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柳江城与安置好沈凉后就出了房间，两人径直走到屋外空旷处便停了下来。

　　“大师，此事是我没权衡好，我本以为没事，谁知……”

　　“无碍，”空寂说道：“贫僧了解他，即便你拒绝了他，他也会找到各种办法去找自己的前身的，与其让他一直惦记，不如今日一道解决了更好。”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只是贫僧倒没料到他竟会沉溺前世记忆，只愿这一次能彻底解了他的心结就好。”

　　江城点点头，便又问道：“这已是第三日了，楚宅给出的期限是七日，大师您打算怎么办？”

　　“先前的恶道杀了至少四人，如今他也凶多吉少，加上贫僧与沈凉，大约有七人，还有两人不知是生是死，如若走出来的只有我们，倒好办。”

　　这时，屋内传来声响。
　　是沈凉醒了。

　　空寂一个箭步进了房间，只看见沈凉坐起来半倚在床头，神色有些恍惚。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见是空寂，眉头微皱：“你怎么……”

　　话未出口，沈凉自己脸色先一变，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难受，说：“我怎么了？”

　　空寂眼里全是担忧，他走近床边，道：“你若真想知道前世之景，也当寻了我一起来，你自己一个人，差点现在里面出不来了！”

　　沈凉眉眼低垂，小声道：“前世？那是前世？”

　　空寂半蹲下来与沈凉的视线平齐，盯着他的眼睛：“你看看自己现在，你不是涂南，不应该替他背负亡国的责任……你是沈凉。”

　　沈凉静静坐在床上，外头的光斜射进来，他的脸一半陷在阴影里。

　　“是吗？”他轻声说：“你先出去把！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

　　纵是担心，空寂也不好在这时候强行留下来，于是只好点点头，出去了。

　　没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了沈凉一个人，他静默了好久，终于觉得射在自己脸色的光太刺眼了，于是他抬手挡住了打在自己眼睛的阳光，一时间整张脸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黑暗。

　　他知道刚刚进来的人是空寂，他知道自己是沈凉，他也知道自己曾是涂南。

　　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完全从那种深深的绝望与恨中清醒过来。

　　前世的他，后期厌恶佛教，梁王虽然灭了他的国，却对他百般纵容，涂南不喜佛陀，那就去捉境内所有佛家子弟，勒令百姓不允许信仰佛教。
　　以至于现在的西镇还是很少看到佛门中人，那日空寂前来也是引起轰动的。

　　正因此，他看到空寂进来时，明知道空寂是自己人，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有抗拒。

　　这样不对，他告诉自己。

　　沈凉想，先前自己还嘲笑空寂生了心魔，如今自己也在魔障中，清醒又沉沦。

　　他放下挡住光的手，看向窗外，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想通了才是解脱。

　　*

　　吱呀一声，沈凉房间的门打开了。

　　空寂没有意外，他知道沈凉总会想通的。

　　沈凉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眼神却比之前活了不少。他对空寂笑了笑，踱步到他身边，说：“空寂，我先前魔障了，多谢你拉我一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谢”字听来让空寂觉得格外刺耳，他道：“不必。你既然知道了，想来心里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楚宅的事解决了，你是不是就要或酆都了？”

　　既然对方提起了这件事，沈凉干脆也就点头承认了：“我已离开酆都许久，好歹也是天帝正儿八经封的鬼王，再不回去就真的说不过去。”

　　“沈凉。”

　　“嗯，怎么了？”

　　“上一次你离开，我找了你很久，终于在西镇找到你了。这一次你又要离开，我又要再找你一次吗？”

　　空寂问的十分真切，沈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问：“你不必找我啊，找我……做什么？”

　　空寂听了这话，突然很想笑。

　　原来沈凉是真的不知道何为情爱，他想，我已经为他破戒，这一次不会放他一个人走。

　　空寂突然说道：“既然是我把你从魔障中拉出来的，想来你也欠我一个人情了。”

　　沈凉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说：“确实是，若将来你有什么用得到……”

