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不开车的贺少爷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连姜盛上车也头都没有回一下，只口头上简单地问候了一句，手里的动作是丝毫未停，反倒是越发的干脆利索。
　　因为昨天已经在公寓里聚过了，所以今晚他们没有打算回家吃。晚餐的地点依旧是白赫他们选的，据说是一家在长居央京的妖怪圈子里也颇为闻名与好评的刺身餐厅，在刺身界的地位有如传统饮食界的民食楼。
　　姜盛在吃食的方面本就不怎么挑，又知道前排的两位“妖二代”少爷一向都很会过日子，衣食住行的品位无不上佳，所以他们在一起聚会，大多数时候姜盛都由着白赫或贺如琢安排。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车辆行至中途，贺如琢点进了一个视频。
　　在熟悉的人类或非人类面前，贺少爷向来随意，眼下看视频也没打算戴耳机，声音直接公放了出来。

　　“……谢又芃，再见。”
　　“祝你一路顺风。”
　　似曾相识的声线，似曾相识的对白，似曾相识的背景音乐。

　　姜盛抬眸，伸了伸脖子向贺如琢看去，果不其然地在他横陈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劲装的女子，正在与她的伙伴告别。
　　但见她高马尾，黑红衣，有着艳丽而又美好的容颜，目光清澈，可又天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以致于各色的眼波自她眼眸中泛出来的时候，都自然而然地沾染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动人缱绻。

　　“……邱子霏？”姜盛下意识地唤出了这位女演员的名字。
　　邱子霏是当前势头正好的女明星之一，模样生得性感美艳，虽是平民网红出身的半路子演员，却颇有演技天赋和灵气气场。由于她所在的公司规模不大，所以出道前期参演的都是小成本制作的剧集，好在她业务能力够硬，虽然前期混得不温不火，但也从来都不缺资源，渐渐在圈子里小范围地积攒起了自己的口碑和人气。
　　她事业的转折点就发生在不久前。由她饰演女一号谢又芃的新年档电视剧《我行其野》自开播以后一炮而红，人间清醒谢女侠更是成为了一众女观众的“理想之姐”，男观众则更加偏爱电视剧的仙侠情节和谢又芃的姣好容颜。
　　言而总之，《我行其野》爆火了，女主角邱子霏也因此而爆红。

　　贺如琢闻言，不由得暂停了正在观看的剪辑视频，惊讶地转过头：“你居然知道？”
　　据他所知，姜盛可不爱追剧，哪怕是遇到了难得对他胃口的剧集，也基本上是等完结了再看的。除非正巧陪朋友一起看，否则“追剧”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姜盛身上的。
　　不过这剧刚开播不久，在此之前姜盛不是在准备考试，就是在准备课题研究，哪里来的时间陪朋友追剧？就算张放热情邀请，按照姜盛一本正经做正事的处事风格，也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残忍拒绝他才是。

　　姜盛：“……”
　　他当然知道贺如琢诧异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触及贺如琢这般不可思议的目光时，心头情不自禁地漫上一阵无可奈何的无语之情。
　　——他确实是不追剧，但又不是与世隔绝，爆火到这种程度的影视剧，即便是平时不会追剧的人，也难免会在日常生活中碰巧听别人说起，不是吗？

　　然而无语归无语，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的。
　　《我行其野》眼下实在是太火了，姜盛的朋友圈列表这段时间里更新的一半内容都或多或少和它有关，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姜盛还听到商若和民事法庭、刑事法庭的同事聊到昨晚最新一集的相关剧情。
　　更何况，他列表里还有一连串的颜狗朋友，个中典型例如张放和沈鸢。
　　邱子霏的侠女造型刚官宣出来的时候就小红了一把，姜盛也因此听张放和沈鸢同他嚎了不少诸如“子霏姐姐太可以了”此类的话，对邱子霏其人自然是印象深刻。

　　贺如琢一边听着姜盛解释，一边低着头拿手机回复消息，打字速度飞快，酷酷的俊脸上隐隐约约浮现出愉悦的表情。
　　许是因为角度正好，姜盛看到了贺如琢亮着竖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群聊页面。
　　群名：我心霏样。

　　姜盛：“……”
　　他默了默，侧过头问正在像寻常人类一样专心开车的白赫：“他是邱子霏的粉丝？”
　　“没错。”白赫淡笑着点头认可了姜盛的猜测，“邱子霏是我们甜甜的新墙头。”
　　寿数漫长的非人类活得久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消磨时间。其中，有的会选择潜心修炼，比如狐斋兰；有的会选择着重发展事业，比如白赫；还有的则会变着法子地享受生活，比如贺如琢。
　　最近这几年，贺如琢找到的快乐度日的方法，是追星。

　　“到哪种程度？”姜盛追问。
　　“目前还停留在线上，就是日常追剧、p图交流、分享视频、打理数据和支持代言。”白赫习以为常地答道，“你才回来所以还不知道，他前不久给人事部的所有员工送了邱子霏全套的合作商品。”
　　“你下来有什么东西缺的，记得先看一下有没有邱子霏合作的，有的话可以直接让甜甜买来送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能为自己的墙头花钱，我们贺少爷很乐意。”
　　“……”

