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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随着有迭序的踏步声，玄家军分成两部分，齐整地列队站立在城门内两旁的空地，一个个抬头挺胸，纹丝不动。
那个刚才见着王爷时兴奋地大呼大叫的刘景程，也就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被靠近的玄家军一记手刀给打昏了，现在正躺在洛紫萱脚边不远处。
浮萍姑姑是失血过多晕过去的，倒是省了皮肉之苦。
不过片刻的时间，整个岽城雅雀无声。
靳将军小跑到江子然的马前，行礼一个标准的军礼，有力地喊道：“禀报王爷，除洛姑娘外，已全数放倒。”
玄家军的眼中只有命令，没有敌我。
江子然满意地点头，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向洛紫萱。
多少年了？
见惯了沙场上支离破碎的尸体，他都不曾仔细瞧过身边人的脸容。
然而眼前的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微微发抖，脸上身上都沾着血，那双往日闪灵灵的双目此刻泛着泪水。
这个模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江子然微蹙眉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她抱起。
盔甲贴着了她的脸，冰冰凉凉的。
洛紫萱回过神，轻轻挣扎：“姑姑受伤了，我要救她。”
“先救你。”
“不，我要救姑姑。”
“有人会救。”江子然语气冷硬，停了脚步看了靳将军一眼，见其有了动作才举步离开。
洛紫萱见他带着怒意的脸，且又见有人去救浮萍姑姑，于是乖巧地待在他的怀里不再挣扎。
满意她的表现，江子然脸色神色松动了些，快步走到宝马旁将她抱上了马，自个儿翻身而上，夹了马腹。
一路飞驰，风尘仆仆。
飞掠而过的风沙让洛紫萱脸上生痛。
快马直奔皖城。
皖城的哨兵离远认出了那麒麟漆金的马鞍，迅速吆喝守门的人把城门打开并且疏散人群。
江子然仅在城门外候了片刻便顺利进城。
匆匆赶来的皖城知府许大人才刚弯下身子就吃了一脸尘土，看着从面前快速略过的马匹，他咳嗽了几声未敢停留，跑着追了上去。
马匹到了医馆门前，嘶鸣一声，两蹄跃起，稳稳地停了下来。
江子然将洛紫萱抱进医馆之中，越过人群寻了一个椅子将人放下，厉声道：“救人。”
医馆里头的人纷纷闪躲到一旁，老郎中见着这一身盔甲便知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将旁边的病人交给了徒弟立刻上前过去给洛紫萱诊脉。
过了一会儿，他收起了微微颤抖的手，道：“没事儿，受了些惊吓，老夫开一剂安神茶便可。”
“一身是血还说无事？再诊。”
此时的江子然身穿盔甲，那肃穆的表情在老郎中看来就如同杀神一般。
他惊弓之鸟般点头应是，又把手搭上洛紫萱的手腕。
这一次，抖得更厉害了。
受了惊吓又坐着快马颠簸了这么一段路，现在坐下来歇过的洛紫萱才算是缓过气来。
“我没事，这些血不是我的。”她说。
老郎中听罢立刻附和地点头，说：“官爷，这位姑娘真的无大碍，老夫可以……”
保证二字还没说出口，一把长剑便搁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救她。”江子然眸色幽深，半眯着眼死死盯着老郎中，仿佛只要老郎中再说无碍，就会手起剑落。
他是怎么了？
“王爷。”洛紫萱抬头看他，轻轻唤了一声。
江子然没有回答，只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老郎中。
老郎中泪花都快要冒出来了，双脚都在发抖，为了活命，只得谎称：“姑娘情况不太好。”
“救。”他说。
手中的利剑轻轻一动，老郎中的脖子便出现了一条丝线般的鲜红。
洛紫萱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情况？
救什么救呀。
怎么看都是这位郎中情况不太好吧。
为了不让老人家再受惊吓，洛紫萱轻扯他的衣甲，说：“王爷，我真的无大碍。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自己身体怎么样还能不知道吗？”
不知是拉扯起了作用还是她这时说话声大一些总算入了江子然的耳。
只见他低头看了过来，瞳孔微缩了一下，竟像是才回过神一般，眼神清澈了些。
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指间的力度让她微微生痛，低沉的嗓音带着温和：“别怕，本王不会让你死。”
这是在担心她吗？
“我没事，真的。”洛紫萱拉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为了证明所说不假，她在他面前动了动手脚，道：“这些血不是我的，我一点事儿都没。”
