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

　　夏蘅见陆酌满地打滚，惊慌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她伸出手指就想点陆酌的穴道，转念想到李如说他身上的真气来路不明，不能轻举妄动，她只好又将手缩了回来。

　　正当她焦急万分，手足无措之际，李如拿着一颗奇怪的草进来了。夏蘅看到李如，如同看到救命神仙一样，扑过去拽着李如喊道：“师姐，你快看看，他......他怎么样了？”

　　李如忙过去查看，她试图让陆酌躺好不动，可陆酌体型高大，力气也大，她根本无法控制。夏蘅急道：“他刚刚吃了一粒药就这样了。我想点他的穴道，又怕误伤了他，怎么办呀师姐？他会不会......会不会死掉？”她越说越害怕，越说越伤心，不由得哭了起来。

　　李如想了一阵，忽然伸手一掌打向了陆酌的后颈，陆酌两手一摊，立时便晕了过去。

　　夏蘅见状，才想起既不能点穴，直接打晕就行了，刚才自己实在是方寸大乱，这么简单的方式都没有想到，又暗暗佩服李如的果断，今日若不是她在此，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李如将陆酌扶正躺好，用手压住了陆酌的脉搏，静默一阵，沉声问道：“你刚刚说他吃了一粒药，什么药？”

　　夏蘅心里见陆酌吃了药之后是这样反应，心里后怕，支支吾吾道：“刚才......刚才突然来了一个小姑娘，她给了......给了一粒药给我，说是给陆酌的。”她偷偷看了一眼李如的神情，怕她怪自己，又道，“我本来不想给他吃的，可他说那小姑娘不会害她，说的那么肯定，所以我......”说到这里，夏蘅又深感懊悔，陆酌本已重伤，若自己坚持不把药给他，他也没有办法。

　　李如听完，也并没有像夏蘅担心的那样责怪于她，而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起来道：“看来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了。”

　　夏蘅惊道：“师姐为何这样说？”

　　李如道：“我刚刚替他诊治了一下，他体内的那股真气在一点一点消散，应该是那颗药的缘故。而且......”李如将她方才拿进来的那棵草递到夏蘅面前，问道，“你可认识这是什么？”

　　夏蘅细细一看，只见这草生得甚是奇怪，长着绿花红叶红茎，与其他红花绿叶的普通草大不相同。夏蘅几乎将她仅有的那一丁丁点医学知识都过了一遍，还是认不出此为何物。

　　李如见她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师父以前跟我们讲过，顾伯母有次受伤中毒，师祖用了一种奇草救了她？”

　　夏蘅猛然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忙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好像叫‘煞清’。”她又细细看那草，果然就和聂云曾经跟她讲的一模一样。她连连惊道：“我还以为师父哄我呢，毕竟她也是听师伯说的，师伯说话时信时不信，当不得真。但是师父说着草十分难得，怎么你能找到？”

　　李如道：“是有人引我找到的。”

　　李如方才出去想试着找找这山中是否有什么奇珍异草，或可救陆酌一命。谁知她刚出去没多久，就见一个白影从前面林间一闪而过。在这阴气森森的山间见到这么一个奇怪白影，换做是旁的姑娘，怕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但李如向来不信鬼神，又隐约听到那树枝被那白影拂得微微作响，她便大着胆子追了上去。那白影似乎也在边跑边等她，直到一从深草前面忽然停下转身，李如也随之停步一看，那白影原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妇，长得确是十分有风韵，穿着白衣，一头齐膝白发被一阵风吹起，看上去竟还有些世外仙人的味道。

　　那老妇看了李如一眼，忽然纵身一跃，瞬间便不见了踪影，轻功着实了得。

　　李如见追不着，正想离开，却猛然发现草丛中有一株奇怪的草，与周围的乱草显得格格不入。她细细探过去，才发现竟然是她曾经从恩师口中听过的“煞清”。李如发现煞清，知陆酌有救了，大喜过望，忙摘了草回去，没成想却发现陆酌滚在地上。

