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天哪！汪鑫真的是太过分了！”从沈鸢口中得知了汪鑫真面目的张放当场就拍案而起，义愤填膺的声音要不是沈鸢提前留心设下的小术法差点响彻整个二楼走廊。
　　“古话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概莫如此！”张放被气得跳脚的情形和当初的沈鸢似乎别无二致，他一边暴躁不已地在不算宽敞的宿舍里走来走去，一边嘴里像是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地怒斥着表里不一的汪鑫，“亏他在人前都装出一副温和有礼好涵养的样子……我之前居然还他妈的不长眼地真的信了他的邪！”
　　一旁原本与他同仇敌忾的沈鸢听闻此言，不由得对他侧目而视，想来也是未曾想到张放这种神奇的人类生物真的生起气来的时候，竟然是会连带着把自己和人渣放在一起痛骂的。

　　“不行，我真的是越想越生气。”张放蓦地停下了脚步，气势汹汹地重步走回他的座位坐下，眼神灼灼地看向沈鸢，“沈……鸢姐，你打算怎么办？”
　　——沈鸢如果是厉鬼的话，应该会有很多可以整治汪鑫那个大渣男的办法的吧！

　　完全不知道张放对她不知何时产生了超乎预期的过高期待的沈鸢双手握拳，一脸坚定道：“我想要揭穿汪鑫的真面目。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避免，但是不能够再有更多的受害者了。”
　　“没错！我们得把小姐姐从渣男的漩涡里给解救出来！”张放同样一脸坚定地双手握拳，理所当然地说出了“我们”，自觉地将自己划入了沈鸢的同盟名单。
　　一人一鬼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彼此须臾，而后纷纷笃定地点了点头。
　　揭发渣男真面目同盟，至此形成。

　　对此情景期待已久的沈鸢激动地起身走到张放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原本还在发愁呢，现在有了你这个盟友，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有什么是我能够做的吗？”张放受宠若惊地问。
　　“有，而且有很多。”沈鸢斩钉截铁地答他道，“说来惭愧，我虽然自认为是个挺厉害的厉鬼，但是李雨琪的事情……我实际上帮不了她太多。”
　　回答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失落，连带着声音都不自觉地变低落了许多：“非人类界有非人类界的规矩。我们非人类在人间界生活行动，明里暗里其实会受到很多的限制。在没有权限或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我们是不能用自己的非人类力量出手干预人间界的人类事务的。”
　　“但是有你就大不一样了——张放，你是人类。”话锋一转，沈鸢眼神晶晶亮地注视着张放，活像是在看着一个真人版的宝贝金娃娃。

　　“……原来如此。”张放有些难以抵御沈鸢晶晶亮的目光，不由得错开了些许视线，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姜盛。
　　他忽然间感到有些不对劲：“那盛哥呢？盛哥也是人类，也能够帮你吧？”
　　——为什么沈鸢唯独对他的加入表现得这么激动啊？
　　难不成，盛哥他也不算是人类？

　　“小盛当然也能够帮我。”沈鸢脸上的笑意蓦地一滞，无奈的神情随之浮现，“但你应该也知道他的脾气……有些事情，他未必会做。”
　　之前她为了监视汪鑫，一时怒气冲天，想都没想就直接跟着汪鑫和钱杰进了浴室，后来不巧遇上了返校回来的姜盛，回头可没少被他教训。
　　咳，细说起来，还怪丢他们厉鬼的脸的。
　　但是没办法……他们是朋友嘛。
　　小盛也是关心她，她总不能因为自己打得过他就欺负他吧。

　　张放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毕竟他眼里的盛哥的确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嗯……他的话，就和盛哥有些不一样了。除了触及人类底线的事情，其他时候，他还是更信奉“人至贱则无敌”的道理一些的，做起事来的顾虑自然要比姜盛少很多。
　　而且，盛哥是个孤儿，完全是自力更生的状态。他在人类界能够调动使用的资源，肯定是没有有家庭支持的自己多且调取方便的。汪鑫家境不错而且性格会来事，要盛哥直面对抗汪鑫，事实上确实难为他。沈鸢作为知道盛哥状况的非人类朋友，估计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这么说来，他确实比姜盛更适合做沈鸢的盟友。

