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在姜盛当面向张放捅破沈鸢的存在之后，张放仿佛被打通了后天鬼见者的“任督二脉”，一觉醒来后更是意外之喜地正式完成了自然觉醒的过程，总算为自己近半个月的倒霉蛋生活成功地画上了句点。
　　如沈鸢先前预判的那样，张放作为鬼见者的天赋和能力都不及姜盛，具体表现为仅能够自主看到像沈鸢这样的力量比较强盛的魂体。由此，沈鸢便不必耗费力量凝聚实体，回归了先前以魂体状态自由穿梭于央大各处的自在模式。
　　在此情况下，沈鸢和张放一人一鬼迅速地熟稔了起来。

　　正所谓“八卦乃人之本性”，人一旦熟络起来以后，私下交谈时的话题便会控制不住地往八卦的方向靠拢——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是曾经是人类的鬼，还是如今依然是人类的人，皆无一例外。
　　姜盛不是个爱说话的，即便能够温柔而又慷慨地给予沈鸢可贵的人间温暖，也注定无法满足她作为一个话痨鬼对于“话伴”的期望。
　　张放的出现，对急需话伴的沈鸢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

　　于是，宿舍里便呈现出一幅日常而又有趣的场景。
　　沈鸢狂轰乱炸式地疯狂吐槽输出，张放津津有味地吃瓜聆听，姜盛戴着降噪耳机，丝毫不为所动地坐在一旁自己的书桌前自顾自地学习。
　　没过太久，张放就知道了不少央大校园内罕为人知的八卦消息——

　　例如，某知名讲师虽然学术造诣不低，又擅长谆谆教导，为人师表，在做学问和做讲师方面几乎无可挑剔，但是在私人生活方面却相当欠缺水平，很不擅长经营自己的家庭，夫妻感情破裂，和孩子的亲情关系也十分淡漠。
　　又比如，某学院行政表面上勤勤恳恳，实际上是个摸鱼好手，在表面功夫方面技术一流，私底下还没少做过擅用职权损人利己的事情。
　　听得张放时不时地啧啧称奇，情绪那叫一个波澜起伏。

　　“唉……真是人心叵测啊。”张放听着听着，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
　　沈鸢这一阵和他连续吐槽的都是央大校内表里不一的大小“坏蛋”，他听多了难免感到有些丧气，不禁想要通过转换话题来改善一下心情。
　　为了庆祝他们有缘缔结的话伴友谊，张放给沈鸢“上供”了不少快乐水，上午是宿舍楼自助售卖机里的冰可乐，下午是点外卖送来的网红冰奶茶，积极主动得一点都由不得沈鸢和姜盛同他客气。
　　逮着沈鸢喝口快乐水中场休息的间隙，张放赶紧问她道：“鸢姐，那我们学校里有没有截然相反的那种，很表里不一的好人啊？”

　　沈鸢悠哉悠哉地咽下了嘴里的芋圆奶青，眼神里带着些许向往地抿唇道：“表里不一的好人的话，你们班就有一个啊——对门的小邵总！”
　　“……”意识到沈鸢说的是谁，张放当即哽了一哽，瞠目结舌道，“你是说邵斯明？？？”
　　那位大少爷哪里像是好人了？！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的阔少典范好吗？！

　　邵斯明，姜盛和张放的同班同学，也是能够与姜盛竞争年级第一的有力对手，宿舍就在他们对门的2003室，不过他和他们宿舍的倪浩一样，因为是本地人，又家境颇丰，在央大附近不缺房子住，所以常年不住校，只偶尔会回宿舍。
　　只是相较于家产更多得益于时局政策的拆迁大户倪浩，邵斯明的家庭背景则要丰厚许多。据可靠消息称，邵斯明的父亲即是商圈内闻名遐迩的大富商邵聪，当今数码产业的巨头公司佳辉集团是他们邵家的家族产业，邵斯明是当之无愧的高富帅N代和豪门继承人。
　　这般瞩目的身世流传出后，邵斯明便在圈内多了“小邵总”、“小邵爷”这两个江湖人称。邵斯明虽不喜欢因此而被人有意地众星捧月，但也无意遮掩欺瞒，对外统一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泰然处之，身世传出前原本怎么样的，在身世传出后仍旧怎么样。