　　夏蘅听到李如说引她去采煞清的是位白发婆婆 ，忽又想起那少女临走的时候也说过是一位婆婆遣她来的，看来这位婆婆必是要救陆酌的人了。

　　李如道：“这位婆婆为什么要救陆少侠，只有等他醒了之后亲自问问他。”

　　夏蘅生了一堆火，李如采了些止疼调脾的药，混着煞清，煎了小小的一口，喂陆酌喝下，又将剩下的药渣敷在他的伤处才作罢。

　　夏蘅想到萧南星曾经是因为中了阴阳掌，身上有寒毒，又被蛇咬了一口，才用的煞清。可陆酌只是受了内伤，并未中毒，也不知这煞清是否能起到作用。李如看出了她的担心，直言道：“陆少侠的伤肯定是能治的，但能不能彻底好，还得看他自己。我作为大夫，从来不敢保证自己能药到病除，病人不听话，哪怕是师祖在世，也没办法救他。”

　　夏蘅知李如的意思，陆酌爱好走动，平时又嗜酒如命，加上之前他还受过一次重伤，此番之后，他若还是任性妄为，怕是会积伤成疾，今日李如所做努力，都付之一炬。

　　她二人靠着墙壁坐下，夏蘅才想起问聂云的近况，“师父......师父还好么？”

　　“你终于想起来啦？”李如拍了拍她的肩膀，“师父听说你失踪了，都急得病倒了。顾伯伯他们派了人满江湖找你，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

　　聂云的身体一向好，几乎不生病，夏蘅此刻听到说她病了，着急不已，连问道：“师父病了？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李如道：“现在已经好了，否则我怎么会出来呢？”

　　夏蘅知聂云已经好了，心里顿时放下一大半。她抱着李如的胳膊，靠在她肩上，笑道：“师姐，你不是从来不下山的么？怎么又出来啦，还跑这么远。”

　　李如没好气地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大师姐不会武功，难不成还让师父亲自出来找你？”

　　夏蘅听李如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出来找她的，也忒无情了一点。她放开李如的胳膊，嘟囔着坐到一边去，跟李如生闷气。

　　李如见状，主动坐过去，轻声道：“生气啦？”

　　“才没有呢。不劳师姐出来寻我，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回家。”

　　“这还叫没生气呢？”李如笑了笑，又平静地说道，“以前你在山上，我总嫌你吵。可你一走了，我又觉得阁中太无趣了些，我总想着从前我刚来九珍阁的时候，见谁都害怕，不敢跟别人说话。师父和师姐们忙里忙外也顾不上我，要不是你整天拉着我玩这玩那，我想我大概都会忘记怎么跟人说话了。我是个孤儿，九珍阁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妹妹，你失踪了，我怎么会不担心？”

　　夏蘅本就没有真的生她的气，李如这样一说，倒像是真的一样了。她又靠在李如的肩上，笑道：“阿蘅知道师姐待我好，阿蘅也会待师姐好的，以后保证不惹你生气，不惹你担心。”

　　当然，李如虽是个较真的人，但就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她从未将夏蘅的“保证”当过真，总是听听就过去了。

　　“可我还是不太喜欢外面。”李如忽然说道，愁闷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李如说，夏蘅也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在九珍阁这些年，李如连临安城里面都不曾去过。有一年十五上元灯节，夏蘅吵着要去看灯，聂云无法，干脆就带着几位弟子一起去。可李如硬是不愿意去，那时只有十岁的她，就一个人留在了九珍阁。比起冷清的山间，她似乎更害怕那热闹的街市。

　　天色越来越暗，姐妹二人就这样相互依偎，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夏蘅忽然醒过来，发现不见了陆酌的身影。她急忙跑出洞外，向四周大叫道：“陆酌！陆酌！”

　　外面黑漆漆，一点声响也没有，更别说一个人影了。

　　“他......他不会扔下我跑了吧。”夏蘅想到这里，蹲在地上，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

