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盛世

　　“沈鸢。”眼见着张放的肢体越来越僵硬，姜盛无可奈何地开口制止沈鸢道，“他胆子小，你就别再吓唬他了。”
　　在确定事情发展的走向后，姜盛决定主动出击，索性向张放捅破沈鸢的存在。
　　他们宿舍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他和张放两个人，既然张放正在自然觉醒成为后天鬼见者，那么他迟早会发现沈鸢，早些把事情说清楚，反而更方便他和沈鸢日后的交际。

　　“哦。”沈鸢意犹未尽地答应道。
　　姜盛一开口，聪明的沈鸢便明白了他最终的决定。
　　她悠悠地转过身，走到了姜盛身边，而后在姜盛默许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凝聚成了实体。

　　姜盛转而呼唤他正在微微颤抖的舍友：“张放。”
　　“盛哥……你……你在和谁说话？”怂蛋张放依旧没敢回头，僵直的脖子上布满了冷汗，抬着脚坐在座位上的背影摇摇欲坠。
　　“刚才在和我的非人类朋友沈鸢说话。”姜盛从容地答他道，“现在在和我的人类朋友兼舍友张放说话。”
　　他说：“张放，别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你抬起头来看看——这是过去只有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世界，它也很漂亮。”

　　姜盛的声音很温柔，足够具有哄骗人心的能力。
　　出于对姜盛和姜盛朋友的绝对信任，张放鼓足了勇气，缓缓地转过头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只见他的身后，姜盛和沈鸢并肩而立，脸上无不带着温和而又柔软的微笑。

　　没有面目可怖的怨鬼，没有血雨腥风的场景，唯有一对俊男美女的朋友。
　　张放看着眼前长发飘飘的小姐姐，不由得以为自己遇见了某位央大校花，遂小心翼翼地向沈鸢发问道：“……小姐姐，你是鬼吗？”
　　“是哦。”校花沈鸢朝他微微颔首，笑眯眯道。

　　早就傻眼了的张放直愣愣地继续问：“那我为什么能看到你啊？”
　　“因为你这个人足够倒霉啊。”沈鸢仍旧笑眯眯地回答道。

　　张放眨了眨眼睛：“……我果然已经没救了吗？”都倒霉到见鬼的程度了。
　　“那倒还不至于。”沈鸢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倏地向张放邪魅一笑，“央大方圆十里都是我罩着的。你要是肯真心实意地认我做大姐，我保证在这片区域内没有鬼能欺负你。”
　　“……？”
　　张放仔细端详了一番眼前肤白貌美的小姑娘，徒劳无功地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了一串无声的省略号。
　　自然而然地联想了一下他自己，张放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敢以貌取人。

　　沈鸢早已习惯了非人类界的思维，下意识地认为张放的沉默不语是对她所说的话不信任，当即双手抱胸地冷声补充道：“当然坏心眼的人类也不行。他们要是胆敢欺负我沈鸢的小弟，我就让他们通通都倒霉！”
　　张放默了默：“小姐姐……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吗？”我以前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
　　毕竟，他这个人这么容易倒霉。
　　沈鸢极负自信地朝他点了点头：“对啊。”

　　话及至此，张放看向沈鸢的眼神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秉持着一个倒霉蛋不想变得更倒霉了的心理，他面对沈鸢的时候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敬意，虽然，他的眼底依然折射出些许尚未被证实的怀疑。
　　沈鸢看出来了，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目光有些委屈地望向了姜盛。
　　一旁的姜盛当场会意，颇为无奈地作为知情人开口为她正名道：“……沈鸢她是厉鬼。”