　　但是这些张放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只知道他所认识的邵斯明这个人，又高傲又欠扁，尤其是说话的时候情商极低，性格实在不讨喜就算了，还非得把人给气得牙痒痒。
　　——什么豪门阔少的破毛病。

　　沈鸢对张放脸上升腾起的震惊和不满情绪视若无睹，反而颇有少女情怀地双手托腮继续神情向往道：“对啊，就是他。”
　　“小邵总人品极好，不但长相出色，而且自身能力也强，家庭条件亦是上等，当属你们同届的‘最佳高富帅’，平时还总是嘴硬心软，口嫌体正直，可可爱爱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我的理想型！”
　　“唉……可惜我已经死了。”沈鸢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低眉叹息道，“可惜我就算活着，年龄也比他大太多了。”
　　总之，是无望将这等理想型好男人搞到手的了。

　　张放爱莫能助地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
　　不过这一动作并不能阻止他那颗蠢蠢欲动地想要吐槽的心：“……讲真的，不是我存心找茬啊，鸢姐，你与其拿邵斯明作为理想型，那还不如拿我们盛哥做理想型呢！”
　　除了自身无法选择的出身状况和家庭条件比不上邵斯明以外，他们盛哥其他方面样样都比邵斯明那厮强好嘛！

　　沈鸢止不住地眉头跳了跳，无语道：“小盛是弟弟啦！”
　　“姐弟恋难道不香吗？”张放理直气壮地反驳她道，“而且你要是真和邵斯明交往的话，不也是姐弟恋吗？”
　　“……我和小盛仅仅是亲情和友情范畴内的姐弟，谢谢。”

　　张放不服，坚持强调道：“可是我们盛哥真的超棒的！不信你可以试试！我们盛哥聪明能干人踏实，温柔贴心还会照顾人，肯定比邵斯明那个大少爷更适合做男朋友！”
　　沈鸢默了一默，还是没忍住抬手狠狠地给了张放一个暴栗。
　　“哎哟！”张放避之不及，委屈巴巴地捂着受伤的额头望向沈鸢。
　　“……放放，虽然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盛吹，但是这样的话确实有点过了。”沈鸢无视他小媳妇似的可怜眼神，一点也不客气地一戳一戳着他的脑袋，声色严厉地教训他道，“为了抱住小盛这个学霸的大腿多提高些绩点，你居然连安排你鸢姐我要不要和谁谈恋爱这么大逆不道的事都能够做得出来！”

　　张放可怜巴巴地憋着嘴，满是委屈地嘀咕：“我是真心的……”
　　觉得姜盛如果以后谈恋爱了，肯定会是个人品好、硬件（相貌）好、软件（专业能力）好、生活技能满分、用心疼爱对象的“五好男友”。
　　在余光瞥到沈鸢瞬间危险的眼神之后，他立即收敛了脸上戏精的表情，一脸诚恳地自发认错道：“鸢姐，我错了，您千万别不罩我。”

　　见张放总算是识时务地闭了嘴，沈鸢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默默不语地通过目光示意，大意为：只要弟弟你乖乖听话少作妖，姐姐我还是会如约罩着你的。
　　在此话题中无辜躺枪的姜盛继续装聋作哑，浑若无事发生地看书、学习、记笔记。
　　他比谁都要清楚——只要他不主动开口加入话题，这趟祸水就不会被真的引到自己身上。

　　恰在这时，他们宿舍的窗户被叩响了。
　　这是一个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寻常人类来访，走的是楼道走廊，敲的自然是门。
　　但若是拥有特殊力量的非寻常人类来访，显然就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存在的限制了。
　　为了方便作出区分，经由沈鸢牵线，他们在此方面达成了不成文的约定，即但凡是前来造访2004室的非寻常人类都走阳台，敲窗便等同于寻常人类造访时敲门。

　　张放清咳了声，有些不熟练地应答道：“请进。”
　　一道身影穿过了紧闭的阳台门，徐徐地走到张放和沈鸢的面前站定。
　　专心学习的姜盛也随之转过了头来，目光平和地望向从阳台门穿进来的少年。

