　　张素素语气淡淡的，又有些冷漠，虽然说的像个绕口令一般，但是何绯还是很快就理解了，张素素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赶紧笑着说到：“这只是我的一个看法啦。”
　　何绯若有所思，孟堇不敢说话，默默的看着大家，蓝一悬又夹起了菜，埋头吃了起来，张素素也继续夹起一大块豆腐放进自己的碗里，又拿了不少的调料，洒在豆腐上面，然后将豆腐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的吃着。
　　正当大家都沉默的时候，电话铃声忽然打破了宁静，何绯第一时间站起来走过去接电话，只听到她说：“向阳医院？张元，怎么又是你们，我说了，这里没有张元，真的打错了。”说完，何绯把电话挂了，然后生气的走过来，边走边说：“医院打来的，说找张元，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他们还孜孜不倦的打电话，也是奇了怪了。”
　　“张元？”孟堇有点疑惑，想了一会，然后忽然说到：“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啊？”
　　“谁知道啊，这么大众的名字，听过也不奇怪，不过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嘛。”何绯夹起一个丸子，却因为太滑掉了，再夹了两次，都滑掉了，最后何绯用筷子一插，捅进了丸子里面，顺利吃了起来。
　　孟堇还在回忆着：“不是，我是真的有印象，啊，我想起来了，素素，上次不是有个女的找你吗，好像也是说张元的，你当时就是说你认识的，对吧！”孟堇指着张素素说到，满脸的惊喜，明显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想起来而开心。
　　孟堇这话一说，没想到张素素没有开心，反而脸拉了下来，正好短信一来，张素素拿起来看了一眼，很快就站起来说到：“没有，我不认识，我吃好了，有点事，出去一下。”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张素素就拿起放在一边的乔巴跑了出去。
　　何绯刚想去追，只见电话又响了，何绯照样去接听电话，只见对方还是自称是向阳医院的人，要找张元，何绯这次就没有马上挂断了电话，而是问到：“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哥哥张残病危了……”

　　从帕菲跑出来的张素素漫无目的抱着乔巴在路上走着，一时摸摸路边的花草笑笑，一时走到公园里看到老头老太太在练太极的练太极，跳舞的跳舞，张素素微笑的看着他们跳跃着，不时自己的手也跟着舞动，然后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又自嘲的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着，前面刚好跑过刚学会走路的一个孩子，正好绊倒了，张素素本来以为他肯定会哭，站在原地看着，却见那孩子很快的站了起来，安抚的自己拍了拍小腿，然后继续往前跑走了，张素素笑着，最后终于上了公交车，上去直接挑了最后一排的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一直坐到了最后一站，张素素的脸上都是带着微笑的，直到最后车内广播报站，张素素像是忽然惊醒一样，马上站了起来，公车已经再次开动，张素素赶紧喊到：“师傅，对不起，我要下车。”
　　公车又停了下来，张素素赶紧下了车，却发现已经过了一站，又往后走，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向阳医院大门，只是张素素并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离开了。
　　而自从接到医院的电话的何绯，就直接往医院奔了过去，顺利找到了张残的病房，只见卢远正红着眼睛不断的给张残擦脸，见到有人走过来，卢远有些客气的询问何绯，说到：“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张素素的同事，您认识张素素吗？”何绯问到。
　　卢远一听，先是想了一下：“素素？啊！”卢远急忙走了过来，发出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目光，说到：“我知道我知道，她就是张元，是我的女儿！”
　　“您的女儿？”何绯有点吃惊，但是也猜到了，所以并没有表示出很震惊的样子，然后看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张残，说到：“那这位就是张残吧？”
　　提到张残，卢远的目光变得黯然，然后又看着何绯身后期待的张望着，问：“张元人呢？她没有来吗？”卢远往后望去，却没有看到其他人。
　　何绯刚想说话，却见张残正费劲的想要说什么，卢远赶紧扑过去，扑过去的同时按下了病床旁边的按铃，张残张着嘴，嘴巴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何绯伸出手去，身体向着何绯移动，何绯下意识的往后退，张残手很快就放了下来，身体也倒了下去，就这样咽了气。
　　卢远扑在张残身上大哭，护士此时也过来了，何绯被挤到了后面，后来抓住一名护士问到：“能知道他是什么病吗？”那个护士说到：“尿毒症，一直没有合适的肾源，不过听说他有个没有什么联系的妹妹，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他妹妹的下落，好像说是找到了，但是妹妹不肯来，就这样，断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了，就死了。”护士对这种生老病死早已经见惯了，相比卢远的痛哭，护士显得无比冷静。
　　很快，医生和护士就确定了张残的死，给他盖上白布后便准备推着他去向太平间，而卢远则不肯接受事实一样哭着，何绯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既无法感同身受的伤心，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卢远，毕竟，在生死面前，一切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何绯只好站在角落看着，尴尬的看着，直到医护人员将张残推走，刚才还噪杂的病房瞬间就变得寂静，就跟人的生命一样，活着的时候风光也好，失落也罢，到头来结局都是一样的，一生之中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又有几个会真心伤感，很多时候，只是别人饭桌前的一句：某某好像去世了。
　　嗯，一个人，一生，也就一句话，几个字而已。