　　张放没用多久便接受了沈鸢给出的这个理由，甚至还因此感到了些许被正义选中并赋予使命的光荣，有些愉悦、又有几分迫不及待地追问沈鸢道：“那我们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鸢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一个关系很好的、现在已经是知名博主的姐姐？我之前来找小盛的时候，碰巧听到你和他说起过好几次。”
　　“啊？”被这陡转的话题给打了个猝不及防的张放眨了眨眼睛，呆愣愣地只能通过条件反射陈述事实道，“你没记错，那是我堂姐……”
　　不过，这和他们想要整治渣男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沈鸢依旧笑眯眯的，伸手遥遥地指了指张放放在桌上的手机：“那你能不能打电话问问你亲爱的堂姐大人，她的团队有没有进一步走向世界的计划，需不需要招聘一名外语翻译？平时经营经营外网账号，做做视频字幕什么的。”
　　“如果堂姐大人有时间并且有兴趣的话，最好还可以和新员工交个朋友，在无形中充当一下类似‘人生导师’的角色，一步一步引领着新员工积极主动地展开自救，脱离苦海。”
　　“我想，这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能够帮到李雨琪的最好办法了。”

　　……李雨琪？
　　张放猛地一拍脑袋，总算回想起了刚才沈鸢同他讲过的某些具体细节。
　　啊，对了！李雨琪她是外语学院的，因为家庭状况不大好，所以还被渣男借此在背地里传播谣言泼脏水了来着！！！
　　——如果她在私底下其实有一份待遇很不错的兼职的话，那么渣男故意散播的那些关于她爱慕虚荣、通过出卖自己来获取物质享受的谣言自然而然也就站不住脚了！！！

　　“鸢姐，你真是太聪明了！”渐渐回味过来了其中关窍的张放眼神晶晶亮地望向沈鸢，脸上诚实地写满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的由衷敬佩。
　　沈鸢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神似兴奋状态中的二狗子哈士奇的人类生物，诡异地默了一默，而后理所当然地承认道：“谢谢夸奖，我确实一直都很聪明。”

　　“我现在就可以给我姐打电话！我姐她是个夜猫子，现在肯定还没睡。”
　　“——我们姐弟俩从小就关系好，只要我姐她不是在工作，就算是再生我的气，也不会不理我的。而且只要我提出的要求不过分，她基本上都会同意。”张放一边美滋滋地和姜盛还有沈鸢炫耀着他们家感天动地的堂姐弟关系，一边兴冲冲地拿起手机，动作敏捷地点进了和自家亲爱的堂姐大人的通讯页面。
　　在抬起手指拨出通话的前一秒钟，张放突然间理智回笼，目光有些呆滞地转头望向沈鸢，后知后觉地问道：“问题是……我该怎样和我姐说啊？”

　　此刻，沈鸢正一脸一言难尽地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在他转头望过来的目光中徐徐地收回了自己方才想要制止他拨出通话而伸出的左手。
　　坐在一旁的姜盛也在沉默不语地抬眼看着他，虽然他的神色始终平静，但张放还是多少从中读出了几分无语的情绪。

　　“……”
　　意识到自己差点轻举妄动了的张放讪讪地放下了手机。

　　“你先别着急，我们先把事情都捋一捋，这样既能明确我们的目标事项，也能加深我们对实行计划本身的把控。”沈鸢转身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和坐着的姜盛与张放形成了一个随意的三角形，“你堂姐既然是个夜猫子，想必也不会这么早睡，我们的时间很充裕。”
　　张放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对此深表赞同。
　　——才这个点，他堂姐不是还在工作，就是还在浪，反正睡觉是绝对不可能的。

　　沈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张放“原来鬼也能玩手机”的震惊目光里一通操作，点进了张放堂姐张紫乔的频道，随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视频，把进度条拉到了某个张紫乔本人清晰入镜的画面，暂停。
　　她将手机页面展示给对面的张放和姜盛，用手指轻点了点屏幕中神色娴静的张紫乔本人，一本正经地询问眼前坐着的张紫乔堂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姐姐吗？”

　　张放一眼看出这是他姐暑假在家期间拍摄制作的视频，因为在拍摄这段情景的镜头背后站着的正是张紫乔小姐的工具人弟弟他本人。
　　刚才傻不愣登的前车之鉴尚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张放没有再想当然地就开口作答，而是仔细动脑筋想了想，方才试探性地给出了回答：“……因为我姐姐是博主，刚好能给李雨琪一个合适的工作？并且这个工作合情合理，不容易引人怀疑，而且更具有说服力？”
　　线上工作远要比线下打工更好“证明”，只要有心维护，也更不容易被外人推翻。

