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为了迎娶女神而奋斗

　　明光三十年的春天来的很早，还见天的落着大雪，连九九消寒图还未点染完，时光便如越过缝隙的白马瞬间流淌了。

　　贺图到底没有熬过去，元宵节的灯还未摘下来，老人便溘然长逝。

　　皇上着礼部给他定了谥号，到最后选了“文忠”。

　　行祭礼的时候同意太子亲自上门悼念，也算是全了这一段爷孙情义。

　　从西宁郡王府回来，太子的情绪显得格外消沉，打马从思君坊经过，一眼瞧见门口挂着的白布，门口的蒸笼里卖着蒸糕，他的眼睛顿时便湿润了——这世间总是还有人与他感同身受，他便觉得心头熨帖，纵然无法与那人厮守，可彼此心意相通却已是最美好的事情。

　　随着贺图亡故，贺家嫡系相关的纷纷丁忧，东宫的势力在短时间蛰伏下去。

　　入得二月里，皇贵妃的身子越发沉重了，她的怀相不算好，宫里上下都提心吊胆。

　　皇上命太医常驻，殷臻白日里从鸿胪寺当值回来，日日进宫请安，他与殷佐还住宫里，等着宫外府邸竣工了便要搬出去——他们却不知，皇贵妃挂念着两人都未成家，年岁还小，并不打算令他们迅速便搬出宫去。

　　随着皇贵妃濒临产期，殷臻开始一宿一宿的睡不好，夜里尝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要么便是坠入深沉的噩梦之中，他无数次的忆起前世皇贵妃亡故，等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冷汗将衣裳都打湿透了。

　　“殿下，又梦魇了？”芍药从外头提着灯进来，她将头发自梳，如今身边的宫人都恭敬得称她一声“姑姑”。

　　“无事。”殷臻摇了摇头。

　　“上一回，吴姑娘调制得安神香还有，给您点一柱可好？”芍药替他端来一碗温热的燕窝粥，这是他从前世遗留至今日的习惯，喝了倒是觉得稍微舒服了几分。

　　先前流言的事情追查之后竟是不着痕迹，那两个小宫女是在洒扫庭院的时候听见两个宫女说的，两个小宫女并未瞧见对方的样子，声音又隔着草木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委实猜测不出来，皇上表面上只是将这两个小宫女废黜到了掖庭做杂役，但私下里却暗中敲打了梁九功，命他暗中将六宫里头的人手清理一回。

　　殷臻却觉得不安稳，他手头的人在精不在多，宫里留着的更少，知晓皇上命人查，他便没在掺和进去，太医院那头有殷佐盯着，可即便这样，他白日里上衙的时候黑眼圈即便是用香粉遮盖也几乎盖不住。

　　焦躁之下，他将怒火便径直投到了阿列克谢与他的骑士团身上。

　　被圈进了大半个月，吃的是寻常的糙米，住的地方夜里还有虫鼠，从落地起便娇生惯养的阿列克谢受不住了，到了后头，几乎是殷臻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当了解到罗刹国如今是阿列纳斯公主当政，而小皇帝西里尔即将亲政，他的身后有重臣支持的时候，殷臻动了心思。

　　在罗刹国，无论男女都是有继承权的，若是与罗刹联姻，他们帮助西里尔掌权，而西里尔许以后位，将来的孩子登时帝位，未必不能给两个国家带来和平。

　　他的折子刚刚上书上去，皇上还来不及批复，父子两个很快便无暇顾及。

　　二月十八日这一天，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皇贵妃诞下一个先天不足八个月大的女婴。

　　小小的孩子重量只比才出生的猫崽子大一点儿，连呼吸都是弱不可闻，侍候得宫人们都觉得心惊胆战，只怕一不留神，小公主便去见了阎罗爷。

　　太医院的儿科圣手们分三班倒轮流着守在这个年幼的婴儿身边，就怕大人们一个没注意，她便夭折了。

　　皇贵妃这一回生产彻底伤了身子，往后再不能生育。

　　太医嘱咐她要放开心思养双月子，索性前头自太子妃进宫来便放手让她处理宫务，虽然小姑娘还有不甚熟悉的地方，但也没有闹出大乱子来，她便将手中的事情按照衣食住行礼分成五块，由后宫里惠妃、荣妃、德妃、宜妃、淑妃五位妃嫔负责，由太子妃统领，自己则全身心的扑在了女儿身上。