　　何绯走出了医院，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直想着刚才张残最后的一幕和卢远的痛哭，心情有些沉甸甸的，正走着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正抱着乔巴在门口低着头喂着鸽子的张素素，何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揉了揉眼睛，确认了前面那个女生就是张素素，何绯惊喜的喊道：“素素！”
　　张素素抬眼一看，看到何绯朝自己跑来，下意识的张素素不知道为何，忽然一把撒了所有的饲料，往外跑，动作之大吓到所有的鸽子都飞了起来。
　　何绯赶紧追过去，一把拉住张素素，说到：“素素，我有话和你说。”
　　张素素站在原地，背对着何绯，不说话。
　　何绯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到：“素素，你的哥哥去世了。”
　　张素素瞳孔放大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状，然后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何绯拉着张素素就想走，说到：“走，跟我去医院，你妈妈还在医院呢。”
　　张素素一把甩开了何绯，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何绯不解，说到：“你怎么了？”
　　张素素回到树荫之下坐下，鸽子们都平静下来，吃着刚才张素素洒下的饲料，何绯走过来，坐在张素素的身边，张素素看着那些肥大的鸽子，说到：“你去医院了？”
　　“嗯！”
　　“他死了？”
　　“嗯！”
　　张素素不说话，一直安静的看着鸽子们吃着饲料，仿佛那很好看一样，看的津津有味，何绯等了很久，原本以为张素素不会再说话了，却忽然听到张素素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说到：“终于死了！”
　　何绯有些愕然，似乎没有想到张素素会说出这样的话，平静下来心情之后说到：“素素，死者为大，这样说不太好吧，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哥哥，回去送送他吧。”
　　“为什么要送他？”张素素反问到。
　　“他不是你的哥哥吗？”何绯有些吃惊。
　　“呵，是啊，我的哥哥！”张素素笑着说到，笑容显得特别无力，然后张素素站了起来，抱着乔巴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住，背对着何绯，说到：“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所以我要回去对吗？因为他死了，所以我要回去，对吗？不回去就不对，不应该，因为他已经死了，对吗？”张素素的声音开始出现哭腔。
　　何绯想要站起来走向何绯，却听到何绯说一句：“别过来！”何绯只好又站住，不敢动。
　　张素素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何绯，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泪，泪水划过脸上，留下两道泪痕，但依旧带着笑容，何绯有些愕然：“素素，你怎么了？”
　　张素素笑着走回到何绯身边坐下，一边走一边说到：“你知道吗？我的哥哥，嗯……就是这个哥哥，在我8岁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雨，家里停电了，我很害怕，他就抱着我，安慰我亲吻我，告诉我不要害怕，我那个时候真的很依赖他很相信他，任由着他抱着我，直到后来他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面，也不只是亲我的额头，开始亲我的嘴，我的脖子，他的手……又从胸慢慢转移到了下面……”
　　何绯听着一动不动，可是张素素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继续说到：“后来我告诉我妈妈，我妈妈竟然维护我哥哥，哥哥有了母亲的依靠，对我更加肆无忌惮，再后来，我告诉我的爸爸，我爸爸知道后狠狠的打了他一顿，他收敛了，可是没多久，我爸就遇上意外去世了，他，这个我爸爸唯一的儿子，竟然在我爸爸的丧礼上向我爸爸的遗体吐唾沫，还故意打翻了我爸爸的骨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小心的，只有我，我听到他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挫骨扬灰！这是他的爸爸啊，他的亲生爸爸啊，他怎么做的出来！”张素素声音开始有点发抖，声音发抖不说，连身体都因为气愤而发抖。
　　“素素，别说了！”
　　“后来，没有了我爸爸的看顾，他对我又照旧了，我反抗他就打我，直到打晕为止，我拼了命的读书，就是为了远离他，远离这个恶魔，再后来，我妈说他得了尿毒症，要我救他，我救他？绯姐，你说，这是报应啊，我要救他吗？”张素素回头看着何绯，脸上的泪滑下，嘴上依旧还是笑着。
　　何绯垂下目光，不敢看张素素的眼睛，张素素又将目光投向地上的鸽子们，不再说话，最后，张素素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说到：“不过，他终于死了！”张素素站起来，何绯不解的看着张素素：“素素，你去哪？”
　　张素素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面，手里抱着的乔巴力气更重，说：“因为是我哥哥，所以我要救他，因为是我哥哥，我要去看他，因为是我哥哥，所以他死了我还得去送他，就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亲人，是吗？”
　　说完，张素素又迈步离开，何绯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张素素，张素素不解的回头看着何绯拉住自己的手，目光询问何绯。
　　何绯说到：“素素，我们不去了，我们回去吧。”
　　张素素没有料到何绯会这么说，有些疑惑：“可是他死了！”
　　何绯目光变得有些冰冷，说到：“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看的。”
　　张素素开始有些动容，但仍然有些不安的说到：“他是我哥哥。”
　　何绯坚定的看着张素素，说到：“不，他不是你的任何人。”
　　听到这话，张素素愣住，何绯笑着走近何绯，两人的距离靠的很近，何绯说到：“你看，我们离得那么近，我们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不是吗？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走，我们回家！”
　　何绯拉着张素素就往前走，张素素被动的跟着何绯脚步，看着何绯的背影，终于慢慢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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