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已近冬至，西镇一入夜，很快就冷了起来。特别是钟南山上，鸟兽都早早进了窝，寒霜渐渐降下，为花草树木都披上了薄薄的一层雾衣。

　　“阿嚏！”沈凉修成人身，如今又惯隐去修为，这会子也后知后觉的感到了阵阵寒意。

　　空寂听到沈凉的喷嚏声，不免担心的看着他。

　　楚皓见此，说道：“这屋子虽然破旧，但也有两处房间，二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进屋休息去吧！”

　　听了这话，空寂点点头，便拉着沈凉进了楚皓所指的屋子。

　　房间很是破旧，就两床发黄的破絮摆在上头，勉强能躺人罢了。沈凉撇撇嘴，但也没办法，好歹也有个屋子，总比没有要好。

　　“空寂，为何这人间这么冷啊？”

　　沈凉看着空寂在收拾床铺，闲得无聊便问了一句。

　　空寂一边收拾着，一边答道：“人间有四季，春夏秋冬，如今到了冬季，百花凋尽，自然变冷了。”

　　沈凉看着窗外黑黢黢一片，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就是人间四季啊……”

　　收拾好了，空寂这才回头看着沈凉：“冬日里会下雪，届时我带你看看雪吧！”

　　“好啊！”

　　两人聊完了，准备早早睡觉。
　　床铺有点小，沈凉眼疾手快生怕空寂和自己抢似的，赶紧上了床往里面躺。空寂啼笑皆非的摇摇头，也躺了上来。

　　外头这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裹挟着灰尘和枯叶吹来吹去。沈凉他们的房间的窗子是纸糊的，这会被风吹得哗哗响。沈凉靠着墙，躺了很久都睡不着。他翻来覆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毫无睡意。

　　“你冷吗？”

　　安静的房间里，空寂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

　　冷不丁被空寂问了一句，沈凉后知后觉才道：“不是……我是不是碍着你休息了？”

　　“没有，你翻过来时碰到了我。我看你的手特别冰，还以为你是冷的睡不着。”
　　说着，空寂起身拿过了脱下来的僧袍，盖在沈凉身上，替他掖好衣服，拍拍他，道：“时候也不早了，睡吧！明日我们早点起来，去找柳江城。”

　　“嗯……”被摁在一旁强制睡觉的沈凉有点懵。
　　时候也的确不早了，沈凉闻着僧袍上传来的淡淡檀香，困意袭来，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

　　日头有点高了，沈凉皱皱眉，挣扎着睁开眼睛，抬眸就是空寂的眼睛，正看着他。不知何时，他睡到了空寂怀里，还抱着对方不撒手。这会醒了，倒有些莫名的尴尬。

　　他立刻松手退开：“本座睡相不大好，你既与本座同塌而眠，也就多担待些……”说着说着，耳根都红了，堂堂鬼王，竟然这般丢脸！

　　空寂本想说两句，看着沈凉红透的耳根，只是轻笑两声，撇开话题：“走吧，今日要去找柳江城了。”

　　有了台阶下，沈凉也不捂脸暗恨了，点点头，跟着空寂下了床。

　　外头的楚皓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今日去找阿城。终于，沈凉二人出来了，楚皓忐忑不安地心这会不知为何变得更没底了。

　　空寂看出了楚皓的担忧，安慰他道：“楚施主宽心好了，只要他能来，就能让你看到他一面。”

　　楚皓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三人原路返回，出了山谷。

　　空寂递给楚皓一个东西，叮嘱他这里面是牛眼泪，等沈凉施法，看到柳江城后会给他暗示，他捏碎这东西，把它涂抹在眼睛上就可以看见鬼魂了。
　　楚皓郑重地接了过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浪费。
　　等到完全走远了，沈凉就寻了一处阴凉之地，勾起食指从自己眼前扫过一遍。眼前的世界霎时变了一个样，花草树木都变成了灰暗的颜色，只有空寂楚皓二人身上一片火红色。但扫了一遍周围，再没有第三个颜色突出的东西。

　　沈凉放下手，对空寂摇摇头：“看不见，估计是没有来。”

　　楚皓听了这话，忙拉住沈凉的手，直说：“不可能，阿城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来找我！怎么会没有呢？”

　　说了几遍之后，楚皓看着他们，神色几经变换，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是我冲动了。”

　　沈凉抽出自己的手：“你明白就好，行了，钟南山这样大，我们再走走，说不准就遇上了。”

　　“好。”

　　空寂接了沈凉的话，就要走。这时，楚皓叫住了他，说：“我如果拿来了阿城曾经给我的一个东西会不会更快的找到他？”

　　“你有？”空寂反问。

　　楚皓答：“有。”

　　“那确实可以更快……”

　　没等说完，楚皓就急匆匆说：“那我去拿！”

　　沈凉闻言，问：“你没有带着吗？”

　　楚皓摇摇头：“左右也在山谷里，我们这会儿也没有走多远，不如就等我去取来，我熟门熟路的，快的很。”

　　想了片刻，两人同意了。楚皓大喜，急忙就往回赶。

　　空寂看着楚皓的背影渐渐消失，心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但也只是一瞬的感觉，他摇摇头，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

　　果不其然，空寂想得没错，楚皓确实骗了他们。他走远后没有回山谷，而是直接转了个方向去别的地方。

　　沈凉与空寂虽说是真心帮自己，但是他们两深不可测，特别是那天自己差点死在沈凉手里。阿城是只鬼魂，对这些人肯定避之不及，找不到阿城，就是因为他们在自己身边，这才吓得阿城不敢出来。

　　他找了一颗大树，抵着树干，从怀里掏出之前空寂给自己的牛眼泪。

　　就是它了，捏碎它，抹在眼睛上，自己就可以看到阿城了。

　　楚皓看着手心里的牛眼泪，心里有五味杂陈。看到了阿城自己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几百年了，你还是没变……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累吗？
　　你……

　　正想着，突然一只大手捏住楚皓的肩膀，把他扯了出来，牛眼泪也顺势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不见了踪影。

　　那人的手劲大的出奇，楚皓觉得自己的肩膀快碎了。

　　他把楚皓扯出来就摔在地上，一双阴险凶狠的眼神就盯着楚皓，说道：“你也是参与试炼的人？哪家门下的？怎么没有见过你？”

　　楚皓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两秒，只觉得头晕目眩，情不自禁地就想把一切都吐露出来……不行！这是楚宅试炼的法师，不能叫他们知道阿城的存在！

　　楚皓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彻底昏睡过去，他用力咬住舌尖，口中已是腥甜一片。
　　不能说，不能说！

　　那人等半天也不见楚皓开口，大步走过来千蛛楚皓的下颌，只见楚皓整个嘴里全是血，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倒是个汉子！”他冷笑一声：“不说就罢了，今天就要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说着，他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刀，对着楚皓狠狠劈过去！

　　恰是时，一阵狂风卷来，让他脚步不稳，后退两步，一刀深深砍进土里，楚皓逃过一劫。

　　那阵风卷过来后没有吹走，而是形成一个圈，围住楚皓。圈里，一人渐渐显出了身形。

　　楚皓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眼前这人穿着白衣，翩翩而立。

　　阿城。

　　他张了张口，想要出声，却只有血水堵住喉咙的咕噜声。

　　阿城。

　　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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