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风知我心

　　钟彧盯着手机苦恼了半天，给项北回了条短信。

　　-可是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些啊。

　　项北许久都没再回复，钟彧估摸着是因为周一查寝比较严，也就没给他打电话，他一边等着回复，一边无聊地翻起了通讯录，联系人并不多，手指划着划着就翻到了最后。

　　钟彧看着手机上张锐青的名字，上次联系他好像是元旦的时候了，最近他工作忙得很，出差不断，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国内。

　　消息栏依旧空空如也，钟彧干脆拨了个电话给张锐青。

　　张锐青倒是接得很快：“喂。”

　　背景音很嘈杂，似乎还有飞机航班的广播音，钟彧问了句：“你在机场？”

　　“是啊，刚回国，有事？” 张锐青语速很快，似乎正在赶路。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了？”钟彧在张锐青面前向来没大没小。

　　张锐青笑了笑：“我时间很宝贵的好吧？”

　　钟彧犹豫着开口道：“我想问你件事。”

　　“你以前不都有事直说的吗？什么时候这么忸怩了？”张锐青调侃他，总感觉他转学不到一个学期，就收敛了许多原本横冲直撞的性子。

　　钟彧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就是，那什么，送女孩子生日礼物的话送什么好啊？”

　　张锐青愣了一下：“不是我说你问错人了吧？你要问我一个从来没追过姑娘的人，我还真答不上来。”

　　钟彧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可以聊这些事的对象本来就不多，这会儿居然都病急乱投医到张锐青这个基佬那去了，还真是早恋使人昏头，爱情使人盲目啊。

　　最终张锐青也没给出什么实质性建议，随便聊了几句最近的生活学习，钟彧就挂了电话。

　　消息栏里终于有了新短信，项北的回复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那你干脆这些都送一遍得了。

　　都送一遍？也亏项北想得出来这种主意，不过项北总比杜衡靠谱多了，至少他的撩妹技术就比杜衡高出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那就都试试呗，总有一样能正中她的下怀。

　　钟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怎么在阮若灵的眼皮底下把这些东西准备齐全，还要在生日当天给她一个大惊喜。

　　阮若灵觉得钟彧最近愈发有些奇怪，以前吃完晚饭他总要找各种理由赖在她家里不走，结果这两天他帮她洗完了碗也不多逗留，立马就回家了。

　　她看了一眼日历，时间越来越临近某个日子，她大概也能猜到他在干嘛，但是有些猜不准他到底在准备些什么，居然要鼓捣这么多天。

　　这天周四放学吃完饭，两人挤在厨房的水槽前一起洗碗，钟彧负责洗，阮若灵负责接过来放进橱柜里，省得他又手滑。

　　阮若灵看着钟彧越来越娴熟的动作，又忍不住抬眼盯着他的侧脸看，最近她发觉钟彧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轻轻抿着唇，下颚的线条清晰流畅。

　　看着看着就有些入神，连钟彧把盘子递给她都没看见。

　　“怎么了？”钟彧看她愣神的模样，忍不住将手上的泡沫抹在她的鼻尖。

　　阮若灵回过神来，连忙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倒也不恼：“没什么，你好好洗。”

　　钟彧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头认真洗碗去了，总觉得最近阮若灵也不像以前似的被他稍微一逗就炸毛，有时候还会莫名地看着他发呆。

　　钟彧洗完最后一个碗，冲掉了手上的泡沫，抬头对阮若灵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阮若灵接过他手上的碗，仔细收好之后跟着他走出了厨房。

　　今晚夜空晴朗，冷月如钩，繁星点点，小小的院子冷寂萧条，钟彧的背影融在夜色里，看不太分明。

　　“阿彧。”阮若灵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钟彧转过头来望向她。

　　阮若灵却有些踟蹰起来，良久才开口道：“没事了，你回去吧，明天再跟你说。”

　　钟彧的好奇心被勾起，但是一想明天确实是个特殊的日子，她也许确实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也就没再多问。

　　翌日，阮若灵从早上就开始等着钟彧准备了好些天的礼物，结果等到放学都没见他有要送东西的迹象。

　　就连余南星当着他的面送了她一本书的时候，他也像个没事人似的杵在一旁，没发表什么意见。

　　阮若灵有些纳闷，不过还是憋在心里没问他，想等他主动交代。

　　余南星送她的是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是去年年底刚出版的，余南星似乎还有点担心她不喜欢，其实她看书并不挑，什么类型的都看。