　　“阿娘给妹妹取名字了么？”皇贵妃平安生产，殷佐便松了一口气。

　　每日里除了盯着秦王府、晋王府的修建工作——他还想着到了夏日里王府落成便能够邀黛玉过来赏荷花——便托人给陈酴桉传信。

　　当年老人告老还乡去了江南由林家供奉，林海调回京城，老人便回了姑苏。

　　他已是年近八旬的老人，再受不得舟车劳顿，且人一老，手也不稳当，不能再施银针，但他还是给殷佐寄来了厚厚一摞小儿方子，上头写满了他经年治病的心得，只说若是能给太医院的太医参考一二，若是能救治小公主，也算是积下福祉。

　　皇贵妃自己身子底子原本就不好，如今照顾孩子越发显得弱不胜衣，皇上忙派人寻访许世安，只听的人说他进藏寻药去了，已经许久不见踪影。

　　寻不到人皇上心头郁郁，宫里旁的妃子月子里头养着身康体健的，颖娘却越发消瘦，他只得再派人寻人，想等他回来便火速回长安给皇贵妃诊治。

　　寻不到许世安，还有宫里的太医，可看了几回吃了药也不见身上丰腴起来。

　　说到底是她担忧女儿心神耗损，原本生产之后元气大伤就伤了根本，如今也是有碍寿数，只是这话他们谁都不敢说，只能劝皇贵妃放宽心神，仔细保养。

　　养了一个月，到了三月里，满月的十一公主仍旧是瘦瘦小小的一个，皇贵妃笃行百家衣的说法，给十一公主用的都是两个兄长的旧物，同样的一床襁褓裹起来，女婴比之当年的殷臻、殷佐、殷祥都小了一大圈，连哭声都是瘦瘦弱弱，仿若猫儿叫一般。

　　太医们私下里摇头，皇贵妃母体孱弱，十一公主从胎里出来便带着弱症、有气疾，比一般的孩童更为稚弱，要想要养大，除非有上苍眷顾，这短短一个月，便发病了三次，最严重的时候，若非有太医参考陈酴桉留下的医书替小公主施针，只怕这个年幼的孩子已经活不下来了。

　　“爹爹翻书翻了许久，才选了两个字‘长岐’，长字意指久远、‘岐’字取自‘岐伯’，他为上古医圣，希望能借此庇佑小十一。”殷臻垂下眼睑看着襁褓中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艰难的妹妹，轻声说道，他原本以为命运可扭转，譬如活下来的佐哥儿，譬如平安度过了明光二十八年的皇贵妃，可瞧着眼前猫儿大小的女婴，殷臻只觉得心痛如绞。

　　“妹妹要快快好起来呀。”殷佐趴在摇床旁边看她，十一公主吃饱了由乳母哄着睡着了，可即便在沉睡之中小小的孩童仍旧微蹙着眉头。

　　“妹妹生的真好看。”殷祥下了学，跪坐在殷佐身边，伸手拽着殷佐的手，“等妹妹大了，我也给他讲故事，就像六哥给我讲的一样。”

　　“娘娘也要好生保重才是。”到了四月里，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皇贵妃出了双月子，她今年顾及着儿女便没有心思做新衣，当归服侍着她换上去岁的旧衣，腰都瘦了三寸，整个人显得苍白了许多，仿佛女儿的病重带走了她身上大部分的精神气。

　　前几日一场小雨之后，长岐又病了一场，身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些许肉又掉了下去，皇贵妃不放心，时时看顾着，便是夜里也亲自守着。

　　长岐先天脾胃虚弱，吃的比寻常婴儿少了一半的量，皇贵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她自己身子骨都不好，也不可能自己喂养，只得请太医想办法，但长岐年幼，并不能用药，也不适宜针灸过多，便是推拿，她有气疾，也不能长久的做。

　　“颖娘，你要先保养好自己，才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长岐。”皇上瞧着越发清瘦的皇贵妃，再看看襁褓里虚弱的幼女，心头仿佛被针扎了一般，一阵细密绵延的痛楚传来教他心头一悸，他在恍惚中想起多年前夭折的那些孩子，心头一颤，伸手将皇贵妃揽在怀中，只觉得怀中人瘦的如一把骨头，“眼瞧着是长岐百日宴了，怎么办，你心头可有打算？”

　　“……长岐年幼，太医又叮嘱了不许见风，便只办个家宴吧。”皇贵妃靠在皇上怀里，眼神落在摇篮上，神情有些难言的疲惫，“请母亲入宫来，见见外孙女儿，还有几个哥哥，我也许久未见黛玉和珲哥儿，也请林太太来，旁的便算了。”

　　“六宫里头都不请了？”皇上想了想。

　　“人多事杂，惊扰了长岐也不好，等她大一点儿，再请阖宫里的妹妹来瞧瞧，我如今就盼着她好好的。”皇贵妃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倒是老太太那头，还请皇上替我转圜一二。”

　　“长岐年幼，你全心全意顾着她便是，旁的有我呢。”皇上轻轻吻了吻她的面颊，怜惜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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