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夜，很快就降临了。
　　等到大地上最后一丝光被黑暗吞没，那隐藏在暗处的白雾就幽幽地飘了过来，不一会就溢满了整个村落。
　　先是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兽鸣，再是听不真切的悲哀哭嚎。

　　它得手了。

　　沈凉对空寂点了一下头，然后推门出去了。

　　空寂对疯道士说：“你且留在这里，我与他出去看看。”

　　疯道士在他即将他出门是喊住了他，说：“你是谁？他又是谁？”

　　空寂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脚步：“你不知早就知道了吗？”

　　疯道士睁大了眼，他知道自己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等他回过神来，空寂已经出去了。

　　外面是一片浓重的雾，空寂一出去便看见了手中提着天寰剑的沈凉。
　　天寰剑剑身缠绕着几缕金色的光灵，沈凉握着剑，面对着白雾。

　　空寂见状便也撤下了身上的幻术，又恢复成和尚的模样。他变出降魔杵，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白雾都后退消散。

　　“空寂，这边！”

　　天寰剑对着东南方向轰鸣不止，那邪物就在东南边。

　　正当他们对着白雾打算打散这些碍事的东西时，那白雾好像看懂了他们想要做什么一样，自行往后撤回了。
　　不一会儿，村子里的白雾几乎散了个干干净净。
　　“这雾……”沈凉心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他看着空寂。空寂显然也和他想到了一起，他说：“这雾也许并非伴着邪物而生，反而像是提醒我们不要走进去一样。”

　　沈凉摇摇头：“先不管了，解决掉那怪物再说！”
　　雾消散了，他们朝着东南方向过去，没走几步就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腐尸的臭味，上一次文件这样的味道，还是在寺庙墓宫里头。

　　“吼！——”一阵怒吼声从上面传来，沈凉抬头就看见了一双灯笼般大的红眼睛。
　　是它！

　　“快小心！”

　　沈凉对着空寂喊，连忙自己躲避开来。

　　那怪物一脚踏碎了半个房子，沈凉听见了嘤嘤的哭声，是村民的声音。他们和普通人没两样，在遇见这样的怪物后只能蜷缩在房子里，祈祷它没有发现自己。

　　空寂往后翻了一下，跳到了怪物正脸对上的房顶，他对着沈凉喊：“这边！”

　　沈凉手心里出现一串锁链，连上了空寂所在的地方，他荡着锁链跳了上去。

　　才堪堪站稳，那怪物就冲着他们张开嘴，沈凉看见了他的舌头，上面布满了蛞蝓一样黏腻的生物，蠕动着，翻滚着。

　　沈凉牵着锁链，道：“你拖着它，我去绑它！”

　　“嗯！”

　　空寂立刻向上抛出一串念珠，念珠定在他的头上，突然绽出一阵金光，后变成一粒一粒的珠子朝着怪物射过去。

　　沈凉抓紧机会跳了下来，一极快的速度缠住了怪物的腿，然后一路牵着那仿佛没有长度的缚魂链，踏着怪物如山般的后背，爬到了最顶上，大喝一声：“出来！”

　　从沈凉身后分化出四个等身大小的纸人，纸人牵着缚魂链，飞向怪物的双手出。

　　怪物与空寂缠斗在一起，这会终于注意到了在自己身上施工的沈凉与那几个纸人，顿时恼火不已，拼命抖开了身上站的人。

　　沈凉站不稳，赶紧掏出小匕首狠狠扎进了怪物的皮肤里，匕首扎得很深，好像卡进了怪物骨缝中，于是整个固定下来。沈凉抓紧了匕首，这才稳住了身形。

　　怪物抖了一阵，始终没能抖下什么来，于是又专心看向空寂的方向了。

　　空寂吸引住怪物的视线，沈凉抓紧机会指挥着纸人用锁链缠绕住怪物。二人配合得当，整个过程大约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完成了。

　　沈凉对着空寂打了个手势，空寂心领神会的找了个机会趁怪物不察时翻身跳离了怪物的视线。

　　那砸进怪物身体里佛珠慢慢开始在它的皮肉里滚动起来，沈凉见状，从手心出窜出一星火苗，火苗顺着锁链开始燃烧，一直到烧满了整个锁链，火焰瞬间涨大，沈凉早早就跳开了。远远望去，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那佛珠也开始大放光芒，光柱触及天空瞬间化为利刃穿透了怪物的身体。

