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白赫正巧要代表顺达运输公司去合作伙伴那里开会，就顺路带了一程本打算坐地铁前去即川法院报到的姜盛。
　　贺大少爷闲得没事干，意欲将自己“名誉经理”的妖设坐实到底，便也跟了过来，主动请缨担任白经理的一日司机兼助理。
　　白赫原本技能丰富的助理先生由此产生了空前的危机感，硬是在贺如琢面前据理力争，至少保住了自己今日司机的饭碗——他一个小助理，哪里坐得起贺经理亲自驾驶的车辆啊？！

　　在此期间，某两位发小再次触发了他们日常的拌嘴环节。
　　白赫坐在后座上，睨了一眼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厚着脸皮坐上副驾驶座位的贺如琢，眉头微挑：“贺如琢，你是不是很闲？”
　　一天到晚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待着，老是跑到他这里来蹭吃蹭喝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贺如琢浑若没听出白赫话里的嫌弃，径自系好安全带，转过头来向斜对面的白赫回敬了个同样帅气的挑眉，“全公司谁不知道我就是个‘名誉经理’，我们部门全靠副经理镇着呢。”
　　白赫：“……你倒是有脸说。”
　　“我有什么没脸说的，这就是事实。”贺如琢坦然道。

　　看着前排发小一副理直气壮的讨打样子，白赫难得觉得自己有些手痒：“那你就给我做你的‘名誉经理’去，无论是坐办公室里打游戏，还是翘班出去玩，都随便你，老是跑到我跟前来做什么？存心来气我？”
　　“阿赫，你这话说得可就伤我的心了。”面上神情不变的高冷酷哥语气微妙地调侃道，“我这不是怕你工作辛苦，就想着我们俩在一起，好歹能够彼此照应下嘛……或者你也可以理解成我想提前抱紧未来白总的大腿。”
　　贺如琢和白赫的父母是至交，白赫是继任顺达运输公司一把手的第一人选这件事，对于贺如琢来说不是秘密。

　　听到贺如琢这么说，白赫不由得神色微动，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再开口，言语间的嫌弃也显而易见地收敛了很多，反倒是多了几分调笑的意味：“未来的贺总客气了，我可担不起您老人家这样的待遇。”
　　“哪里哪里，我爸可不是执行总裁。”贺如琢语气幽凉，故作无辜地向白赫眨了眨眼睛。
　　言下之意，可以说是开玩笑自己当不起白赫的这一声“未来的贺总”，又隐隐指向白赫他亲爹就是他们顺达运输的执行总裁展清野。
　　驾驶座上的助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迫知道了什么惊天大消息。
　　——他们白经理是展老大的亲儿子？！他老大居然是他们顺达运输公司的隐身太子爷？！

　　姜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一如既往地在一旁缄口保持沉默并降低存在感，防止一不小心就会被日常斗嘴中的发小二妖组殃及池鱼。
　　助理先生对此却是怎么也习惯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担心自己坚持选择留下、结果无意间听到了顶头上司的某个秘密会不会导致顶头上司从今以后看自己不顺眼，只好努力集中全副精神开车，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仿佛这样就能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赫代表顺达运输出门办事，出行选择的代步工具难免是价值不菲的豪车，纵使颜色是最商务、最低调的黑色，也耐不住车前车后的代表着豪车的标志即便是在不怎么关注豪车的大众视野内也过于闻名遐迩。
　　之前姜盛想要拒绝白赫顺路带他一程的好意，根本原因即是在此。
　　不过未来白总天生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肠，又哪里会没有想到姜盛所顾忌的这一点，直接吩咐助理把车开到即川法院一侧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路口拐角，方才让坚持己见的姜盛松了口。

　　车辆很快就行驶到了他们约定的那个拐角路口。
　　姜盛拎包下车，只要步行穿过路边设有小径的灌木绿化带，不远处就是即川法院的正门。不得不承认，白赫这个下车点给他挑得实在是好，一看便知是费了心思去了解的。
　　他一边心怀暖意，一边又不禁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即川法院周围有这么一个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路口，怕是他下来都很难拒绝想要“顺路”来接送他的顺达运输小伙伴们了。

　　果不其然，姜盛才刚下车关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车窗降下的声音。
　　他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正好迎上贺如琢侧眸向他望过来的视线：“下班后还来这里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一成不变的陈述语句，理所当然地不给姜盛留有任何谈判和周转的余地。
　　——今天的贺少爷依旧霸道妖设不倒。

　　“好。”习惯了他这一作风的姜盛微笑应允。
　　贺如琢向他点了点头，又把副驾驶座的车窗给升了上去。
　　很有成为霸道总裁资质的未来贺总，坐着至今仍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智商更高些还是情商更高些的未来白总的黑色商务豪车，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了即川法院后院一绿化带之隔的拐角路口。
　　姜盛回过头，背着书包向半隐在灌木丛间的即川法院走去。