　　“不必将来了，我自静安寺出来四方游历，一路上也无人做个伴，你若能与我同行，便算是还了人情，如何？”

　　沈凉一听，有些急了：“怎能这样！酆都还有很多……”

　　“酆都不是有你的爱将代管吗？为何不能？”

　　沈凉还是很坚持，摇头：“别的可以，这个……恕我不能答应。”

　　空寂见他这样坚持，便改换条件，说：“那就再同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你就可以走了。”

　　沈凉闻言，权衡再三，同意了。

　　二人还没说完话，柳江城就匆匆过来：“大人！楚皓、楚皓他醒了！”

　　沈凉下意识的看空寂一眼，正好与空寂对视一下，两人点点头，一同去了楚皓的房间。

　　只有柳江城落在最后面，迟迟不肯踏入房间。

　　空寂注意到了，转身问他：“为何不肯进去？”

　　柳江城性格本就别扭，如今更是不愿意面对，只尴尬笑道：“我就不进屋了，大人已经去看了，您也去看看吧……”

　　“他昏迷时你那样担心，如今怎么见人醒了，反而‘功成身退’，不愿现身呢？”

　　“……他是楚皓。”

　　空寂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他，道：“他看不见你。你不必担心。”
　　说完，也没等柳江城有反应，先一步进屋了。

　　楚皓醒来的第一件事果然是问柳江城的事：“阿城呢？”

　　他见沈凉与空寂都到了，却没有阿城，眼底写满了失望。

　　空寂反问道：“那里来的阿城？”

　　楚皓似是不相信，挣扎着想要爬下床，却被沈凉施法按在床上，没办法动身下来。

　　他绝望地说：“我真的见到他了，我昏过去之前见到他了，我还抱着他……他……”
　　说到最后，竟然嚎啕大哭，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柳江城看着这一切，说不动容是假的，但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致远的执念在作祟，他就释怀了。本来就该结束了，不是吗？

　　一行人等着他哭完，没有一个人去打断他，也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

　　终于，他平复了心情，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楚家。何时带我下去？”

　　这时，一直看着的两人才说话：“等你的伤好了就下去。”

　　楚皓点点头，静默良久，又问：“阿城……是真的不在吗？”

　　没有等到回答，他心里已经有数了：“是不愿意见我吧！”

　　角落里的柳江城听了这话，一时也不是滋味。

　　沈凉看着他，用眼神问他是不是真的不要现身。江城摇摇头，无奈一笑，晃晃悠悠地飘出去了。

　　*

　　四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终于到了之前与楚宅约定的日子。

　　沈凉早早便在山谷口等着柳江城从城外回来。
　　在看到柳江城后，他取下自己一直佩戴的玉饰，让柳江城栖身于此后进了山谷与空寂会合。

　　楚皓已经被他们提前一天送下了山，安置在沈凉歇息的客栈里。

　　两人一起朝着山下走去，果然，刚到山下不久，楚宅就派了人马过来接应。

　　来接应的人看着沈凉与空寂一同出来，还有点诧异。不过上面的只叫他们来接人，他们也不敢多问。

　　上了马车，回城就很快了。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他们两，竟还有一人活了下来，看着是个面生的法师。

　　为了帮助楚皓重新夺回楚宅的实权，他们必须有一个人要拿到这个法师的位置，能光明正大的进出楚宅。

　　见除了这三人，再无别人回来的迹象之后，老管家躬身道：“恭喜三位试炼归来，请各位先回下榻之处，明日大小姐回亲自公布法师的人选。”

　　那法师不满的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就离开了。

　　老管家笑意吟吟的看着沈凉二人，意在送客。

　　沈凉与空寂对视一眼，也离开了楚宅。

　　楚宅内。

　　管家送走了三位以后，赶来给大小姐汇报。

　　楚碧微正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这会听到了试炼结果，也不免诧异，嫣红的唇一张一合，说：“哦？当真？那位俊俏的公子回来了？”

　　“是的，大小姐。”

　　“那不用选了，就他吧！我看着也喜欢。”

　　楚碧微睁开眼，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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