　　“吼————”怪物开始嚎叫，它痛苦的像离开，双脚却被地狱之火焚烧着。

　　那怪物睁开眼睛，看向沈凉二人的方向，可是还没等怪物看清楚，一阵白雾就涌来，覆盖住了怪物的脑袋，仿佛阻止怪物看清沈凉二人似的。

　　“这白雾……”沈凉眼尖的看见了：“果然是友非敌吗？”

　　地狱的烈焰可以燃尽一切邪恶与丑陋，或许用“吞噬”更为妥当。没一会儿，怪物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只待最后一击。

　　空寂对着沈凉示意道：“去吧！用天寰剑灭掉它，也许算得上功德一件，对你渡劫有好处。”
　　“嗯。”

　　沈凉亮出手中的天寰剑，尖峰闪着幽蓝的光，他就这么持着剑，飞跃起来，给了这怪物最后一击，在怪物的心脏出处。

　　只见怪物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然后变成碎片飞向天空。

　　烟柳村一时静了下来。

　　沈凉半跪在地上喘气，他扶住天寰剑，心里却突然装满了不可思议。自己、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弱小了？只是最后斩了一剑，就累的喘息不止？
　　眼见天劫在即，自己的修为哪怕不能精进，也绝不能退步！

　　可是这样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一次在钟鸣县，自己也是轻易就着了那妖道的道，再往前自己堂堂鬼王，竟然中了楚碧微的春/药，然后是、然后是……是镇州怀山的南柯楼，自己一踏入怀山，就陷在了幻境里，还被魔女夺舍……

　　沈凉手里的天寰剑猝然消失，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往地上跌去——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小心点。”空寂似责怪又似担心的这么一句话吧沈凉拉回了现实，他赖在空寂怀里不肯起来，甚至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拼命呼吸这空寂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梵香混合着下过雨后青草地的自然气息一下子就涌进了沈凉的鼻腔了。
　　很舒服的味道，他不自觉喟叹一声：“嗯……”

　　空寂轻笑一句：“什么？”

　　“没。”声音闷闷的，想来是把头埋进自己怀里的缘故。空寂看了看沈凉，轻抚着沈凉的后背，没有再说话。

　　突然！空寂的眼帘里出现了一个村民的身影、两个、三个……那些村民倾巢而出，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沈沈，你看。”

　　沈沈？？？叫谁？？？

　　沈凉一脸懵的抬头，表情实在过于空白，只看见空寂担忧地望着前方。他神色一凛，从空寂怀里挣扎出来，回头就看见了大批的村民朝自己走来。

　　“这……”

　　那些村民在离他们三丈远的地方停下了，他们脸上竟然都挂满了解脱的意味，还没等沈凉回过味来，村民们就一点一点化成了光束消失了。

　　“我们杀了怪物，村民们会消失！”

　　“对。”

　　“那疯道士呢？”沈凉问。

　　二人一路跑回了疯道士的小破房子，只见房门都摇摇欲坠的晃荡在哪里，疯道士在门口站着等他们。

　　“来啦？”疯道士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还要多谢你们二位杀了那怪物，救了这么多徘徊在此的灵魂。”

　　“我也要走了……”疯道士脸上突然绽出释怀的笑：“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我的神念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走了……”

　　“什么神念？”空寂问道。

　　疯道士却自顾自的说：“我本是昆仑门下的道士，守在这里许多年，只怕我故人飞升的飞升，作古的作古，早都不见了。”
　　“我也解脱了。”

　　说罢，他好像用尽全力地转过头，直视空寂，道：“道心如此，我此生不悔。”

　　听了这话，空寂心头一紧，刚想开口，就听见疯道士又说话了。

　　“门就要开了，你们快些出去吧，这方世界没有了支撑，当崩塌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他们就看见疯道士的身体一点一点便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空寂……”沈凉深思还有些恍惚，正要问他话，便感受到一阵地动山摇，天空开始裂了个口！
　　那裂口越来越大，里头是一片黑暗。

　　空寂拽住沈凉的手，往村口跑：“我们走吧！这个世界要塌了！”

　　二人一路狂奔，只见在村口那个刻着“烟柳村”的石碑旁有一道玄门，想来这几疯道士所说的出去的“门”了。

　　沈凉回头望了一眼，天空已经开始碎裂，一片一片的往下掉，露出黑暗的本体。

　　“走吧！”

　　他们十指相扣，一起走进了这道门里。

　　一如来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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