　　一只手忽然搭到了她的肩上，她以为是李如，头也没抬，说道：“师姐，他走了......这个大骗子，把我骗出来就扔在这里不管我了。”

　　咳咳！

　　李如的声音从远处出来。

　　夏蘅惊地站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陆酌站在身后，而李如正站在洞口，痴痴地看着他们。

　　“你刚刚说谁是骗子呢？”陆酌笑道。

　　夏蘅见陆酌站得笔直，笑容满面，若不是脸上还有些许病态，真可是生龙活虎了。加上刚才她以为陆酌扔下她不管了，此刻又忽然出现，激动之余，夏蘅一下就跳到陆酌身上，抱着他喜极而泣：“你没走啊？我以为你走了呢？你竟然好了，太好了！你还有没有事？还疼不疼？”

　　陆酌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不知所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此刻美人在怀，他心里又一阵激荡，听着夏蘅滔滔不绝的问题，一时也忘了回答。

　　“阿蘅！”李如忽然严肃地喊了一声。

　　夏蘅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推开了陆酌，低着头不敢看他。

　　陆酌也有些尴尬，见夏蘅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发现李如在这里，有些抹不开面。他也不知怎么哄她，只低头柔声说道：“你师姐叫你呢？”

　　这一说，夏蘅更是难堪。心慌之余，她一脚提在陆酌小腿上，陆酌“啊哟”一声，捂着脚原地打转。夏蘅怔了一下，冲他“哼”了一声，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师姐......”夏蘅站在李如面前，搓着衣角，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夏蘅，冲陆酌道：“陆少侠，你的伤可好些了？”

　　陆酌站定，上前道：“好了很多了，多谢李姑娘的妙手。”

　　“不用谢我，这还得感谢带我找药的那位婆婆。”李如想了想，道，“听阿蘅说，那颗药也是一位婆婆着人送来的，陆少侠，你可知这位婆婆是何人？”

　　陆酌知道自己今日受李如之恩，实不能隐瞒，便如实说道：“她是我以前在昆仑山脚下有缘遇到的一位前辈，教过我轻功。具体姓什么叫什么，我实在不知，她也不愿意说。”

　　夏蘅惊道：“原来你的轻功是她教的？怪不得那么厉害，原来是位高人。”

　　李如见陆酌也并不知那人底细，想到她也并未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举动，便道：“也不知她这次是碰巧遇到了你，还是有意为之，事已至此，我们追究下去也无用，若是有缘，他日必还会再见的。”

　　陆酌见李如年纪轻轻，做事却是十分稳重，有条不紊，对周遭事物似乎也看得开，心中佩服不已。只是未免少了些情/趣。再看夏蘅，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陆酌心中暗想：“还是小阿蘅有趣，寻常姑娘哪里比得上。”又转念想，“不寻常的姑娘也比不上。”

　　陆酌问道：“你在想什么？”

　　夏蘅回过神来，说道：“我是在想，你的伤要养几天，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沅州。”

　　“哪里需得着几天？”陆酌拍拍胸脯，“明天就可以走。”

　　“你们要去沅州？去那里做什么？”李如问道。

　　因李如并不知陆辕之事，夏蘅正思怎么跟她说，陆酌却抢说道：“一个月之后是叶南天的生辰，他发英雄帖，在南平府举办武林大会，我们去看看。”

　　夏蘅听完，惊讶地看着陆酌，只以为他是为了哄李如，故意编的，心想万一李如也跟去，岂不露馅了？

　　“那我也跟你们去。陆少侠的伤未痊愈，这一路还得用药。”李如说道。她本想让夏蘅跟她回去，但想到自己说了也是无用，若南平真的要举行武林大会，届时飞云派肯定也会参加，不如就跟着夏蘅，到了那边再说。

　　夏蘅一听，心想这下完了，她死盯着陆酌，看他要怎么办，谁知陆酌满脸写着“乐意之极”几个字，说道：“那劳烦李姑娘了。”

　　这一下让夏蘅更摸不透了，不知陆酌到底想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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