　　张放：？？？
　　是他想的那个厉鬼吗？
　　电视剧里戾气冲天，用手就能把小鬼撕碎的那种厉鬼？？？

　　盛哥不会说谎骗他，可是。
　　可是眼前的这位厉鬼小姐姐——
　　她一点也不凶残，而且还长得和天使一样啊！！！

　　张放这副严重怀疑人生的样子狠狠地取悦到了他眼前的这位“长得像天使一样”却颇具恶趣味的女鬼小姐姐。
　　看够了张放的笑话之后，沈鸢总算“适可而止”，笑眯眯地向张放伸出手，温和友善地主动自我介绍道：“张放，你好呀。我是小盛的鬼朋友，沈鸢。”
　　张放：？！
　　“你……你好，沈鸢。”受宠若惊的张放连忙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和沈鸢的轻轻交握，“我是姜盛的人类朋友，张放。”

　　一人一鬼的手和谐有礼地握在一起摇了一摇。
　　一个手掌温热，掌心汗津津的。
　　一个手掌微凉，像是炎炎夏日里兀自冷静的玉石。

　　简单的握手介绍完毕，张放方才如梦初醒，红着脸擦了擦汗湿的手心：“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太害怕了，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边涨红了脸道歉，一边还老实地转身抽了两张纸巾，伸手就要递给沈鸢。
　　递至中途，他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转头向一旁但笑不语旁观着的姜盛道：“盛哥，你还有湿巾吗？给小姐姐擦擦手。我刚才没反应过来，手心里都是汗……”

　　“没关系。”沈鸢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姜盛还是如张放所言地递了张湿巾给沈鸢。
　　按照他对他舍友张放的了解，这个时候照着他的话去做，多少能够让他的尴尬减轻些。
　　做鬼多年、见多了人情世故的沈鸢自然也看得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姜盛递来湿巾的时候，沈鸢只默默地与他对视了一眼，便自然而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湿巾：“谢谢小盛。”

　　后知后觉的张放：“……等等，你叫姜盛小盛？”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沈鸢从来不觉得她对姜盛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张放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沈鸢，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他的好兄弟姜盛，自以为慎重地斟酌了下语句，问：“……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沈鸢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和小盛是朋友啊——或者说是姐弟也可以？我应该至少要比他大好几岁呢。”

　　“……应该？”学渣张放不由得表示，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沈鸢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嗯。”沈鸢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忘记自己死多久了。”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的张放此刻只恨不得能时光回溯回去狠狠地抽问出这个狗屎问题的自己一个嘴巴子：“……抱歉，是我嘴贱。”
　　沈鸢朝他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没事呀~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张放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倒霉经历都在沈鸢这般美好的笑容里得到了治愈。
　　这哪里是厉鬼啊……
　　分明就是个人如其表的小天使……

　　姜盛的淡然和沈鸢的和善加速了张放思维的冷静，冷静下来后恢复了人类央大学子正常理智的张放很快就明白了在这些天里发生在他身上的“诡异事件”的前因后果。
　　“那个……鸢姐。”张放思忖了一番，尽管心里把沈鸢当作可亲可爱的寻常校花小姐姐，但开口还是不自觉地将她尊称为了姐，“我们这些天……是不是发生了一些误会？”
　　“是啊。我看在你是小盛的朋友的份上几次在暗中帮你，结果都被你这个倒霉催的以为我打算要‘吃’了你呢~”沈鸢显然对张放这个带着敬意的尊称很是满意，所以也就对他的问题多了几分耐心，双手抱胸地背靠栏杆，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回答他道。
　　语毕，她还很人性化地打了个呵欠，一副“姐实在是倦了”的无语表情。

　　张放：……
　　回想起自己这几天丢死人了的各种表现，他几乎抬不起头来面对冷眼旁观着一切的沈鸢和姜盛——
　　但他还是努力硬着头皮，抬眼望向了沈鸢，耳朵尖红得滴血，磕磕绊绊地向沈鸢道歉道：“对……对不起啊，我……我这个倒霉催的……不长眼，辜负了你的好心。”
　　“还有……那个……鸢姐，谢谢你。”