　　据沈鸢说，即川法院的保安队成员大多都长了一脸凶相，待人的态度却一个比一个还要平和友善。
　　姜盛今日一见，发现沈鸢所言非虚。

　　保安队长核实了姜盛的真实身份之后，便刷了他的门禁卡，带姜盛进了即川法院内部的电梯间，给他按下了上行键，一直陪他等到电梯来，电梯门打开后又直接帮他按好了人事处所在的楼层。
　　“实习生第一天得先去人事处找汤姐，也就是人事处的处长报到。人事处在A808。你到八楼后，电梯间出来右转，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姜盛看得出来，面前这位长得“凶神恶煞”的保安队长已经尽量柔和了他的表情，语气也是温和得不行，对他显然满是善意。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完全平衡去他钢铁硬汉的粗糙声线和看上去就很凶很不好惹的天生长相。

　　但姜盛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更何况，比眼前的保安队长生得模样还要更加凶恶的鬼怪，姜盛从小到大看到过的，不说成百上千，至少几十个是绰绰有余。
　　姜盛早已见多了真正居心叵测的丑陋鬼怪，故而面前的这位对他抱有善意的人类，即便是再一脸凶相，在他眼里也显得给外的真诚可爱。
　　他向保安队长报以微笑：“好的，谢谢。”

　　姜盛按照保安队长的指示来到了A808，抬手敲门。
　　在得到“请进”的回复后，他轻声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A808办公室内最醒目办公位置上的身着红毛衣的短发女人。
　　纯黑色短发，纯色的红毛衣，衬得她整个人都相当的精神。
　　听到开门声，那个女人便自然而然地向门口望了过来，看到显然是生面孔的姜盛，顿时莞尔一笑，招手示意他过去：“之前打电话过来的姜盛同学是吗？让你带的材料带来了吗？”

　　姜盛了然，想必这位就是保安队长所说的人事处处长汤姐了。
　　“都带来了。”他走到汤姐办公桌边，从书包里拿出了先前她要求他准备的材料，按照尺寸大小上小下大叠放得整整齐齐，“您看是这些吗？”
　　汤姐接过材料，迅速地翻看了一眼，抬头朝姜盛粲然一笑：“没错，稍等，我给你办个入职登记——你想要去哪个法庭实习？”

　　“我想去家事法庭，可以吗？”姜盛略一沉吟，便坚定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即川法院的家事法庭声名远扬，或许是因为前不久刚和沈鸢谈论过那桩十年离婚案，又或许是因为研究课题的暗中推动和需要……
　　言而总之，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最想要去家事法庭看一看。
　　那里有他所相对陌生的家庭生活，和最真实的人间百态。

　　“当然可以。”汤姐仍旧含着浅笑，莫名地给人一种英姿飒爽之感，诚然对姜盛的这一选择毫不意外，“我们法院的家事法庭很出名，也确实相当优秀。”
　　她动作利落地打开工作系统，照着姜盛带来的材料，将他的实习信息一一地输入了进去，同时还继续语气亲切地和姜盛进行着交谈：“现任的庭长史为镜法官在业界内也是很出色的人物，你待在家事庭，应该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或许会对你有一定的帮助。”
　　言语间，汤姐很快就完成了系统操作，抽出了需要入档的学校介绍信，顺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材料，转头将它们递还给了站在她办公桌边的姜盛，目光澄亮，笑意温暖：“姜盛同学，希望你在我们法院实习愉快。以后如果有想法的话，也可以考虑一下到我们法院就职。”
　　“……好的。”姜盛双手接过材料，将它们放回了书包里。

　　转眼间，办公桌前的汤姐已经打起了座机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镜哥，你现在有空吗？你们庭有个实习生要过来，在我这里办完等级手续等会儿就下去，你没空的话先安排个人带一下他。”
　　果不其然，汤姐拨通的是即川法院家事法庭现任老大史为镜的电话。

　　“……好，那就这样。”对面的史为镜似乎只说了一句，汤姐便爽快地挂断了通话。
　　听着语气，姜盛今天的运气约莫不错，史为镜这时候正巧有空。

　　放下电话的汤姐又从她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ID卡，放到她电脑屏幕边的读取器感应区域，在内部系统内将它与姜盛的实习信息绑定。
　　一切设置完毕，她转过头将ID卡拿过来递给了姜盛，嘱咐道：“给，你的实习生身份卡，法院内部的门禁、吃饭和一些设备使用都是刷卡的，感应不良的话去一楼B103检修，小心别弄丢了——实在不小心弄丢了，记得第一时间到我这里来冻结和补办。”
　　“家事庭在六楼，你直接坐上来时的电梯下去就是了。史庭长的办公室是A606，就在中央电梯间出去的走廊上第一间，他现在正好有时间，你直接过去找他就好了。”

　　姜盛接过ID卡，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道：“好的，谢谢汤处。”
　　“分内之事，不用谢。”汤姐神色淡淡的，别的倒是都没什么，唯独对姜盛的称呼颇为在意，特地强调纠正道，“你和大家一起叫我‘汤姐’就好。”
　　“汤处”、“汤处长”什么的，太官方了。在正式场合或是其他必要的情况下喊喊便也就罢了，平时周围人若是都这么称呼她，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又老又端着架子，与年轻人的世界既疏离又冷漠。
　　——自认为精力无限且年纪轻轻的汤姐对此很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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