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佛

　　楚皓把茶水送到他们手边，说是茶水，其实不过是凉透了的白开而已。沈凉却没有丝毫介意，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终于进入正题，沈凉问他：“你为何放着好好的楚家大少爷不做，却跑到这深山老林里隐居？”

　　楚皓叹了口气，答道：“哪里是我不想做楚家大少爷呢，我……我身边跟着阿城，楚碧微明明知道，她还找了法师回来……”

　　沈凉看了空寂一眼，空寂立刻心领神会的接过话头，说：“楚施主可是弄错了？这普通人对鬼神之事皆是敬而远之，既然楚小姐知道您……那她找法师的事岂不平常？”

　　楚皓说道这里，隐隐有些激动，他说：“我从前也以为是平常，但我万万没想到，她找来法师竟然只是为了捉住阿城，让阿城魂飞魄散！”

　　“这还没完，她借着阿城的事，说我神志不清，中邪已久，竟纠集了一众人把我关起来，夺了我手里的权！”

　　“我一个人拼死逃出来，进了这钟南山北侧。若不是阿城时时护着我，只怕我早就死在她找来的杀手的刀下了！”

　　说到激动处，他竟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凉眼疾手快地递过去一碗茶，喂他喝下后方才慢慢缓过来。

　　说完了自己的故事，楚皓问沈凉：“那你呢？为何而来？”

　　沈凉听到他问自己，不由得愣了愣神，后知后觉道：“我和他是来应征楚宅法师的。”
　　说着，还看了一眼空寂，问道：“你说是吧，和尚！”

　　“是。”空寂依旧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楚皓眯着眼睛，显然不信，他问：“且不说楚宅已有法师，但就你们这个样子，分明不缺钱，也不必为了讨营生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你们二位穿着不俗，举手投足都有旁人学不来的贵气，怕也是非富即贵之人吧！为何去楚宅当法师？”楚皓怀疑的看着他们俩，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他们也别想从楚皓这里知道任何信息。

　　沈凉考虑片刻，决定说出来：“你既然都接受了自己那个叫阿城的爱人是鬼魂了，自然也不会对我接下来的话有疑义吧？”
　　“我其实也是一只鬼……”

　　楚皓听了这话，心中疑惑更深，面上也直摇头：“这种时候，你也莫骗我了，你看得见摸得着，还有呼吸，怎么就是鬼了？”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你们凡人也有三六九等，鬼自然也千变万化啊，我与你那阿城不是一样的，自然可见了。”

　　听了此言，再结合不久前沈凉那凭空起火的能力，楚皓将信将疑，他问：“既如此，那阿城有没有可能也能……”

　　沈凉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打断他：“不可能，本座……我这样可是修了千年的成果，你那阿城既能与你相爱，想必也没有过世几年吧！”

　　“不，阿城已经徘徊在西镇五百年余……”
　　说道西镇，楚皓突然想起自己原是想问他们来此的原因，于是说：“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来西镇做什么？”

　　沈凉见他终于问出了这话，慢悠悠地坐下，道：“凡人鬼都有前世，我来西镇呢，也是来找我前世的记忆的。”

　　“你来找前世记忆……”楚皓慢慢念着，又转过头看向空寂：“那你呢？”

　　空寂闻言，看着沈凉的后脑勺，说：“贫僧跟着他来。”

　　楚皓看了他们一佛一鬼，实在难一想象二人是一起的。

　　“你们一佛、一鬼，也能同行？”

　　沈凉粲然一笑，回头对着空寂抛了个媚眼，道：“为何不能？”

　　说话间，竟站起来，朝着空寂抱过去：“大师这是怕奴家路上孤身一鬼，寂寞难耐，特意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这西镇陪奴家……”说着，他搂着空寂的脖子勾勾缠缠的，看傻了一旁的楚皓。

　　“可是、可是、修行之人……”

　　见楚皓当真，沈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放开了空寂，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身，等到笑够了，这才分出心来嘲笑楚皓的天真：“你可放心好了，是因为我之前欠了和尚许多因果，他见我没有还完，这才赶来讨债呢！”

　　空寂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谈完了旁的事，终于轮到了楚皓的正事。
　　空寂这才说道：“先前的楚宅法师暴毙，我们之所以上山确实是因为想要应征新任法师。七日以后楚宅管家就会来接人，顺利活下去的就能继任新法师。”

　　听了这话，楚皓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楚碧微这招够狠！钟南山如此之大。连我都不敢轻易踏足别处！若非阿城庇佑我，只怕我也死了好几回了！”

　　“她四处寻我无果，定也疑心我上了钟南山，让你们在此历练，一来考验诸位能力，而来也能看看能否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我！”

　　“眼下只有等七日之期一到，我们想办法带你出去。”

　　商量好离开事宜后，楚皓抿抿唇，终于开口：“不知道这位大师能不能卖在下一个人情？”

　　空寂沉吟许久，像是知道楚皓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不该应。心里挣扎一番，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我想见阿城一面。”

　　*

　　天渐渐黑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山上树木繁多的缘故，钟南山的天黑的格外快。眼见日头刚刚落下，黑幕就遮了过来。
　　重重林木遮掩之后，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在树后，看着山谷的方向，不言不语。末了。像是剧烈疼痛，他捂着胸口，紧皱着眉。
　　果然，要挡下鬼王的地狱之火，还是太勉强了。

　　他渐渐隐去身影，消失在了树后。

　　西镇。
　　乱葬岗的不远处有一口弃用的井，不知多少年了，井口被风霜浸染的坑坑洼洼，还有许多发黄的血迹干涸在上面。
　　这是柳江城的归处。
　　他死在这里，魂魄自然也要归在这里。

　　只是近年来楚家生变，楚皓离家，上了钟南山。

　　钟南山之大，不是他一个阴寿未剩几时的人可以丈量的。上面有好多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踏足之处。
　　没有办法，他只能想法子为楚皓找到一处安全之地，引着他过去。

　　楚家。

　　楚致远。

　　对于楚皓，他总有一种孩子的错觉。他是致远灵魂的转生，却不是致远。
　　致远早在五百年前就死了，这偌大的世间，再也没有他了。

　　柳江城这么想着，怀着疼痛，躺在井底昏昏沉沉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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