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姜盛虽然仗着有在顺达运输工作的丰厚薪资，这些年过得一直都不差钱，但本质上他就不是一个热衷消费的人——比起随心所欲地花钱，他显然更加享受适当节制、规律性攒钱和研究如何更有价值地赚钱与花钱。
　　言归正传，姜盛之前也尝试过这款“蓝调玫瑰”咖啡豆，确实合他的胃口，只是好喝归好喝，他没打算长久地喝的打算。毕竟他行事低调惯了，除了个人成绩外，他习惯性地不想在任何的其他方面显得自己很“与众不同”。
　　至于张放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款豆子，姜盛一想便知，了解他的口味在其中只占据了较小一部分原因，较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张放还没有完全从他过往对于邵斯明的偏见中走出来，所以在得知邵斯明要请客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要宰他一刀爽一爽。
　　反正对于邵斯明来说，这些都是小钱。

　　“怎么样，盛哥？我给你选的，是不是很合你的胃口？！”偏生张放本人对此毫不介意，眼见着姜盛发觉了这一细节，便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一脸“就等着挨夸了”的得瑟表情，身后看不见的尾巴早就不知道摇了多少遍。
　　“……是。张放，谢谢你帮我回了消息。”姜盛默了默，抬眸望向了一边正在埋头浏览资料的小邵总本人，“邵斯明，谢谢你的咖啡。”
　　“本来就是我一心要找你们帮我一起搞事情，这些都是应该的，真要谢我的话，拿出你全部的实力来让我们的项目夺得桂冠就好了，姜大学神。”邵斯明抬起头，满眼都是笑意。

　　“是啊，说起来我们还得谢谢张放呢。”
　　“之前总是来去匆匆，都没注意到月季咖啡店什么时候上了一款这么好喝的特色咖啡豆，枉我每次来都恨不得现喝一杯、再打包一杯走，结果喝到现在还只知道默认拼配和默认SOE这两款，想想都让我老脸一红。”坐在弥学姐身边的研一学长笑眯眯地插嘴道。
　　“也就是今天在群里看到张放说了，然后咱们小邵总又出手阔绰地给咱们都买了，不然我怕是直到研究生毕业，都不知道我们本部校区的月季咖啡店里还有这么一款咖啡豆选项，就更别说能尝尝了。”

　　开口的这位研一学长姓郁，天生一张白白嫩嫩的娃娃脸，看上去一点都不显年纪，即便戴了一副金丝眼镜，也只透露出一股书卷气，仍旧给人一种好亲近的感觉。
　　相较之下，倒是比他小上两岁有余的姜盛和邵斯明的模样和打扮都显得更成熟些。
　　郁学长和张紫乔一样，平时上课基本都不在央京大学的本部校区，而是在专门的研究生校区，但又偏偏是个有能耐的大忙人，所以总是免不了到处跑来跑去，像今天这样时不时地回本部校区开会，于他而言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操作了。
　　行程忙碌至此，在咖啡店喝一杯再带一杯咖啡的行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毕竟有过这类经历的人都应该知道，温暖的教室和平稳的地铁无异于另一种形式下的令人忍不住松散懒惰的暖床陷阱。
　　更别说他们法学专业的理论知识催眠效果绝对响当当。

　　“谁说不是呢？”郁学长身边的女同学紧接着就接过了话茬，反过来奚落自己的朋友道，“老郁啊，你看看人家弟弟，再看看你，你日子再过得这么敷衍下去，怕是连你的娃娃脸都遮掩不了你苍老的事实。”
　　这位学姐是郁学长的同班同学，据说也是他多年相识的好友，所以说话会更直接，奚落起来也更胆大。
　　表面生得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纪最小实际上却年纪最大的郁学长不由得苦笑：“老伦，夸弟弟就夸弟弟，能别顺带着踩我一脚吗？”

　　“啊……那个……不敢当不敢当，我就是闲得好奇心作祟，一个个都试过来了才发现的。”见莫名其妙在学长学姐间引起了一场“不必要的纠纷”，张放连忙摆了摆手，面对诸位学霸级别的学长学姐们随之向他望过来的善意调侃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万分尴尬之下，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寻求姜盛的帮助，生硬地切换话题道：“——话说回来，盛哥，陈老师叫你过去是为了啥事啊？”
　　“没什么，就是问了问我下来寒假的计划。”姜盛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不咸不淡地答道，只字不提陈希平意欲介绍他去律所实习的事情。
　　张放恍然大悟：“啊，所以他知道你下来要去即川法院实习了。”
　　“嗯。”