　　那是一个面容尚显稚嫩的少年，年纪不大，约莫还没念大学。
　　他看着就不像是活泼的性子，不仅生了一张沉默寡言的脸，眼底还始终沉淀着某种压抑、沉重而又挥散不开的忧郁和悲伤，无一不矛盾地和他尚显稚嫩的面容格格不入。
　　他也是魂体状态的。换而言之，他也是个鬼。
　　他能够行走在阳光下，张放也能够看见他，也就是说，他还是一个力量不弱的鬼。

　　“善水，你回来啦。”沈鸢站起身，伸手拖了一把椅子拉到自己的座位边，热情地招呼这位敲窗户从阳台门进来的少年坐下，“今天也辛苦你了——要喝奶茶，可乐，还是白开水？”
　　“白开水。”被称为“善水”的少年听话地走到沈鸢的身边坐下，平静无波地回答道。
　　在他给出答案的那一刻，姜盛恰到好处地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到他的面前，瓶身上卷着一张正在起效的传物符。

　　姜盛身为天生鬼见者二十余年，使用得最频繁的大概就是传物符和传物咒了。
　　顾名思义，传物符和传物咒的用途在于跨界传送物件，传送所跨越的界限越大，被传送物件本身的属性越强，便需要为此耗费越多的力量。这两者皆最常用于人间界，具体使用为将属于人间界阳面存在的东西传送到属于人间界阴面的存在手里。
　　人间界存在数目最多的非人类种族无疑是鬼。其中力量最强的纯鬼占极少数，人间界的绝大多数鬼都是人类死后滞留人间的魂体，大半部分是短期内合法居留的游魂，小半部分是合法居留人间的魂鬼。在这些鬼中，只有拥有独立意识和较强力量的强者，才享有被称之为“鬼族”的权利，故而鬼族只包括魂鬼和纯鬼这两种类型。

　　力量足够强盛的鬼族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来获取属于人间界阳面存在的东西，甚至可以凝聚实体，随心所欲地完成自身阴阳状态的切换——只要他拥有足够消耗得起的力量。
　　沈鸢即是这一种类型的魂鬼，其力量能够使她位列鬼族名簿。

　　不具有此等力量条件的鬼，如果想要获取属于人间界阳面存在的东西，便只能被动接受来自别人的给予，比如说通过祭祀，再比如说通过传物符或传物咒，抑或是其他相近种类的大小术法。
　　这位名为“善水”的少年即是这一种类型的魂鬼，虽然和沈鸢一样受天道认可合法居留人间界，但是不具有能够被称之为“鬼族”的力量。

　　“谢谢姜盛哥哥。”传物符眨眼间烟消云散，少年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姜盛递过来的矿泉水，沉静如水的神色竟多少与姜盛有几分神似。
　　显而易见，他和姜盛也是认识的，张放才是刚加入他们人鬼友谊关系网络的新朋友。
　　原朋友圈内性格最为活泼开朗的沈鸢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中介的角色，伸手指了指身旁安静地喝着水的少年，向张放介绍道：“放放，介绍一下，这是我和小盛的朋友，李善水。”

　　“善水，是‘上善若水’里的那个‘善水’吗？”张放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发问道。
　　“是。‘李’是木子李。”李善水昨夜便从沈鸢那里得知了张放自然觉醒为后天鬼见者的事，一脸淡定地和张放打招呼道，“你好，我是李善水。”
　　张放伸手挠了挠头，向他发送了一个友善而又灿烂的疑似二狗子的微笑：“你好，我是张放，弓长张，开放的放。”
　　“嗯。”李善水神色淡淡地应了声。

　　好家伙，比他盛哥还要沉默寡言。
　　张放暗自咂舌。

　　但他们现在到底不熟，他眼下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如果是姜盛的话，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姜盛就算表现得再冷淡，张放也大可以厚着脸皮继续和他叨叨，死缠烂打、撒娇抱大腿之类的也完全不在话下。
　　毕竟他们俩熟悉，而且关系称得上是相当不错。
　　总而言之，就这样，张放和李善水也算是认识了。

　　李善水接受沈鸢的委托，最近一直在跟进李雨琪的现实状态。
　　他此次上门，是为了前来报信。
　　他为他们带来了张紫乔成功约见李雨琪，聘用她为负责外语翻译的团队伙伴的好消息。

　　堂姐大人果然不负众望。
　　说到做到，马到成功，动作干净利落地帮助他们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姜盛他们的开学典礼转眼间也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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