　　沈鸢向他摆了摆手，大方道：“不客气。我其实也有问题——死得久了，做鬼难免有些寂寞，所以有机会的话，总会忍不住抓住机会闹腾一下。”
　　“不然看到你胆子这么小，我应该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方法来帮你的。”
　　但是她没有，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看得好不亦乐乎。
　　聪明的沈鸢对于自己的恶趣味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

　　张放照着她的思路细想了想，竟觉得沈鸢的话很有道理，闻言后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沈鸢挑了挑眉，忽然间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会变得“精彩”很多。
　　她前不久还在发愁多了个二狗子舍友能够看到她会不会对她前来拜访好朋友姜盛造成太大的麻烦，眼下却不禁为此感到有几分高兴——还真是世事无常。

　　张放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诚恳地双手合十，有些谄媚地向沈鸢笑脸相迎道：“鸢姐，如果我拜您做大姐，您能在考试的时候帮我作弊吗？”
　　“不能。”沈鸢立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脸上还疑似写满了学霸对不思进取的学渣的鄙夷、不解和冷漠，“诚信考试，人鬼有责。”
　　张放不自觉地微微侧过眸，发现一旁沉默旁观着的学霸姜盛也正一脸不赞同地凝视着他。
　　“……”
　　所以他刚才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嘴贱地问出这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学霸们默默凝视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沉重，张放不出须臾便在他们无声的目光里举手投降，主动承认错误道：“盛哥，鸢姐，我不是真的想要作弊啊！我就是又忍不住嘴贱——想到了今天补考时的事情就顺带着多嘴问了一句。”
　　“真的！你们相信我！我虽然是个学渣，但我是个诚实的好人！”
　　“我可以发誓！盛哥你知道我人品的……”
　　他就差当场四指朝天，为自己绝不会考试作弊立下毒誓了。

　　“嗯，我知道。”姜盛淡淡地出声，解救此刻尴尬至极的张放于水火之中道。
　　张放的家教很好，确实不会做出这等有损人品的事情。
　　更何况，姜盛坚信，张放就算会有这样的贼心，也绝对不会有与之相匹配的贼胆。因为这样的事情，他一旦做了被发现，结果不仅仅会是永远地失去他的学霸舍友朋友姜盛，甚至还会永远地失去他的学霸家人的红包。
　　用张放的话来说，这是自断其路，他就算是再蠢，也断然做不出这么蠢的事情来。

　　满心着急辩解的张放终于能够如愿回归正常交流的进程，哭笑不得地纠正自己刚才表述有误的话道：“我刚其实想问的是，补考的时候，你不是帮我一把了吗？”
　　“哦，那个啊。”经此乌龙，沈鸢总算是明白张放这个人为什么老是容易犯蠢了，不急不缓地向他解释原委道，“我那只是刺激了一下你的精神，激发了你更多的潜力，好帮助你在考场上发挥而已。”
　　“从根本上来说，实际答题的人还是你，发挥的成效和考试的结果还是取决于你自己的学习状况，我没有帮你作弊，只是帮忙改善了一下你考试时的精神状态。”
　　沈鸢眼中蓦地眸光一转，言笑晏晏地问：“——怎么，下来的每一场考试你都想要让我这样子‘帮’你一下吗？”

　　一想起白天在考场上半梦半醒间猛然间如同被五雷轰顶的那种感觉，张放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连脑髓都要被冻住了。
　　“……不用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张放神情有些麻木地否认了沈鸢的猜想。
　　如果他真的长期接受沈鸢的这一考场帮助的话，只怕是到时候除了姜盛以外的所有同学和老师都会以为，他张放因为沉心学习，结果一不小心走火入魔学傻了，于是开始进入神神叨叨的半疯癫模式。
　　——那估计他都等不到顺利毕业，就会因为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而被强押进医院做上个几遍再全面不过的超级大检查，甚至还有可能被某位热心教授安排送进特级研究所。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嘴贱地非要多问一句呢？
　　简直是越说越错！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说了。
　　——张放，鬼迷心窍了的怕是都要比你聪明。
　　第N次因为自己的愚蠢表现而感到追悔莫及的张放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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