　　阮若灵笑容明快：“谢谢，我很喜欢。”

　　余南星也很快回以一个微笑，梨涡浅浅：“你喜欢就好。”

　　今天晚上顾宁秋特地煮了长寿面，比平时做的饭要用心一些，味道虽然不如阮若灵的手艺，但已经算是超常发挥。

　　这个生日，除了收到了一份来自余南星的礼物，和吃长寿面时身旁多了个钟彧以外，好像一切都和往年没什么不同。

　　洗碗的时候，钟彧好像还是没什么要表示的意思，阮若灵有些按捺不住了。

　　钟彧只顾着埋头洗碗，余光却瞥见阮若灵突然朝他伸出手来，他以为是要接过他洗好的盘子，就没太在意：“还没洗好。”

　　阮若灵叹了口气：“礼物呢？”

　　钟彧手上动作一顿，抬起脸来看向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用没有沾染泡沫的手腕掩着唇，轻咳了一声：“礼物在我家里，等会儿去我家拿吧。”

　　阮若灵有些郁闷，他该不会是忘记带了吧，居然还要她特地跑一趟去拿，但最终还是没表露出自己的小心思。

　　洗完碗，阮若灵和顾宁秋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一趟钟彧家，因为明天是周六，顾宁秋也没特地嘱咐让她早点回来，权当是给两个孩子一点单独过生日的空间了。

　　两人一路无话地踩着夜色缓步而行，阮若灵其实内心是有几分期待的，但是她又恰到好处地没有在钟彧面前表现出这份期待。

　　而钟彧则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其实他准备的礼物还有一步没有彻底完成，也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顺利弄完。

　　一段路本就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头，在门前站定的时候，钟彧刚摸出钥匙想开门，又把手缩了回来，转头对阮若灵道：“你先闭上眼睛。”

　　阮若灵一脸茫然，这还没进门呢就让她闭眼了，难道这礼物大到一进门就能看见？但她还是闭上了眼，耳边很快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钟彧推开门的时候似乎还是不太放心，走到阮若灵身侧，右手从她身后环过掩住了她的眼睛，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半揽半抱的带着她进了门。

　　“别睁眼啊。”钟彧轻轻把门带上，有些不太放心地把手放了下来。

　　阮若灵心中愈发奇怪起来，她都没听见他开灯的声音，客厅漆黑一片，就算睁眼也看不清什么，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钟彧刚走开两步，就回身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背过身去，又叮嘱了一声：“你先别转身。”

　　“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阮若灵语气无奈，忍不住问了一句。

　　“等下你就知道了。”钟彧随手卸下书包放在了餐桌上，在客厅里鼓捣起来。

　　阮若灵背着身等了好一会儿，身后的动静不大，好像隐约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总不见得在抽烟吧。

　　她突然想起来她有在钟彧身上闻见过烟味，第一次是在刚开学的时候，他们在小花坛撞了个满怀，淡淡的烟草味迎面而来，后来帮他洗外套的时候也闻见了。

　　第二次是被他撞见在家里写作业，她不想被他看到那些故意做错的题目，他凑近逗弄她的时候，身上也有浅淡的烟味。

　　再后来似乎就没有了。

　　好奇心就像是小猫爪子一下一下挠在心尖，心痒得不行，她自认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这会儿却有些焦虑，忍不住问了句：“好了吗？”

　　“马上。”钟彧很快答了句，结果没过几秒，就听见他骂了一声，“我靠！”

　　然后身后就传来“噼里啪啦”一通乱响，简直比过年放鞭炮还热闹。

　　“怎么了？”阮若灵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转过头来。

　　“别转过来！”钟彧急忙喊了一声。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阮若灵一转头就看到了他的“杰作”，客厅里的沙发被移到了一边挤在一块儿，空出来的一块地板上用蜡烛围了一个圈，一大半被点燃了，天花板上飞满了氢气球，地上也躺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的残骸。

　　而钟彧和一只巨大无比的玩具熊站在蜡烛围成的圈中间，玩具熊旁边还放着一束白色的满天星，他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因为一根倒下的蜡烛而引发的惨案。