话音刚落，她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贴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刻，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隔着胸前的盔甲，她听见了他急速的心跳声。
腰间被他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环抱着，头顶上传来他缓缓一叹。
纵使他没有说话，可她依旧忍不住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离开王府那日清早，她前去书房与他告别，他仅是嗯了一声，再无二话。
于是她也就淡淡一笑，离了王府。
就是在被围困的时候，她心中也只是想着玄木可以快些回来。
这个人人皆知不理世事的王爷，她又怎么会对他有期望？
她不曾想过，他会来。也不曾想过，冷冷冰冰的他，原来也知道紧张。
此时心中涌出的喜悦再清楚不过。
这个面无表情不爱理人的家伙，不知何时已经占了她的心。
……
“官……官爷，可否拿开您的剑？”
老郎中委屈的声音让洛紫萱猛地回过神缩了手，在江子然不悦的目光下硬是拉开了一些距离。
转头瞧见四周瞄过来的目光，她的脸一下子就火烫了起来。
天呐，医馆这么多人，刚才是都看着他们相拥了吗？
幸好这时许大人赶到了，玄墨领着如意也后一步走进了医馆，洛紫萱这才少了尴尬。
一行人到了府衙，许大人马上安排了厢房和热水。
“浮萍姑姑怎么样了？”
“李郎中给看了，说姑娘及时按住了伤口止了血，现在已经无大碍了，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洛紫萱松了口气，背过身趴在浴桶边上。
如意一边给洛紫萱洗着长发，一边说着之前的事：“玄墨公公说，因为买不到粮食，玄卫队就找上他想办法。他给王爷说了之后，王爷立刻就披甲上马，领着玄家军将东边一个敌国的城池给打下来了。那城池粮仓的粮食全部运了回来，先是送到了村上去，王爷听说您在城里，就又带着人去寻您。”
“幸好王爷过去了。”如意话音带着哭意：“以后姑娘去哪儿奴婢都要跟着，奴婢肉厚，好歹给姑娘挡上几下。”
“是呀，幸好他来了。”洛紫萱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说：“还能想到用这样一个法子找到粮食，可见他心中还是惦记着百姓的。”
如意听罢，不认同地摇头，靠到洛紫萱耳边说：“姑娘这是抬举王爷了，事实上，王爷还真没惦记百姓的心。”
在洛紫萱不解的目光中，如意小声说道：“姑娘莫要不信，王爷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在村里的时候听说城里暴动，王爷可没想过要管，就说将姑娘带出而已。后来是玄墨公公说姑娘来这里是为了救人，到城里去是为了阻止暴动，王爷若将人带回来，姑娘也不会高兴。”
洛紫萱眨了眨眼睛，轻轻咬着唇。
她还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想来也是，他性格本就被养得扭曲，突然变得有仁慈之心也说不过去。
“刚才墨公公还说，按照王爷那性子，不碍着他的人他懒得管，可若是碍着了他，必定是毫不留情地杀掉。那都是在战场上养出来的习惯。”如意自个儿说着也打了个寒颤，道：“就像是刚才王爷要去找姑娘，那些百姓碍了他，在他眼中便是敌人，都要杀掉的。”
“那些人……”
“那些人没死。”如意接话道：“墨公公说，这事情姑娘有大功。王爷就是记着了姑娘要救人，又要阻止暴动，所以命玄家军将人全打昏了，说起来这可是玄家军首次动手而没死人的。”
洛紫萱脑海出现了江子然书生气的模样。
那个整日发着呆，饭都没能好好吃的人，实在难以想象得出来会有杀人如麻的一面。
但是又不由得她不相信，因为才刚见识过他持剑伤人的情景。
当时他专注的神情，根本就无视了身旁的所有事物。
“王爷所理解的事情和我们不一样。”洛紫萱呐呐道。
就比如说，你指着黑色的东西跟一个孩子说这是白色，多年来也没有人去纠正他，等他长大以后，他自然而然就会认为那就是白色。
王爷自小就看着人简简单单地死去，看着先帝不顺心就杀人，在沙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久而久之，生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小事而已。
她从前听说过一个故事：一头母狼叼走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回狼窝养育。多年以后，人们找到了这个孩子，他不会说话，只会用手撕开生肉来吃。经历了许久的教导，直到这个孩子死去，还不曾能像平常人一般生活。
“是呢，玄墨公公还说，幸好有姑娘在，不然王爷铁定是名声尽毁了。这次不但王爷得了好名声，百姓也得救了。姑娘简直就是活神仙，救苦救难救王爷。”
什么鬼？
听了如意这么说，洛紫萱忽然觉得，压力似乎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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