　　“这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最重要的。”沈鸢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最重要的是，你堂姐她很优秀，她是李雨琪理想中的女人，或者可以说是，偶像。”
　　她抬眼看向张放，解释道：“自从发现你渐渐能够感应到我的存在后，看在你是小盛的朋友的份上，这几天我有多留心你的状况。汪鑫和李雨琪那边，便都委托了同属非人类界的朋友帮忙多加照看。”
　　“暗中照看李雨琪的朋友告诉我，李雨琪眼下的状况越来越不好。所以，虽然我的最终目标是揭穿汪鑫那个人渣的真面目，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显然是得赶紧拉李雨琪一把。我想来想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角色，还得是她的朋友。”
　　“你和小盛到底是异性，要想成为李雨琪的朋友并接近她的内心世界想来也知道很困难，甚至还可能引发新的问题，因此还得是同性的朋友才能让计划更加具有可操作性——我都想好了，事不宜迟，要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话，我就只能违反非人类界的规则直接插手干预，自己伪装成人类跑去和李雨琪做朋友了，先把人给救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沈鸢。”姜盛闻言，当即不赞成地皱了皱眉头，给予了她眼神和口头的双重警告。

　　“安啦，小盛，那是我之前的想法，现在我们不是有张放和他堂姐了嘛！”沈鸢给姜盛抛去了一个“你宽心”的眼神。
　　“说来也巧，李雨琪正好是你堂姐的粉丝。”她伸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果然呐，老天爷祂还是很公平的。天无绝人之路，想来这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张放一知半解地侧耳聆听着，可惜他只能听懂沈鸢话语字面上的那一重意思。

　　但沈鸢诚然没打算和张放在这方面解释太多，而是继续向他介绍她所制定的计划原理道：“就好像很多动植物天生就具有趋光性一样，人在面对自己的偶像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她靠拢。”
　　“如果加以适当的引导，她就会通过努力改善自己，不断地在向偶像靠拢的道路上达到自我升级的成长。我们可以将此称之为‘偶像疗法’或‘榜样疗法’。”
　　“你堂姐张紫乔就是李雨琪无比渴望成为的那一种人，如果她愿意对李雨琪施加援手，那么在‘偶像疗法’和‘友情疗法’的双重作用下，我们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张放真情实感地代入了一下自己，不由得猛拍大腿，疯狂赞同沈鸢的策略道：“没错！你说的太对了！我这下总算是全想明白了！”
　　——如果在他身处困境、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他男神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对他温柔地施以援手，他张某人估计会直接鸡血满满地当场原地“复活”。
　　他两眼放光地望向沈鸢，一脸“你好厉害哦”的表情，急不可耐地主动请缨道：“鸢姐，你放心，我肯定会想办法让我姐出面的——我这就想该怎么跟我姐说。”

　　张放抓起手机，低头就是噼里啪啦地一阵敲打，接着蓦地停顿了片刻，又猛的一阵狂删，重新抓耳挠腮地一阵敲打，打打删删，忽而激情满满，忽而愁云惨淡，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
　　最终，一向话痨的张放对着手机页面上空空如也的输入框，竟在日常聊天时极为难得地陷入了词穷的尴尬境地。
　　他紧蹙着眉头沉吟了良久，在自认为绞尽脑汁却还是没有办法之后，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再次抬眼望向沈鸢，面色讪讪地请示道：“鸢姐，盛哥，你们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说，才不会让我姐她误会我暗恋人家李雨琪小姐姐啊？”

　　毕竟，李雨琪是外语学院的，他平时和她都没有合情合理的交集，今天突然在他姐面前提起，又想要背地里请他姐帮忙拉人家一把，难免就会显得很可疑。
　　沈鸢的存在和李雨琪的遭遇都是不方便对他姐坦诚的秘密，可若是不能让他姐和盘托出这其中真正的原由，他又该怎么和自家聪明至极的堂姐大人解释他可疑的行为呢？
　　一想到他姐可能会笑意盈盈地柔声问他“放放，你这次特地来请姐姐帮忙，是不是暗恋人家小姑娘啊”，张放就止不住地一阵头皮发麻。

　　原先见张放一副雄心勃勃给出保证的样子，还以为他已经想好了说辞，所以才会表现得这么成竹在胸的沈鸢和姜盛：“……”

　　请问，眼前的这位二狗子他真的靠得住吗？
　　……算了，反正他就是个工具人。只要他堂姐张紫乔靠得住就行。
　　该开始适应的沈鸢有些麻木地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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