　　“是这样的。”贺如琢此时心情愉悦，完全没有和白赫拌嘴的心思，反而主动地对他的话加以肯定，他回过头望向姜盛，朝他春风得意地挑了挑眉，“姜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我送你啊。”
　　“你不必觉得负担，霏霏刚爆红升咖不久，接到的合作大多是走全民向的，不贵，对于我们的收入来说，不过都是小钱而已。”
　　姜盛：“……好。”
　　他倒是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负担，毕竟他们认识好几年了，他大概知道贺如琢的真实身家，“贺少爷”的称号当真不是叫着完的。

　　晚高峰过后的央京城交通状况顺滑了很多，没过多久，姜盛他们便来到了他们预定晚餐所在的刺身餐厅。
　　这家刺身餐厅名为“观潮”，走的是高端餐饮路线，整体装潢简洁且温馨，既有面向寻常散客服务的吧台位，又有需要专门预订的独立包厢。
　　贺如琢他们预订的自然是独立包厢。他们纵使挺喜欢观察人类，但平时的谈话内容大多难以避开非人类相关的因素，属实不方便直接坐在面向大庭广众的吧台区域，不然一不小心就容易翻车。

　　姜盛穿的是常服。贺如琢和白赫穿的是名牌西装。
　　他们都不认为自己今天的穿着有何不妥，但是为了避免太惹人注目，两位少爷在下车前相当自觉地摘下了各自身上佩戴着的价值不菲的领带、领带夹、袖扣、戒指等装饰物，唯独留下了足以掩映在衬衫下的腕表，贺如琢则比白赫再多留了一枚半隐在耳边碎发间的耳钉。
　　褪去一系列庄重而又奢华的装饰，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粒扣子，露出些许纤长的脖颈和好看的锁骨，贺少爷的颈间还有一根款式利落的银色项链，衬得他们两个看上去矜贵且随性。

　　他们步入“观潮”大厅的时候，有一名男性顾客正在向餐厅经理发脾气，与他同行的女士神情尴尬地站在他的身边，但到底没说什么。
　　“今天既不是节假日，又不是什么对大众来说有特殊意义的日子，而且我还是提前一周预订好的位置，在我们来之前，你们没有向我传达过任何关于我们的预约被临时取消的消息，现在我们人都过来了，你和我说我们的预约被取消了，你说这像话吗？！”
　　那名男性顾客衣冠楚楚，相貌与打扮看上去亦是文质彬彬，此时此刻却是怒发冲冠，再也难以维持自己精心设计的社会精英模样，若非他理智尚存，只怕不仅仅会像现在这般拿手直指着餐厅经理对其加以责难，而是会直接上手抓住他的衣襟进行当场报复了。
　　“黄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没能够及时通知您是我们的问题，为此，我们会赔偿您一定的会员优惠券，以供您在我们家下次消费的时候使用。”即便是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很没礼貌地指着鼻子，餐厅经理也能够始终保持着风度，态度谦卑地微笑着向客人赔罪。

　　“观潮”在料理界内的业绩地位，除了和他们家一流的厨艺水平和服务水准有关外，多少也免不了和它幕后真正掌权的老板有关系。那位大佬在大众的视野里低调神秘，但显而易见不是寻常人等可以得罪得起的。
　　如果是眼力见敏锐的人，在此情此景下，估计就会顺着餐厅经理主动递过来的台阶下了，将“观潮”作为道歉的特殊会员优惠收入囊中，今晚直接转战其他餐厅用餐——在“观潮”吃饭虽然能够在无形中对外彰显自己“非同一般”的身份和逼格，但也大可不必执意为此而在这种来往皆非等闲的昂贵地界里得罪人，尤其是得罪那位至今仍保持着低调神秘的观潮餐厅老板。
　　谁能断定，那位大佬这时候不会正好吃饱了没事干、调出“观潮”餐厅的监控看看今天的营业情况呢？

　　只可惜，眼前的这位黄先生明显已经被这来得猝不及防的意外给气昏了头，没能够见好就收，反倒是坚持要与餐厅经理争出个是非对错来。
　　“黄先生，您也是我们观潮的老顾客了，能够为您提供服务是我们的荣幸，不能够为您提供服务，我们也很遗憾。”面对黄先生死咬着他们的“过错”不放的控诉与指责，观潮的餐厅经理仍旧谈吐优雅，说话客气，“但是您也是知道我们的规矩的。我们每天的服务资源及服务精力有限，所以难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今天实在是不凑巧，就在您过来之前不久，我们的另一位贵宾和他的朋友过来了，真的很抱歉。”
　　能做到“观潮”这般档次的餐厅的经理的，自然不会是能力平平之人。尽管她接待客人的态度始终礼貌而又诚恳，但是并非没有凌厉理事的手腕和锋芒。
　　此时餐厅经理的这一番话，言辞语气虽然十分委婉，但隐隐可以从中窥见其锋芒。这位黄先生若是再在这里继续同她胡搅蛮缠，恐怕会给之后的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
　　像“观潮”餐厅这样的可以提供定制服务的高级服务场所，除了价格昂贵和超好服务之外，还有两大鲜明的特征分别作为其优点和缺点，优点即是在这些场所消费可以显示自己的身份，缺点即是更高级别的会员随时都可以挤掉更低级别会员的预订。
　　所以说，这位黄先生的预订才会被临时取消。而餐厅经理口中含蓄提及的不巧就在他们前脚过来的“另一位贵宾”，正是比黄先生更高级别的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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