　　“姜盛，你寒假除了这个项目之外，还要去即川法院实习？”前几分钟还在呛郁学长的伦学姐颇有兴趣地侧过了头来，看向姜盛的目光微亮，“啧啧啧，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郁学长一脸一言难尽地注视着自己装模作样的朋友，幽幽开口问道：“伦啊……你那本那什么原著翻译完了？”
　　“……你给我闭嘴。”一想到这个，伦学姐就觉得一阵头秃。
　　可是头秃归头秃，该做的还是得做，她打算开完会就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加班。

　　邵斯明轻笑了一声，向姜盛道：“姜盛，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还真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正好有些案子是不会对外公布某些详情的，你能够去法院接触下卷宗原件也是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直接看到卷宗原件，见一见参与裁判的人，会更直观。”姜盛点开他这些日子为这一课题研究所搜集的材料，面色沉静如水，“我想，或许也会对我们这次的研究项目有所帮助。”
　　真实发生过的案例，便是他们探讨分析的最佳依据。而不同法律从业者的判断和看法，则可以为他们提供不同的立场和角度作为参考，这无疑是更棒形式的“集思广益”。

　　讨论会结束，姜盛和张放告别了不同方向的邵斯明等人，步行回到了他们宿舍。
　　然后不出意外地在宿舍里看到了早早地等在了那里的沈鸢和李善水。
　　——他们昨天就说好了，今天讨论会回来一起点外卖，晚上还要一起打牌。

　　11号楼里住着的都是和姜盛同届的大三学生，期末考核都已经结束，整栋楼里留校的人数尚可，不过平均到每一楼层的每一条走廊之后显然就变得两只手也数得过来了。
　　他们宿舍所在的走廊在这几天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也正是因此，“滤渣计划”在宿舍里偷偷进行团建活动方才比以往更少了些没有顾虑。

　　“善水，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去过陈老师的办公室？”两人两魂凑在一起，在姜盛的把控协调下合计着点好了外卖，张放接过手机下单付钱，姜盛侧过头询问李善水，“我和陈老师说话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了。”
　　李善水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以一种乖宝宝的姿势坐在张放那边的台阶上，只有在他们问起他时才会给出回应，其他时候都是一副“我都可以”的既乖巧又懂事的样子。
　　姜盛的这一问似乎问在了李善水的意料之外，他闻言不由得一个愣怔，但是在姜盛平静而又亲和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了。

　　“不是吧……善水弟弟，你下午也在陈老师办公室？”刚结完账的张放一听就又精神了，再次情不自禁地戏瘾发作，一脸难以置信的浮夸表情，还故作心碎地伸手捂住了胸口。
　　他恍惚间想起，在他后天鬼见者的能力自然觉醒后，除了他们“滤渣计划”成员开小会和李善水负责紧跟汪鑫的时候，他似乎最常在法学专业课的课堂上见到李善水。
　　尤其是刑法类的课程，其中当然也包括陈希平负责教授的课程。

　　夸张是故意的，震惊却也是真心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张放那该死的直觉还是一口咬定了告诉他，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被学霸给包围了——他喵的姜盛和沈鸢便也就罢了，善水弟弟，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都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这么热爱学习的吗？！
　　这叫我这种学渣情何以堪啊？！

　　张放张了张嘴，满脸梦幻地声音飘忽着问：“善水……你喜欢刑法啊？”
　　“嗯。”这一次，李善水丝毫没有犹豫，当即笃定地点头认可了张放试探地说出的猜想。

　　“……”
　　完了。
　　张放眼睛一闭，已然充分预见到了自己是“滤渣计划”内全员智商最低者的真相。

　　“我们学校的教学平台上有陈老师过往的录播课，也有其他老师的相关课程，善水，你如果喜欢的话，我以后都可以放给你看，这样你不用赶来赶去，在我们宿舍里就能够听课了。”
　　说话间，姜盛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教学平台后台，动作迅速地搜索热门课程，然后收藏了一堆刑法相关的名师课程。
　　“好！”李善水的表情依然乖巧，但黑漆漆的眼睛明显变亮了，向上弯起的嘴角和脸颊清浅的小酒窝真实地表露出他此时此刻的愉悦心情，“谢谢姜盛哥哥，我会好好学习的。”

　　一旁已经石化了的张放：“……”
　　弟弟，你其实可以不用好好学习的。
　　——虽然但是，现在看来，下学期会对着他的学习进度默默无语的朋友，很大概率上是要多上这么一个小的了。

　　姜盛仔细观察着李善水的表情，继续追问道：“善水，你喜欢陈老师吗？”
　　李善水又一次愣住了。
　　他目光迟疑地沉吟了片刻，最终向姜盛缓缓地摇了摇头。

　　姜盛见他如此，恰到好处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在这世间，有很多人，都有着自己不愿告知他人的秘密。
　　鬼魂亦是如此。
　　身为一名天生鬼见者，他早已习惯如此。
　　也早已懂得，如何去尊重每一个存在的秘密，就如同如何去尊重每一个存在的生命灵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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