　　那根不小心被碰倒的蜡烛烧着了周围的几个气球，刚才阮若灵听到的鞭炮声就是气球争相炸裂的声音。

　　阮若灵愣神了几秒，看着倒在地板上的蜡烛有蔓延火势的趋势，急忙上前帮忙打水灭火，语气颇为无奈：“你是想把客厅给烧了吗？”

　　“我没……”钟彧无辜极了，他实在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现在好了，别说浪漫和惊喜了，没搞成火灾和惊吓就算不错了。

　　两人手忙脚乱把蜡烛和地上的火都扑灭了，钟彧看着满地的气球残骸和被烧得漆黑一片的地板一脸颓丧，好在没有殃及中间的熊，不然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阮若灵一手抱起比上次给晓瞳那只还大的泰迪熊，另一只手捧起那束满天星，抬眼看了一圈天花板上的气球，她心里有些触动，但并未表现得太明显：“所以你这两天一直在准备这些？”

　　钟彧有些懊恼地点点头，早知道刚才就早点回来把一切都准备好再喊她过来了，谁知道一向淡定的阮若灵也会有催着他要礼物的时候。

　　“为什么买满天星？”阮若灵突然问道，满天星的花语是甘愿做配角的爱，虽然钟彧不见得了解这些，不过总感觉和他平时的做事风格不太像，她还以为他会买更加热烈鲜艳的花。

　　钟彧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就……觉得挺好看的。”

　　其实当时店员推荐他买的是玫瑰，还一脸了然地问他是不是送给女朋友的，他当时面上一红，马上就矢口否认，情急之下就指了指旁边的一束满天星。

　　反正他从来没给人送过花，那些花在他看来都差不多一个样，只不过总感觉玫瑰带上了一些旖旎的小心思。

　　钟彧有些不安地开口问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阮若灵顿了一下，“不过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还不是因为项北说……”钟彧下意识地就想甩锅给别人，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人项北跟他说的可是烛光晚餐，他又不怎么会做饭，没有晚餐，烛光总可以有吧，谁知道这下连烛光都搞砸了。

　　钟彧偷偷抬眼想看看阮若灵的表情，他有点怕她因此而不高兴，但是客厅里黯淡无光，连唯一一点烛光都已经熄灭无影，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她明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灿若繁星。

　　阮若灵觉得钟彧简直就是傻得可爱，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情反而轻快起来，她想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欺负”钟彧了，看他像个做错事垂着头忏悔的乖小孩，连眼角都耷拉下来可怜巴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闯的祸，你自己打扫干净。”

　　说完她便抱着熊和花，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一脸笑意地看着还未回过神来的钟彧。

　　“知道了……”钟彧自知理亏地叹了口气。

　　直到打开了客厅的灯，他才看清了满地狼藉的全貌，刚才蜡烛没有全部点燃，但是蜡油已经滴了满地，更别说烧焦的地板，还有那些气球的尸体了……

　　阮若灵全程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钟彧又是扫地又是擦地又是拖地，丝毫没有要站起来帮忙的意思，还要指出他哪里没有打扫干净。

　　等钟彧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忙活完了一切，有些力竭地瘫坐在她身边的时候，阮若灵才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辛苦了。”

　　钟彧明显很受用，忍不住往她身上靠了靠，但很快又突然起身道：“等会儿，还有别的。”

　　阮若灵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怕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

　　钟彧拿起刚才随手放在餐桌上的书包，拉开拉链翻找了半天，才翻出一个盒子来，感情他今天还是带了一样礼物在身上的，只不过一直忍着没拿出来而已。

　　傻小子钟彧居然真的完完全全听了项北的话，把他说的那些全部都准备了一遍，一样不落。

　　他半分期待半分忐忑地看着阮若灵打开盒子，心跳都忍不住加速起来，刚才的闹剧几乎搞砸了一切，也不知道最后一样礼物会不会称了她的心意。

　　阮若灵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看了半晌也没抬头，钟彧用试探的语气问她：“喜欢吗？”

　　阮若灵抬起眼来同他对视，他眼中的小心翼翼看得她心底一暖，嘴角比心情先一步扬起，澄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卧蚕莹莹，如同她手心的银色月亮吊坠，明亮动人。

　　“喜欢。”

　　钟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恍惚起来，这大半个月以来，他终于在阮若灵脸上看到了轻盈皎洁的笑容，没有了那些沉重的思虑，也不再怅然若失。

　　烟云消散，那轮明月又绽放着皎皎清辉，洒下泠泠月光，照得他心头分外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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